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資
楚遜起了個大早,見了一個教書先生,而後便親自帶着教書先生去念慈居。
“三小姐呢?”楚遜問。
溫月:“回侯爺,三小姐她……還在睡覺呢。”
楚遜皺眉:“這都幾時了,怎麽睡到現在。”
沁星想了想,說道:“侯爺,三小姐她路上辛勞,又因為可能有些認床,昨晚或許失眠了,頭一日起得晚些也是正常的吧……”
楚遜看她一眼:“你說的也是。”
“不過,成大事者,不可貪圖一時的安逸,睡了一晚上,神也該養回來了。”楚遜道:“去,叫三小姐起床。”
“……”
溫月和沁星對望一眼,只能點點頭,一起去叫楚含慈起床。
“小姐?”
“小姐??起床啦,侯爺來了。”
兩個人起碼喊了有十來聲,捂在被子裏的那個人都還在睡得昏天暗地,沒有要醒來的意思,還煩躁地“嗯”了一聲。
“怎麽辦,叫不醒啊。”溫月撓頭。
沁星道:“小姐昨晚肯定是失眠了,起不來。”
兩個人抓耳撓腮了一會,還是退了出去,走回楚遜面前:“侯爺,奴婢們叫不醒小姐。”
楚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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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去。”楚遜站起身。
溫月和沁星:“……”
楚遜走到楚含慈的床邊,狠下心來,老爪揪住楚含慈的被子,一掀。
夢裏的楚含慈正在畫畫,那幅《雙胞胎丫鬟圖》才畫了一半,突然感覺冷飕飕的,不禁打了一個噴嚏。
楚含慈是被凍醒的,醒來是楚遜那張嚴肅又威嚴的老臉。
“……”
“知道醒了?”怕她受寒,楚遜将被子給她蓋回去。
楚含慈最讨厭畫畫畫到一半被別人打斷,她抱着被子起來,不悅地看着楚遜。
楚遜:“……”
“怎麽,爹爹叫你起床,你生氣了?”楚遜說。
思及方才他的舉動是有些不近人情和殘忍,楚遜緩下點語氣,說道:“慈兒啊,爹爹對你嚴格是為了你好,你努力一點,才能有一個好的前程。”
嚴于律己,今後才能登上皇後的寶座。
楚含慈冷着臉:“這十六年你都沒管過我,我一回來你就管我?”
房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住,楚遜怔在那。
看着楚含慈質問的小臉,楚遜心頭驀地泛起自責,回想起當初,他讓人将她送到鄉下時,她只是在襁褓之中,粉粉白白的一個團子,哇哇哭泣着,他們父女倆剛見面,就分離了,十六年前,也不知他為何會那般心狠。
如果知道她是如此的一個可造之材,當初他不會将她送走。
“爹爹……”沉默半晌,楚遜開口。
“知道是我爹,就多疼我一點,我還沒睡夠,你出去。”楚含慈倒回床上,用被子悶住頭。
溫月和沁星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替楚含慈捏了把汗,這府裏敢這麽對侯爺說話的只有大夫人和六小姐了,楚含慈剛回來就……
“行,那你再睡會。”楚遜作罷,轉身走了。
溫月和沁星松了口氣。
等徹底睡清醒了,楚含慈才意識到之前自己說的那話會不會有些重,但楚遜錯在先,她也懶得想這個事,從床上起身後被溫月和沁星帶着一堆丫鬟收拾了一番,準備去找楚遜請個午安。
剛走到外院,楚遜竟又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文绉绉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有些嚴肅,好像在哪裏見過。
“爹。”楚含慈毫無心理障礙地喊道。
這聲爹叫得楚遜心情十分舒暢,他道:“你這丫頭,賴床賴到現在,你爹我像你這麽年輕的時候可沒有這種福氣。”
“懶床算什麽福氣?”楚含慈道。
楚遜道:“能做別人不能做又想做之事,就是一種福氣。”
楚含慈:“……”
楚遜對楚含慈介紹他身後的老頭:“慈兒啊,這位是周夫子,以後就由他來教你讀書寫字。”
楚含慈:“……”
被夢裏那老頭每晚逼叨叨已經夠煩的了,楚含慈不想白天也被一個老頭逼叨叨,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用正常的口氣說:“爹,我大字不識,周夫子教我肯定會頭疼,還是算了吧。”
周夫子笑道:“三小姐不會的,能教三小姐讀書識字,是老夫的榮幸。”
楚遜也道:“大字不識怎麽使得?你是我楚遜的女兒,是侯府的千金,怎能大字不識。”
“……”楚含慈道:“可我年齡都這麽大了,現在讀書識字已經來不及了。”
楚遜:“來得及,怎麽會來不及,東隅已逝,桑榆非晚,什麽時候讀書識字,都不會晚。”
“……”
“我蠢笨,學不會。”楚含慈幹脆說。
楚遜突然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湧出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別妄自菲薄,你很聰明,你若是蠢笨,天下人能以聰明自稱的沒幾個。”
楚含慈:“……”
她也不知為何楚遜會這麽高看她這個從鄉下來的野孩子,還是說他只是單純地愧疚欠了她十六年的教育。最後楚含慈也沒拒絕成功,剛用了午膳,就跟那周夫子去了書房。
楚娴聽說楚遜讓周夫子去給楚含慈教書,笑道:“爹爹也真是的,周夫子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讓我那三姐姐去折騰他。”
采荷道:“可不是麽,一個從鄉下來的丫頭,可不好教,小姐,你說楚含慈會不會把周夫子笨吐血啊?”
