第1章 (1)
《複制一首歌的時間》
作者:素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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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秦歡嫁給白瑾昊四年,也被折磨四年,秦歡忍受着污蔑和羞辱,也忍受着他帶各種女人回家,只是她的心已經死了。
李氏王朝,清正十五年冬。一位書生平步青雲,成為朝中炙手可熱、權勢滔天的中書令大人。
中書令府,兩座等人高的大石獅子怒目蹲在左右。一個頭戴破裘帽、身材消瘦的女人站在雕花大門前,仰頭望着鐵鈎銀劃的牌匾,一雙清亮的眸子從皮裘帽檐下露出,不知在想什麽。
幾個過路的挑夫停在府前漢白玉道路上,竊竊私語。
“瞧見沒,就是那個瘋女人,今早竟敢府前攔中書令的轎子,要不是那中書大人趕着上朝,怎麽會輕易放過她!現在還敢賴在這裏,真是不知死活。”
“哼,這年頭什麽瘋子都有,就這賣相,還敢說是中書大人的發妻!不知是哪家敗壞門風的女人被攆出來了,居然敢跑到這來撒野。”
“就是!不過這娘們雖然滿臉污糟,身段卻不錯,與繁花樓那些賣~笑的婆姨有一比。不如,咱哥幾個給她弄到城外去……”
“得了,這又髒又瘋的婆子我可不稀罕,不知有沒有什麽髒病……”
大門吱呀一聲從內推開,先是擠出幾個持矛的侍衛,接着一個手握馬鞭的黃衣婢女走了出來,對侍衛吩咐:“把這瘋子給我扔遠點!”
“嘭!”的一聲,衣衫褴褛的瘦弱女人被扔出中書令府門前的高大臺階,重重摔在地上,拍飛了滿地白雪。
姜冬摔得七葷八素,半晌才從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爬起來。她穿着一身破爛的青色棉裙,輕細瘦弱,滿臉煤黑,破帽的遮掩下根本看不清原本面目。只有一雙眼眸漆黑明亮,閃動着熠熠光芒。
鵝黃棉襖的婢女站在門前,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姜冬的鼻子罵道:“什麽腌臜東西,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敢來這渾水摸魚!還不快滾!”
姜冬扯了扯嘴角,露出淡淡譏諷笑意,“我真的是你們中書令大人的結發夫人,你要是不讓我進去,我就在這門口等着陳大人,到時候大人問你的罪,你可擔待不起。”
黃衣婢女上下睨了姜冬一眼,橫眉冷眼嗤笑道:“你是夫人?那我就是公主娘娘了!快滾快滾!”
正僵持着,一輛油壁馬車緩緩駛到府前,從車裏走出個穿綢裹緞的美婦。婦人儀态優雅,妩媚動人。看到姜冬後,她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是怎麽回事?”
黃衣婢女連忙上前陪笑道:“錦瑟姑娘回來了,您去城外為大人祈福累着了吧?快不必理會這等小事,這瘋婆子胡言亂語竟然說是大人的發妻,奴婢正攆呢!”
姜冬眯了眯眼睛,見這位錦瑟姑娘身段妩媚,婦人裝扮,又被婢女稱為“姑娘”,想來應該是陳大人的侍妾。她不由冷笑,呵呵,姓陳的果然是個陳世美!
