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節
在原地,心裏隐隐有種預感——蘇卿依的這盤棋,遠遠還沒有結束。
……
殿內燭光微閃,傅陌睜開眼睛,夜已過半,蘇卿依還未醒來,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傅陌的視線挪到她的肚子上,就在幾個時辰前,那裏還躺着他的孩子,他還不知那個孩子的存在,居然就這樣,沒了。
由于月份太小,鄭首院好不容易從一盆又一盆血水中找出那個未成形的胎兒,顫巍巍地遞到他手上,胎兒很小,只有簡單的器髒,連男孩女孩都未可知。
傅陌剛剛得知自己要做父親,卻在下一刻失去自己的孩子,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
他突然嗤笑,笑聲苦澀:“哪怕傷害自己,也要報複我嗎?”
略帶薄繭的手撫摸上蘇卿依的臉龐,有些顫抖。
【六年前】
“陌兒,你還在猶豫什麽?難道你心軟了?”
傅陌望着窗外的月亮不動,屋內沒有點燈,格外的孤寂。
傅雨白走到她身前:“陌兒,成大事者,不可優柔寡斷,身處皇室,情之一字,必得抛之!你如此搖擺不定,又該如何報仇?!如今容歷死了,容澈根基不穩又依靠于你,趁着他新登基還沒功績就趕緊殺了他!否則,你又該如何名正言順地奪回皇位?”
傅陌沉默良久:“姑母,他們……他們并未做錯什麽,他們是侄兒的摯友。”
“什麽摯友!他們是我們整個傅氏皇族仇人的孩子!他們的确無辜,可是錯就錯在他們是容歷的血脈!只要容澈在,你就永遠不能名正言順地登基!他們留不得!陌兒,難道你忘了,是他們姓容的,殺了我們的親族,竊取我們的江山,還對我們趕盡殺絕了嗎?!”
傅陌依舊沒有說話。
“陌兒!如今三百不留行已經全部待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要你一聲令下,陌兒,我們傅氏皇族十幾年的噩夢就結束了,陌兒啊——”傅雨白淚流滿面。
傅陌依舊沒動,只敷衍着傅雨白讓他再靜一靜,傅雨白恨鐵不成鋼,但最終還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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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雨白走了,漢王卻來了。
“父親。”
“今夜之後,你我二人,便不是父子了,至此之後,你就是君,我是臣。”
傅陌:“……”
“看來你尚未做下決斷。”
“……父親,我該如何做。”
漢王語重心長:“這應該問你自己,你想要怎麽做?”
傅陌苦笑:“我不知。”
“陌兒,世間安得雙全法。”
傅陌的笑容更加苦澀,轉頭去看窗外的夜空,喃喃道:“今夜真安靜……”
良久,他才喚來蕭陶,冷聲道:
“動手吧,別留活口。”
五十一
皇後流産,舉國默哀,皇帝特地為這位未出生的孩子修建陵墓,并賜名,傅念。
自流産之後,蘇卿依的精神就變得有些恍惚,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經常自己一個人坐在殿門口的地上,有時候嘴裏還有喃喃地說着什麽,雲紋好幾次湊過去,只聽到蘇卿依一直在重複一句話:
“哥哥,嬷嬷什麽時候回來。”
傅陌得知後,心中悲痛更甚,可是那又如何,縱便當初之事是傅雨白的計劃,但默許這個計劃的人是他,最終下令殺死容澈的人也是他,即便他同時也讓蕭陶留了蘇卿依一命,并且傷了手筋斷了她刺殺自盡以及其他自殺式報仇的可能,可是那又如何?
終歸是他用最殘忍的方法害死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最依賴最親近的人。世人皆以為他這個皇帝和厲帝那個暴君不一樣,但其實人與人之間又怎會完全不一樣呢?容歷對傅雨白的那份愛意和想要皇位的野心并不沖突,而他對蘇卿依,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皇宮裏的傅陌不好過,陳王府裏的綠桃也同樣不好過,陳王死了,哪怕面對衆多珍馐,她也覺得難以下咽,身子也一天一天清瘦下去。
直到幾日前,她收到一封不知是誰送來的密信,信中的內容過于令人震驚,以至于讓她還沒看完就暈了過去,待醒來後就嚎啕大哭:“我真是瞎了眼,枉我還将她視作恩人,為她做了這麽多的肮髒龌龊事,沒想到,到頭來竟是被當成了棄子!她怎能如此狠心,王爺可是我的命啊!她這般做,這是要活生生磋磨我……”
綠桃又哭了幾天,連身邊的侍女也看不下去了:“夫人如此磋磨自己,王爺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心吶!”