翠枝道:“你這話倒誇張了。”
采荷:“哪裏誇張了,會不會吐血你就看着吧,不過也真是的,府裏私塾這麽多教書先生,老爺怎麽讓他最看重的周夫子去教楚含慈呢。”
楚娴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也不把這個事放心上,只要楚含慈頂了她的位置就行,此時她只關心自己的指甲剪得夠不夠整齊,等翠枝給她剪完了,她道:“好久沒有畫畫了呢。”
“娘,那楚含慈又不識字,你送她書做什麽?還是那本儲畫仙問風山人的《随林游記》,那不是孤本嗎,我都沒看過!”楚妙紅着眼睛對孫氏說,眼淚在杏眼裏打轉。
孫氏捏捏她的臉:“楚含慈從小被抱錯,是個可憐之人。”
楚妙推開她的手:“娴姐姐才是最可憐的呢!她可憐什麽!”
孫氏道:“你娴姐姐不還在府裏住着?她可憐什麽。”
楚妙:“……”
楚妙道:“娘,你想想看,要是有一天,有人說我其實是被抱錯的,不是你和爹爹的親生女兒,親生女兒另有他人,是不是很可憐?”
孫氏道:“你應該感到幸福,而不是可憐。”
“為什麽?”楚妙無法理解。
孫氏用手裏的書敲她腦袋:“楚娴本不是你父親的血脈,可卻在侯府享受了十六年的呵護和良好教養,若她娘不使那種下作的手段,她是不可能有這個機會享受十六年的尊榮,如今身世大白,侯府上下也沒低看她,你爹爹和大夫人也還将她視為女兒,她應該感到滿足和幸福。”
楚妙:“……”
她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孫氏道:“說到底,你只站在自己或者跟你類似的人的角度想問題,換個角度,你就不會那麽想了。”
楚妙抿住唇。
下午是繪畫課,畫藝還不精的楚娜、楚星還有楚妙,都得提着書箱到私塾裏去上課,給他們上課的是楊夫子。
楊夫子上課有個特點,就是每次上課之前,都會讓他們先欣賞一幅問風山人褚棠佑的畫。
今日欣賞的這幅畫叫《雲上月宮》。
畫中,霧蒙蒙的雲層上飄着一座樓,像極了天上的月宮。
楊夫子道:“問風山人的想象力是很豐富的,別人都畫山畫鳥畫花竹,都是現實之物,問風山人喜歡畫夢中之物……”
楚娜杵着下巴,對陪在她身旁的小丫鬟問:“三妹妹怎麽沒來啊?我看她才最應該來上課。”
小丫鬟說:“她肯定還在忙着識字呢?周夫子親自教她,她來上課了,也跟不上你們的進度呀。”
“唉,她應該來的嘛,這樣我就不是這裏最差的了。”楚娜換成另外一只手杵下巴,說道。
小丫鬟:“……”
念慈居,周夫子眼睛瞪得大大地看楚含慈默出來的字,不敢相信。
“你、你都記住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周夫子教楚含慈識了五十個字。
他本沒想過讓她學一遍就記住,只是想先廣而泛地多給她認些字,先提起她識字的興趣,再一個字一個字地剖析使她印象深刻,然後照着寫幾遍,多寫幾遍定就能記住了,他教她識了五十個字後,也是抱着看看她一下子識了這麽多字,能默出來幾個,誰知道她竟然行雲流水地全部默了出來,一個不錯。
楚含慈道:“我過目不忘。”
過目不忘個屁,楚含慈胡扯的罷了,她三歲那麽點大的時候就夢見那個白頭發老頭,自稱是前朝三朝宰相,天下畫仙問風山人褚棠佑,說她夢見她是她的福氣,她必須跟她讀書識字,于是她從三歲開始,每晚睡覺,在夢裏都會被褚棠佑摧殘,今晚學寫字,明晚學畫畫,沒有哪晚上不折騰的。
此時她不再藏拙,只是既已逃不了,就幹脆弄出一個“速成”的效果,這樣既不會惹人懷疑,又能早點擺脫白日還要被人揪着學習的無奈。
周夫子雙目炯亮,“好記性!好記性!不僅過目不忘,還從聰慧過人啊!”
“夫子過獎了。”楚含慈摸摸鼻子說。
周夫子又誇她:“不僅如此,三小姐也着實謙虛,之前還對侯爺和老夫說自己蠢笨,你哪裏蠢笨,你父親果然說的沒錯,三小姐是一個可造之材啊。”
楚含慈:“……”
她只能笑笑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