一頂軟轎悠悠然轉出巷弄,落在府門前。從軟轎簾中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修手,一個面目冷峻的男人隐約出現在轎內的昏暗中。
姜冬看着轎子,昏暗,使男人呈現在臉上的俊逸清冷有些虛幻。
黃衣女婢一抖手腕,馬鞭在空中哔剝響了兩聲,鞭尾指向姜冬的帽子,向上一提,她的皮裘帽子就飛起落在了地上。散亂的長發在空中揚起,她的目光毫無阻礙與轎子裏的男人對視。
男人的目光微漾,瞬即平和如鏡。他放下簾子,輕聲道:“不想死,立即滾。”
錦瑟姑娘快步走到轎子前,千嬌百媚道:“大人不必理會這污穢女子,奴家伺候大人沐浴熏香。”
陳平湖在轎內淡淡地“嗯”了一聲軟轎被重新擡起,進入了府門。
錦瑟姑娘輕飄飄看了姜冬一眼,滿臉的不屑,對那抖摟了一手漂亮鞭法的婢女不悅道:“既然攆不走,棍棒來打就是了!打不走,就打死了擡走!還由這瘋子污蔑大人的名聲嗎?”說着,扶着丫鬟聘婷走進了府門。
黃衣婢女給門前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幾個膀大腰圓的侍衛立即持矛上前。
姜冬一驚,忙叫道:“不用勞煩了,我自己走!”說着轉身小跑着鑽進一個巷子裏,跑了好久見沒有人追來,她才氣喘籲籲停下腳步。
暗暗嘆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行頭,的确……有點寒酸,哪有半點貴門夫人的樣子?比路邊行乞的瘋婦好不了多少。
可這也沒辦法,誰讓她作死的去爬珠穆朗瑪峰,掉到了千年冰縫中,滾下去再睜開眼睛,就落到了這個時空。
人家穿越都成了金枝玉葉,輪到她這上,倒黴催的穿到一個農村棄婦身上。
原主那自打成親就沒見過面的死鬼夫君陳平湖在太安城裏發達了。
原主江冬大老遠從青州趕赴太安城,想讨些銀子回去給婆婆治病,沒想到路上卻遇上綠林賊匪。賊匪掐着脖子對江冬用強之際,她一命嗚呼了。
那賊匪也算是個有節操的賊匪,對死人沒有什麽興趣,見人閉了氣,罵了聲晦氣,順腿一腳将她踢到了山坡下。
姜冬醒來後看着這個陌生的世界,也十萬個為什麽的崩潰過,不過她後來也想通了,一個孤兒,在哪不是過呢?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拿了原主的身子,帶着原主的記憶,還恰恰與原主名字同音,就當作一場冥冥之中的緣分吧。她知道當務之急,是趕緊到原主丈夫那拿錢回去救下婆婆的命。
再替原主跟這個渣男斬斷關系,好好過屬于她姜冬的人生。
現在倒好,她好不容易爬到了太安城,找到了原主丈夫陳平湖的家。
可是,連門都沒進就被丢了出去……丫鬟侍妾狗眼看人低,而那位陳大人,好像根本就不認識自己!
可她不能就此放棄,原主的婆婆還等着錢救命呢……
一個人走到一條窄巷,忽然一張巨大的麻袋罩在腦袋上,姜冬兩眼一黑,手忙腳亂,根本來不及喊叫,就被幾個人狠狠按在地上,接着後頸部挨了一記重擊,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覺渾身冰涼,耳邊有淙淙溪水聲,她猛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現在渾身濕透,被綁住手腳浸泡在溪水中。四周是深山老林,天幕晦暗,黑夜即将聲勢浩大撲來。
三張猥瑣笑臉圍在眼前,拿着個抹布往姜冬臉上亂擦。姜冬扭頭躲開,怒道:“你們是誰!放開姑奶奶!”
“呦!這小妞洗幹淨了還是個美人胚子!不僅長的不賴,脾氣還爆,咱們哥幾個是撿到寶了!”一個臉上長着巴掌大青胎的男人說話時口水都快流出來,惡臭撲鼻。
姜冬反應過來,擰着眉頭喝道:“你們敢動我!我是中書令陳平湖的發妻,他不會放過你們!”
粗糙漢子呵呵笑道:“瘋婆子,別妄想了。告訴你,就是中書令大人吩咐我們哥幾個來的,你乖一點,哥幾個不會虧待你的。”
姜冬咬了咬牙,冷笑一聲,“你們幾個挑夫色膽包天!我就算是陳平湖不要的女人,也由不得你們碰我!你當陳平湖的中書令是什麽人的,他的人你們也敢染指!想要家破人忙,你們盡可以引火燒身!”
