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書房,一路上,眼睛濕了又濕,她一次又一次地把臉上的淚珠抹掉。
——“依依可是餓了?”
——“依依,喚我陌哥哥。”
——“乖,依依你還小,等過些時日吧。”
——“依依如此貌美,讓人心神蕩漾。”
“容依依,她叫容依依。”
那傅陌喚的“依依”,究竟是在喚她,還是在喚已經死去的驚華公主?
自打十七歲回蘇府的時候,蘇卿依就知道自己長得像驚華公主,而自己也注定會成為驚華公主的替身。她一直告誡自己,自己是驚華公主的替身,但就算是替身也要有自己的尊嚴,那就是不能喜歡上把自己當成替身的那個人,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在她心中完全不能做的事情,開始變了呢?
或許是一開始傅陌為她下妝容的時候,或許是第二天在傅雨白面前護着她的時候,亦或者是那夜帶着她偷偷溜出宮的時候,還是說,是在每日裏他待她溫柔的時候?
蘇卿依有些崩潰。
就在今天早上,在傅陌為她戴上腳鏈的時候,她就在心裏承認自己淪陷了。
她恍惚想起自己一開始,便不想做驚華公主的替身的,所以入宮後,她都不會有意無意地去學驚華公主,她還為自己能做真正的自己而竊喜過,尤其是上次遇刺之後,容洛予跟她說,他不覺得自己是驚華公主的時候,她幾乎都要高興瘋了!要知道,所有人都說她像驚華公主,只有那一刻,她終于找到一個,明确地告訴她,她不是驚華公主的人。
但是就在剛剛,好像都回到了原點。蘇卿依終于明白傅雨白聽到她的回答後,為什麽會留給她一個冷笑,這是嘲笑?還是對當局者迷的諷刺?傅陌一聲聲的“依依”,是在喚她嗎?
蘇卿依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問傅陌,可是當她跑到禦書房的時候,她又突然不急了,就好像心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只是等着別人的承認罷了,可就算不承認,她也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她沒讓宋轶傳話,直接走了進去,殿內很安靜,只有傅陌一個人埋首在奏折之間。可即便奏折很多,也沒讓傅陌上揚的嘴角往下拉,今天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依依?”傅陌發現了她,歪頭想了想她到這來的原因,最後放棄思考似的為她展開雙臂,“依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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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卿依沒有過去,是傅陌走了過來,他握起蘇卿依的手,微微皺起眉:“手怎麽這麽涼?可是哪裏不舒服?”
“我……我有事想問皇上。”蘇卿依的聲音有些顫抖,又被她狠狠壓下。
傅陌似乎沒有發覺她的異樣,依舊溫柔地看着她,大手握住她微涼的小手,為她取暖,聲音溫柔得幾乎能讓人溺死在其中:“什麽?”
“皇上……陌哥哥,”似乎是在增加自己的籌碼,蘇卿依換了個稱謂,“父親曾與我說,我像驚華公主,安郡王,太皇太後,就連雲紋都這樣說過……陌哥哥,我和驚華公主真的這般相似嗎?”
時間仿佛靜止了,窗外沒有風聲,就連樹葉被風刮起的聲音都沒有,蘇卿依只能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聲,以及傅陌細細的呼吸聲音。
下一刻,這個燕雲國最尊貴的男人笑了,他寵溺地看着她:“怎麽會呢?”
蘇卿依心底升起一絲期冀,但是傅陌接下來的話卻将她好不容易拾起的期望徹底碾碎——
“依依,你就是她。”
依依,你就是她。
你就是她。
蘇卿依想哭,但是卻扯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也對,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相思畫,不入相思門,難知相思苦。傅陌連這般苦澀的詩詞都寫了下來,登基五年,從未立後,從未碰過後宮的女人,僅僅是一張相似的臉,他就義無反顧地立了她為後……若不是心戀驚華公主入骨,你怎麽會有這個機會當上皇後?蘇卿依,到現在,你才徹底不再自欺欺人嗎?