侍女的話驚醒了綠桃,她咬牙擦幹眼淚:“說得對,我決不能就這樣放過殺死王爺的兇手!快,給我準備馬車!”
“夫人,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綠桃恨恨地望向高處陳王的牌位,咬牙:“義山,去找太皇太後!”
……
七天後就是中秋節,今年因為蘇卿依流産的事情,中秋佳宴便沒有辦得太隆重,只稍稍請了幾位宗親,還有朝廷上一些重臣。
中秋節前夜,容洛予突然跑去了将軍府,将埋首在案桌上處理事務的蕭陶揪出來,擡手就是一拳:“你大爺的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蕭陶硬生生挨了一拳,坐在地上緩緩擦掉嘴角的鮮血:“臣不知,還望郡王言明。”
容洛予揪住他的衣領:“你敢說,春獵血刺,不是因為你在容依依的授意下故意留了縫隙給容時的嗎?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你差點害死了大哥!”
“郡王,臣,只忠于皇上,臣之所為,皆受于皇上。”
“你是說,這一切,大哥都知道?”
蕭陶低頭:“臣不敢斷言。”
容洛予放開蕭陶,心中思緒卻千百轉——如果蕭陶的一切行為都授意于傅陌,那是不是,當初容依依中劍掉下懸崖是傅陌的安排,容依依計劃的春獵血刺,傅陌全都知曉?!
“可是為何?大哥為什麽要這樣做?!”
“臣不知。”
容洛予咬牙,不再追究下去,黑着臉離開了将軍府。回到漢王府,漢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靜,今夜更是靜得可怕,容洛予收到最後一封的信,看完後,他的面色更加凝重,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然後将書信挪到燭上,看着黃白色的紙張一點點變成灰燼,只覺得他的心情竟從未有過如此的沉重。
他又靜坐了半晌,才起身去找漢王。
漢王同樣沒有歇息,只身坐在院子內自斟自飲,見容洛予來了沒有什麽反應,像是提前就知道他會來一般:“坐。”
容洛予坐到漢王身邊:“父親,您當初明知如果大哥的身份被發現就會給漢王府帶來滅頂之災,可是為何,您還是義無反顧地護下了大哥?”
漢王淺笑:“為臣者,就是要忠君,我容家受傅陽太子助益頗多,無論是為友為臣,我都必須要護下皇上。”
“那父親現在,是忠于大哥嗎?”
“是。”
“可是為何,孩兒調查容依依之事,得到的消息裏,會出現父親的名字呢?”
漢王一頓。
“當初姨母遣一侍女在容依依的飲食中下了七絕藥,那位侍女,名喚紫鳶,家中父母健在,還有一位年幼的弟弟,此三人都是被姨母捏在手中以此要挾紫鳶,只是後來兒子查得,那紫鳶還有一胞妹,于數年前失蹤,本該了無音訊,卻又突然出現了,可就在孩兒尋到其處前就被人接走,孩兒再三調查,發現接走紫鳶胞妹的,不是別人,堪堪正是漢王府親衛。”容洛予望向漢王,“後來孩兒調查到漢王府身上,當真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父親,您說您忠國忠君,可如今,您又做了什麽?您竟然助纣為虐,幫助容依依加害姨母!甚至還潛藏逆王私兵!父親,您知道您在做什麽嗎?!”
面對激動的容洛予,漢王卻神色淡淡:“我做這些,自然有我的道理。”
容洛予臉上的不可思議更甚,他突然覺得這個他從小敬佩到大的父親,他竟然從來都不懂過!兒時,即便知道傅陌的身份,但他對他們每一個孩子都是公平的,而他教授自己最多的,就是要忠君忠國,在他的影響下,容洛予對傅陌也同樣是忠心耿耿的,可是現在他卻得知,那個教他會忠君忠國的人,居然背叛了傅陌,背叛了燕雲國!
漢王:“明日,一切就該結束了。”
……
第二天傍晚,中秋佳宴準時舉行,衆人紛紛坐在殿內等着傅陌的到來,座上各人神色各異,漢王一如既往的憂郁沉默,容洛予則是一改之前的跳脫顯得心事重重,容洛歆一無所知,蕭陶沉默以對,宗親之中唯獨缺了陳王妃。
而宴會的主人,傅陌才剛剛到達留芳殿。
這幾日下來,蘇卿依不知是不是想通了,精神越來越好,原本失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