那三人都被姜冬的氣勢怔住,相互對望了一眼,有些遲疑。姜冬繼續冷聲道:“陳平湖的确不想認我,他甚至想要殺我!說不定他的人現在就在暗中盯着,也說不定他的人很快就能找到我,你們敢動我一下試試?”
那三人臉色微白,一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惡狠狠道:“死婆娘,老子看你是瘋……”
話沒說完,忽然就頓住。姜冬眼神一晃,那漢子直挺挺躺在水中,砸起無數血水,竟然氣絕而死!另外兩個人殺豬一般鬼叫了兩聲,接着也是仰面摔入水中,氣絕身亡。
姜冬驚恐地看了看四周,一個頭戴紗笠、大袖寬衫的人從旁邊的林中走出。
他走到溪邊,彎腰俯身,對姜冬伸出一只手。姜冬愣愣看着伸到眼前的手,修長,秀氣,但她知道這是男人的手。
“怎麽,水裏很舒服,不舍得起來?”他似乎是笑了笑,聲音溫潤含着引誘的意味。
姜冬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迷迷糊糊被他拉出溪水。她渾身濕透,冷風一吹,遍體通透,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男人并沒多說什麽,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套幹衣服,扔給姜冬。将她帶入林中,林中有一堆篝火。
姜冬哆哆嗦嗦地躲在樹後換衣服,手腳冰麻。他始終端坐在篝火前,等姜冬換好衣服,才輕聲道:“太安城中,有個叫繁花樓的妓寮,你可以去哪裏避一避風頭。”
姜冬看着他,“我不會賣身青樓。”
他似乎是又笑了笑,才道:“可還有別的謀生?”
姜冬啞然,她在現代社會是劇組裏打雜的,攝影師、化妝師、道具師都做過,跟武術指導學過功夫,和化妝師學過化妝。甚至還給小明星當過助理,在那小明星的蹂躏下,她折騰出了一手極好的廚藝。
可是一個女人,在這樣的男權社會,會那些又有什麽用?她需要錢,要去救好原主婆婆。可是現在錢沒要到,還遭致了殺身之禍。
她眼神微閃,在這物質貧瘠的古代社會,唯有一個地方,能讓她賺取第一桶金。
那就是古代美豔女人最集中的地方——勾、欄、院。
雖然所學雜而不精,但也算是混過娛樂圈的,知道一些包裝藝人的手段,能用這些與那勾欄院的老~鸨做點交易。
且勾欄院就跟現在的娛樂公司一樣,容易造星吸粉。如果自己在這混出名頭,如果陳平湖這渣男想要對自己這糟糠之妻殺人滅口,也不好壓下悠悠之口。
所以眼前這個不明來歷的男人,其實是給了她一個很好的建議。
她學着電視劇裏看到的樣子,對男人生硬抱了抱拳,“多謝你提醒,只是,你為什麽要幫我?”
男人這才轉頭看着她,她穿着寬大的衣裳,頭發滴着水,身體微顫,目光灼灼。那并不合适的衣袍顯得空空蕩蕩,卻隐隐流露出一種令人動容的妩媚。
雖然隔着紗笠,姜冬還是感覺到男人的探究性的目光,她俯身抓了一把泥灰抹在臉上。
男人桃花眸中閃過一抹笑意,道:“向東入城,我會暗中護送你,讓你一路平安無虞去繁花樓,至于別的地方,你去不了。至于你能不能進繁花樓,憑本事。至于你是去當那賣~笑的女子,還是別的什麽,也憑本事。”
他說話時語氣輕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從容,說完便起身,竟如鬼魅一般飄進了林中霧霭內,留姜冬一人枯坐在原地。
姜冬在林子裏待到了篝火熄滅,直到黑暗完完全全将她包圍,她才猛然站起身,匆匆向東跑去。她不能放棄,她要先将自己拾掇的體面點再想辦法找陳平湖,她需要銀子。
陳平湖這渣男從農家窮書生變成權勢滔天的中書令,一定也會顧及臉面,糟糠之妻可能會棄掉,但對老娘的孝道應該還在,自己跟他要點贍養費不過分。
就算要不到一分錢,她也得自己掙到,等治好婆婆的病,最好再讓她好命的遇上個英俊帥氣溫柔善良的小哥哥,全了自己的心願:和最好看的男人,生個巨好看的孩子。
既來之則安之,她還要在這古代肆意人生呢!