那夜之後,宮中傳聞,一向和睦的帝後突然開始冷戰,不,應該說是皇後單方面的冷戰,皇上依舊如同以往一樣。蘇卿依已經搬回了留芳殿,傅陌每天還是會過去坐坐,依舊溫柔地跟她說話,偶爾還逗弄她一番,不過蘇卿依一直處于魂不守舍的狀況就是了。
後來蘇卿依聽說,傅陌将驚華公主和容帝住過的那處冷宮給封了,原因不明。再者就是,二品大臣肖榔之子肖寒生欺辱皇室,被判流放,肖榔教子無方,貶官荊州,不日舉家遷去。
對蘇府處決的聖旨頒了下去,蘇餘氏以妒忌毒害刺殺皇後的罪名于四月初處斬,那是個春暖花開的季節。蘇家倒了,就在衆人以為皇後要失寵的時候,她身邊的貼身宮女綠桃,便被大釋,不僅脫去奴籍允許換回本名顧綠央,還被京中一對地位頗高卻無子女的夫婦認作親女,不日便會嫁與剛任職檢察院副司的陳王做側妃。
一個出身罪臣的貼身侍女尚且能加入皇家,這下衆人搞不清楚這皇後究竟算是失寵還是得寵了。
綠桃出嫁那天,蘇卿依親自去了一趟,綠桃臨走前,穿着嫁衣對着她行了一個大禮:“奴婢叩謝娘娘大恩。”
蘇卿依扶起她:“快些起來,你現在已經是聞人家的嫡小姐,是陳側王妃了,往後我不在身邊,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綠桃破涕為笑:“這本是我應該對娘娘說的,沒有我在身邊,娘娘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以綠桃的身世,是萬萬做不了正妻的,但是看陳王的樣子,綠桃雖為妾,但他卻不會有妻,也是段好姻緣。
“好好珍惜這段姻緣吧,說實話,我還挺羨慕你的。”
一向心細的綠桃正處在悲喜交加的情緒裏,沒有察覺蘇卿依話裏的苦澀和異樣,對着蘇卿依又拜了一拜,在衆人的催促下才蓋上紅蓋頭上花轎。
看着花轎越走越遠,蘇卿依沒有回宮,在聞人家裏換了一身樸素一點的衣裳,不顧衆人詫異的目光,抓着呆若木雞的雲紋就跑到街上走着,一邊聽着路人對陳王和綠桃這場婚禮的讨論,一邊用手擋住眼前的陽光,微微上揚的嘴角表明她現在心情的愉悅。
“娘娘……夫人,再不回去,老爺可要急了……”雲紋在一邊焦急。
蘇卿依不理她:“好久沒遇到這麽明媚的天了。”
打從那晚起,蘇卿依就沒什麽心情了。
“傅陌,我淪陷至此,到頭來,你卻跟我說,我就是她?!”
蘇卿依丢下這句話之後,就跑了。但她低估了傅陌,傅陌第二天乃至之後的每一天都還是溫溫柔柔地對她,溫柔的模樣像是那晚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也不知道究竟是她低估了驚華公主在傅陌心中的地位,還是低估了她這個替身對他緬懷驚華公主的重要性。
蘇卿依每天都是無精打采面無表情的,就在宮裏傳着她失寵的時候,她本着自保的心情,還想要不要演戲附和傅陌的時候,卻發現她并不想笑,每次她違背本心這樣做的時候,她就覺得臉上帶着一副名為“驚華公主容依依”的面具,這面具太過緊密,讓她喘不過氣。
望着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路人,蘇卿依只覺得自己不知從何而來,又要去往何方,仿佛又回到了剛回蘇府的那會,覺着自己像是四處飄蕩的無名孤魂,卻偏被困在一方井底,只不過以前是蘇府,現在,卻是整個京城。
“蘇卿依?你在這做什麽?”容洛予剛從陳王府出來,他與陳王雖是表兄弟,但感情也不深,只是去那裏走個過場,嫌禮法過于繁瑣便索性溜之大吉,反正這種事他幹過也不下數次。本想着溜去郊外看看風景,可沒想到路上碰上了蘇卿依,想到這幾天宮內的流言,容洛予不免多說了幾句:“你方向走反了,皇宮在那頭。”
蘇卿依淺笑,容洛予正坐在馬上,高出她大半個身子,她只好擡頭:“現在我不想回宮。”
容洛予皺眉:“你不想回宮難不成還想上天?”
蘇卿依直接當沒聽見這句話:“你要去哪?”
“京郊遛馬。”
“帶上我。”
“拒絕。”
蘇卿依面無表情:“你不帶上我,我回去就跟傅陌說你喜歡他。”
容洛予:“?!!”
蘇卿依補充:“還說要入宮和我做姐妹。”
容洛予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你怎麽總是把我和大哥的兄弟情往那方面去想?老子喜歡的是女人!”
蘇卿依想了想:“那我就說,你喜歡我。”
容洛予一臉嫌棄:“就你?就你?”
“那我說你意圖非禮我。”
容洛予搖頭,覺得蘇卿依的樣子怪得很,只當她是不舍得貼身侍女嫁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