姜東很順利入了城,問街上行人繁花樓的位置,很快轉入一條窄巷,幾縷幽咽的簫聲從高牆之內飄出。
她兩眼一亮,快走了幾步,來到一個紅燈籠高懸的門戶前。
還沒詢問,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青灰色的東西猛地将她撲倒在地。
“我靠!”
姜冬哀嚎一聲,正要問候那個不長眼東西的祖宗,身上的重物就踉跄着從她身上爬起。
是個男人。
還是個顏值逆天的男人。
姜冬倒吸一口涼氣,做為十級顏控的她本尊,只能說……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好英俊!!!
特別是他那一雙酒色迷蒙的眼睛,此刻正醉意朦胧的凝視着她,鬓角的黑絲垂到她的鼻尖。
姜東有些醉了。罵人的話這下是徹底罵不出來,她沉斂了下嗓子,溫柔道:“地面冷,公子我扶你起來可好?”
為了顯示自己真的只是善良仗義,姜東還特地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單純笑容。
可這男人,眯着一雙酷似桃花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凝着她。
“翠翠~”
翠翠?
什麽翠翠?
姜東一愣,人還沒反應過來,男人的身形就霸道靠近。
“翠翠,咱們天為床地為鋪,作對野鴛鴦可好?”說着,男人将頭重新埋到姜冬的頸窩,将她推到地上,同時一雙手在她身上不老實起來。
他身上的氣息萦繞在姜冬鼻間,三分酒氣,三分檀香氣,三分胭脂氣,剩下一分書墨氣。
好聞是好聞,可這男人的行為已經脫離了正常人的狀态。
“……日,長得帥就是容易品行不端。”
眸底略過一絲遺憾,姜東掙紮起來,擡手就要把男人敲暈。
不過……當拳頭落在男人頭上一寸時,她終究還是沒忍心,變拳為掌,十分寵溺地在男人腦袋上拍了拍,耐心哄道:“公子認錯人了,人家不是叫翠翠~你家中還有誰,姐姐我送你回家。”
如果這個男人不是個傻子,且家中沒有婚配,那她一定在解決好陳平湖後,把這個小哥哥收入後宮!
将姜東的遺憾之色看在眼裏,男人心中道了一聲有趣,面上卻醉意更濃,在姜冬的耳邊低聲道:“翠翠要與我一起回家?”
他的聲音帶着特有的慵懶溫潤,有些熟悉,引誘味十足。
姜東忍不住想答應,可是突然想到:這裏特麽不是二十一世紀,壓根不是太平盛世。自己雖然有些武功招數可以對付普通色、狼,但眼前這人她壓根沒探清楚底細,沒準是個深藏不露的殺人狂。
跟他回去...這個還是算了吧。
“咳...我們有緣再見。你先在這睡會兒。”一掌劈向男人後頸,将已經暈菜的男人推開。
又将他拉到牆角,用落葉将他掩住,姜東有些意猶未盡地捏了捏男人過于英俊的臉頰,走了。
走回剛才的紅燈籠木門前,她抓了幾團白雪将臉擦幹淨,她知道此處是風月之所,不過正是此處,有胭脂水粉、绫羅綢緞,她需要這些東西。
伸手敲門,開門的小厮見是個眼淚汪汪的小姑娘,咦了一聲,納悶道:“你找誰?”
姜冬清咳了一聲,認真道:“我想見你們掌事的媽媽。”
小厮眼神一變,細細看了姜冬一眼,眼神帶着打量與鄙夷,“你等着!”說着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姜冬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臉,她知道自己有一張楚楚動人的清秀小臉,這個小龜公怕是将自己看成了準備自薦賣身的女子,可她是要上門來談生意的。
如果這家妓.院的老鸨是個不好相與的,她就将她的點子和才華賣給這家妓.院的對家。
清淺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傲然,姜東耐心等着回複。
不一會,門就又開了。
一個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的婦人站在門內,上上下下打量姜冬。“小姑娘,就是你要賣入繁花樓?”
“不是,”姜冬心中一沉,上前幾步壓着嗓子道:“媽媽,我只不過是個醜丫頭,自然沒想在您這靠皮相吃飯,我有令你這繁花樓更為繁盛的點子,不知媽媽可否給我一個機會。”
婦人盯着姜冬看了一會,呵笑一聲,扭頭就走。
原以為今天上門的是個可以培養的有野心的丫頭,沒想到是個大放厥詞的傻鳥,她這繁華樓已經是這太安城裏最好的花樓,只要讓姑娘們維持住那些恩客,就能日進鬥金,穩坐花樓第一的位置。
何必拿身段陪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玩。
“快些回去吧。”
“慢着,媽媽你不聽我說,我可要往翠雲樓去了。”姜冬不緊不慢道,“到時候,翠雲樓如果在太安城一年一度的名花大賽中奪得頭籌,你們這太安城第一妓坊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姜冬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作勢要走。
“把她給我攔下。”婦人面色微變,讓小龜公将姜東扣住,狹長的眼望着姜東瘦削但繃直的身子,透出點點寒芒,“給你一刻鐘,你最好能說服我。”
姜冬穩了穩心神,平靜道:“說的天花亂墜,不如眼見為實。繁花樓可有生意不太景氣的姑娘?請媽媽讓我給姑娘梳妝一番,必定會有所改善。”
婦人眯了眯眼睛,冷冷道:“小丫頭,你可別消遣我!”
姜冬心中暗喜,知道這嬷嬷已經對自己的話信了幾分,連忙保證:“放心,我一個孤弱女子進繁花樓,怎麽敢消遣您!要是一個不如您意,您還不得将我扣下來做姑娘啊?”
婦人眼中蕩起一絲笑意,“小妮子,有點意思!先說說,你一個孤弱女子,父母親人何在,怎麽會落魄成這樣?”
姜冬老實回答說:“投親失路,所以淪落至此。”
婦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瞥了小龜公一眼,“先帶進來,好好梳洗一番。然後帶去沁芬的房間裏,讓她給沁芬梳妝打扮。”
婦人回到房中,一個青衣小厮等在門口,上前在低聲道:“公子吩咐一定留下那女子。她可大用,公子自有安排。”
婦人嗯了一聲,淡淡道:“知道了。””
……
姜冬被帶到一個香霧飄渺的房間,雖然過來侍候她沐浴的丫頭滿臉不情願,不過并不影響她的好心情,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棉衣裙,整個人煥然一新,清爽幹淨。
到了沁芬姑娘的房間,姜冬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愁苦中年少女,而是……咳咳……一位十分豐腴的姑娘。
引姜冬來的小龜公告訴姜冬,沁芬以前的生意很好,自從胖了以後,來找她的客人就越來越少。可沁芬這個沒心肝的,非但不知道收斂,反而吃的越來越多。
這會兒,沁芬正捏着一塊甜糕,瞪着水靈靈的眼睛看着姜冬。姜冬咽了咽口水,對沁芬笑道:“你好。”
沁芬是個憨癡的姑娘,沒啥心眼,見了姜冬她笑道:“聽嬷嬷說你會給人梳妝,那你看看,我這樣子要怎麽樣才能顯得瘦一點?”
姜冬面帶微笑,從她手中拿下那塊甜糕塞到自己的嘴巴裏,“顯瘦只是權宜之計,不過你要相信,有我在,以後你胖不了了。”
她伸手握了握沁芬的頭發,“你這發量不錯,換個發型,再加上高光陰影修容,大餅臉變鵝蛋臉不是難事。”
沁芬疑惑道:“高光?修容?什麽意思?”
姜冬從她的化妝盒中挑出白粉和青黛,“你先閉上眼睛,等會就知道了。”
小龜公在外面等了一會,忽然被一個尖叫聲吓得渾身一顫,還以為是沁芬出事了,連忙推門一看,他愣了幾秒,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一身青黑色衣裳,梳着流雲髻的沁芬,“你……你……”
姜冬在小龜公面前打了個響指,笑道:“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帶我們去見掌事嬷嬷。”
當忽然變“瘦”的沁芬出現在嬷嬷面前時,那婦人也明顯愣了一下,姜冬得意道:“您看這樣的沁芬,合不合意?”
嬷嬷啧了幾聲,眼底閃過幾分興味,“想不到你還真有點本事,懂得配色,這妝也化的不錯。”
姜冬笑道:“以我之見,沁芬姑娘如今只可遠觀。露面則只在遠處調琴清唱,等身子真正清減下來,才宜待客。”
婦人欣慰道:“看來你不僅僅有手藝,還懂人心,知取舍,會進退。”
“嬷嬷若能允許我暫住在這裏,我敢保證,繁花樓的生意會越來越好。”
婦人故意拖着聲音道:“可繁花樓不收來歷不明的女子。”
聞弦歌知雅意,姜冬心中一喜,知道這嬷嬷心中已經打算收留她,如今這麽說是在故意吊她。
她不緊不慢老實回道:“嬷嬷容禀,我叫姜冬,是清河洲清河縣大磨盤村人,新婚夜被夫君遺棄,孤身照看婆婆多年,如今婆婆病重,才來京城找夫君。”
“哦?你已經嫁為人婦?”婦人眼中有些失望,同時又生出一些疑惑:公子為什麽要留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
姜冬心想雖然嫁過人,可原主的記憶中還沒圓過房,不算為婦。不過她也不打算跟嬷嬷解釋這些,省得嬷嬷知道她還是黃花閨女,再打她主意那就不好了。
嬷嬷微微搖頭,“可惜了!從此你就在樓內為姑娘們梳妝吧。雖不是待客的姑娘,到底是沾染了咱們這一行,姓氏也就別要了,以後就叫東廂。我會給你一個住處,每月工錢……一兩半。”
姜冬盤算了一下,比對當下物價,一兩半,提供食宿,也還勉勉強強湊合。正好她可以有個地方落腳,暫且安頓下來,好籌謀跟陳平湖要錢的事情。
“怎麽?你不樂意?”嬷嬷見她低頭不說話,微微擰起了眉。
姜冬連忙搖頭,“東廂自然樂意,謝謝嬷嬷,還請嬷嬷多指教。”
嬷嬷點頭笑道:“倒是個溫順的脾氣,以後你就叫我采秀娘吧。對了,你另外再跟琴師學一學琴,我們這裏經常會有大宴,宴上彈琴的樂女還缺幾個,你湊個數。”
說着回頭問身後的丫頭:“宋琴師呢?”
丫頭回:“剛剛在琅翠那裏喝的爛醉,已經回去了。”
采秀娘皺了皺眉:“以後不許他這麽胡鬧,一個琴師和姑娘撕鬧,成什麽樣子!等明日來,你吩咐他教東廂彈琴。”
正說着,一個駝背的錦衣男人小跑進屋,在采秀娘耳邊低聲道:“陳中書明日來此赴五王爺宴,王爺親自示下,陳中書是清皓之人,定要找一個幹淨的清倌人作陪,不可唐突。”
姜冬豎着耳朵聽到這話,心中一跳,陳中書?說的不會就是原主那個中了狀元、官拜中書令的夫君陳平湖吧?
采秀娘沉吟了一下,道:“琅翠清澈,或可入那陳大人的眼。麝珠妩媚,五王爺那邊一向是她服侍的。”
龜公聽了忙道:“這事可需安排妥當,別出什麽差錯才好!”
采秀娘看了姜冬一眼,“琅翠最近病了一場,有些羸弱,你可有辦法讓她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姜冬信心滿滿:“這個比較容易。”她心想明天正好可以偷看中書令和王爺的飯局,趁機再打探一下陳大人的斤兩。
正敲着自己的小算盤,身後就傳來一陣嬌媚笑聲,“呦!我的好媽媽,您什麽時候又認了個女兒?”
姜冬轉過頭,香風撲鼻而來,就見一團紅霧,是個穿着绛紅衣裳、身段婀娜的美女從珠簾走進來,笑靥如花,妩媚多情。姜冬眼前一亮,幾乎看呆了,這紅衣美人何其動人!長眉杏眼、明眸皓齒,舉手投足皆是風情。
美女走到姜冬的面前,伸出纖纖玉手挑起姜冬的下巴,吐氣如蘭贊嘆道:“啧啧啧,好清澈的丫頭!這眼神,可比某些自命清高之人幹淨多了。”說着湊上前,在姜冬臉頰上輕輕一啄,“好妹妹,奉送你一個香吻。”
姜冬呆呆地揉了揉臉頰,顏狗,有時候不分男女的。
還沒等姜冬回送一個香吻,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你說誰?”
珠簾後走來一個青衫女子,銀簪绾發,眉眼間氤氲着淡淡清愁,與紅衣美女的熱情不同,這是個冷淡清婉的美人。
采秀娘道:“正好你們來了,正要與你們說,準備準備,明日去侍王爺宴。”
琅翠聽了,薄唇微抿似乎極其難堪。麝珠哼了一聲,對琅翠翻了個白眼:“都是陪客的下作種,要是真的清高,早該自絕了,又做什麽熬到現在,不舍得死麽?”
琅翠皺了皺眉,沒有回嘴,不過姜冬看得出來,她是在強忍着。
麝珠得寸進尺,譏笑道:“我知道了,你不是舍不得死,你是舍不得姓宋的小白臉!”
琅翠神情大變:“麝珠……你,你別欺人太甚!”
采秀娘皺起眉頭喝道:“琅翠,你就是不如麝珠看得開。那宋修臣只是個琴師,你敢與他如何?信不信我讓人打斷他的腿!什麽風流才子,不過是個窮酸書生!值得你這樣!”
琅翠眼眶微紅,抿唇不再說話,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姜冬心中直揪,真怕她會忽然昏倒過去。
第二天宴會前,姜冬去給琅翠梳妝打扮時,哪知琅翠真的病倒在床上,倒的不能再倒,壓根起不來床。
采秀娘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麝珠在一旁添油加醋:“不知是真病了,還是裝的。看來琅翠除了宋公子,不願意侍候別人。”
采秀娘聽了這話,氣的去屋內扇了琅翠兩個嘴巴子,依舊沒能把她扇醒,姜冬在一旁有點看不下去,就說:“琅翠姑娘也許是真的病了。”
麝珠冷笑道:“東廂妹妹,我看你比琅翠更青澀幾分,沒準陳大人會喜歡你這樣的呢。”
姜冬心裏一個激靈,正想說你別開玩笑,采秀娘忽然盯着她看了起來,看得她心裏發毛。
“東廂,你可害怕?”
姜冬頭皮一麻,故作不懂:“不知道嬷嬷是指什麽?”
“我要你去侍宴,若能得陳大人的青眼,便是天大的機緣。”
姜冬瞪大了眼睛,“可……可我不懂……”
“無妨,嬷嬷我混跡風塵幾十年,你是什麽樣的人,我一看便知。此次讓你去侍宴,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我相信你有這個本事!”
姜冬臉上浮出尴尬的微笑,暗自腹诽這老嬷嬷眼神不錯,她姜冬的确不是個惹事的主,呃……或者換句話說,不是個貞潔烈女……
采秀娘見她不說話,皺了皺細長的柳葉眉,不悅道:“怎麽,你不願意?”
姜冬連忙搖頭:“不……不是,但憑嬷嬷做主。”她好不容易有了個落腳的地方,可不想這麽快就被攆出去。
采秀娘滿意一笑,又厲聲囑咐:“宴上你只需低眉順眼,學着麝珠就可。不許有別的心思,你不是清白之身,若是橫生枝節,礙了陳大人的眼,是會掉腦袋的,知道麽?”
姜冬渾身一顫,連忙點頭。她帶着原主的記憶,知道當年原主與陳大人在成親前只見過一面。
之前在中書府門前,自己滿臉煤黑跟個鬼似的,根本看不出本來面貌,如果宴會上低調點,再化一層“美美的妝”陳大人應該就認不出她。
正好還能探探陳平湖的脾氣,那個陳平湖要真是個心狠手辣的混蛋,那她現在來太安城就不是來要銀子的了,而是來送死的,那可真是千裏送人頭,禮輕情意重。見勢不妙,跑路要緊。
晚宴擺在後院的一間雅閣,閣中地面是以漢白玉鋪就,打磨光滑,光亮如鏡。
姜冬對貴如黃金的龍涎香沒怎麽在意,不過那滿堂的珠鏈玉翠、金銀器皿卻讓她眼花撩亂,背着人藏了好幾個金杯子在懷中。
酉時一刻,傳說中的王爺和陳大人終于來了。
姜冬偷眼看去,走在前面談笑風生的青年應該就是五王爺,瞧他走路的氣态和身上的貴氣,一看就是大佬。
在五王爺的身旁,有一人身穿白玉長袍,黃金比例一米八,劍眉俊目氣度不凡,走路時有意無意落後那五王爺半步之距,整個人看起來溫謙有禮,不卑不亢。
姜冬暗叫了一聲“我去!”這帥哥不會就是陳平湖陳大人吧!
之前他在轎子裏姜冬沒看清,現在看來,這相貌,雖然照昨天的青衫窮酸桃花男差點,但也絕對是抗打的顏!
姜冬呆愣三秒,被一旁的麝珠碰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跟在麝珠身後行禮。
麝珠先是風情萬種地對五王爺福了福身,“奴婢恭迎王爺。”又朝陳大人行禮:“奴婢恭迎大人——”聲音嬌媚動人,如月夜花影之下欲拒還迎的歌聲。
姜冬低頭在後面依樣畫葫蘆,五王爺朗聲笑了一下:“紅袖坊來了位新人?”
姜冬雙腿一軟,很沒骨氣地就想下跪,卻被旁邊的麝珠暗中扶住,聽麝珠淡淡道:“回王爺,這是東廂,新來的妹妹不懂規矩,還請王爺多擔待。”
五王爺笑了笑,轉頭對身旁的陳平湖笑道:“不知這樣的女子,能否入陳大人的眼?”
陳平湖輕聲說:“風塵之中,多是性情中人。”
五王爺笑道:“好一個性情中人,今日你我不談朝政,只論風月。”
姜冬聽了有些不是滋味,你陳平湖在太安城流連煙花,談論風塵之中多有性情中人,卻又還記不記得在千裏之外窮鄉僻壤,還有一個女子在苦苦等你回去?
什麽潔白清皓的陳大人,不過就是個僞君子!姜冬強忍下心中怒氣,蹲坐在陳平湖身側,悶聲為他夾菜倒酒。
陳平湖雖然容她坐在身側,卻将她視為無物,不像五王爺對麝珠那樣不老實,陳大人的手十分規矩。姜冬暗中觀察,可以斷定陳平湖此人,絕對是個腹黑。人穩話少心思沉,腹黑标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