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祥的預感
立春那天下了一場小雨, 連續十來天,天一直這麽陰陰濕濕的, 衣服總有股發黴的味道。小孫這個北方人說,春雨貴如油, 這是很難得的。周皓倚在陽臺往下看, 朦朦胧胧的街道路口, 也透着南方的潮濕味兒。
早晨,周皓起個大早,做的醋溜土豆絲炒面,一碗下肚,腸子裏刮不盡的油脂。走到地鐵站, 一打嗝,還是滿嘴的油膩膩。
“有點撐住了。”孫奕文揉揉肚子。
“誰讓你吃這麽多的!”
“好吃嘛!”孫奕文舔着臉笑嘻嘻。
周皓瞥了眼他手掌下的肚子, 圓鼓鼓現出了形,照這麽吃下去, 小孫過個幾年也能吃出個啤酒肚。
兩人在a大站下了。
“晚上我來等你。”孫奕文沖周皓揮揮手, 扭頭就跑開了。
孫奕文今天不上班, 嫌呆在家裏悶, 就跑到了這邊來, 純屬無聊瞎蹦跶。周皓足足盯着那背影看了一分鐘,才往門診部走。
從昨晚開始,他的眼皮就在跳, 今兒又是跳了一整天。周皓覺得心裏悶悶的, 說不出的怪異滋味。趁午休的當兒, 他走到吸煙區抽了根煙,試圖把自己無厘頭的情緒理理順。
晚上從醫院出來,孫奕文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他了,左右手還拎了一袋東西。
“買的什麽啊?”周皓問。
孫奕文滿臉得意,“超市買的排骨,特便宜,回家你給我糖醋排骨。”
“美得你!”
白天的莫名情緒徹底不見了,周皓摟住孫奕文脖子嬉嬉鬧鬧地往地鐵站走。沒曾想,卻碰見了江羽骞,那人身邊還站了個人,西裝筆挺,梳個大背頭。
一個月沒見,江羽骞還是老樣子,站在人群中總是副生人勿近的樣兒。旁邊那個大背頭很奇怪,打從看見了他跟孫奕文,臉色五彩紛呈,從無到有,從淡漠,最後交織出一絲絲玩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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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倆身邊經過,江羽骞叫住了周皓,也只是喊了個名兒而已,其餘一句話都沒說,光是盯着周皓看。而此時,孫奕文卻突然站到了他周皓後面。
“有事?”
江羽骞收回目光,還是一句話沒說。不過他身邊的大背頭卻笑着問,“羽骞,這是誰啊?”
周皓讨厭陌生人放肆的打量,他拽了拽身後的孫奕文,走開了。
回到家,周皓把排骨用水燙了燙,準備開動做頓像樣的晚飯,正好冰箱裏還有點菜,一齊做了。
忙活了一個小時,弄了三菜一湯,端上桌。
“孫奕文,吃飯了!”周皓喊。
孫奕文這才從沙發上起開,慢吞吞地走到飯桌前,聳拉着眼皮,興致不高。周皓瞧出了不對勁,他也沒問,夾了兩塊排骨丢進孫奕文碗裏。
“趕緊吃,吃完你洗碗。”
孫奕文舉起筷子,趴着碗裏的飯,整碗飯都吃完了,除了周皓夾的兩塊排骨,其餘的菜他一樣沒動。
周皓悶不做聲,其實他的腦子裏已經在快速飛轉,究竟是什麽時候出問題了。晚上過來等他的時候,這人還好好的,那就是看見江羽骞後才轉了性子,江羽骞還不至于把他唬成這個樣子,那個大背頭……應該就是那個穿得人模狗樣的大背頭。
從小周皓就是個聰明的人,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他稍稍動下腦子就能猜得出,任何事都別想瞞得住他。
聰明人不好,活得累。
周皓擱下碗筷,又提了句,“孫奕文,吃完就去洗碗。”
周皓是盯着他眼睛說這句話的,他想,只要面前的男人想通了,想跟他坦白什麽,他是願意仔細去傾聽的。他把自己的眼睛展現得十分深沉,兩雙眼睛時刻做好了傾聽故事的準備,可,孫奕文一聲沒吭地進了廚房。
随即,就是一陣嘩嘩啦啦的水聲,水柱打在盤子上,聲響變得悶濁。八點鐘的家,兩只橘貓竄來竄去,時不時搞出點噪音。
過了個年,兩個家夥更胖了,看來孫奕文爸爸給的夥食不錯,沒虧待這倆小畜生。
沒多久,孫奕文擺在茶幾上的手機就響了,周皓瞥了眼手機,是一串數字。天性敏感警覺的他,按了挂斷,又把這通電話從最近通話裏給清除了。
一切悄無聲息,沒有人會知道。
洗完碗,孫奕文從廚房出來,兩人就坐在沙發上看了會電視。沒多久,手機又響了,周皓下意識地又去瞅了眼,還是那串數字。
孫奕文握住手機,左右為難,他驚惶失措地看着周皓,周皓面無表情地看着電視屏幕。
噪聲持續了很久,锲而不舍,孜孜不倦,就是始終不斷。
“你接啊。”周皓擡頭瞟一眼孫奕文。
孫奕文像是被逼無奈,按了接聽鍵,手機貼向耳朵,那裏面只有一句話——“不想你爸知道你賣身賺錢的事,就跟那小子分了。”然後電話那端就挂了。
周皓假裝無所謂地問了句,“誰啊?”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電視上,連半點都舍不得勻給孫奕文。
舍不得勻?還是怕看見小孫臉上的黯淡?他心裏清楚得很,就是死不肯承認。
“詐騙電話,說我中獎了。”孫奕文佯裝起鎮定。
人的一生那麽長,要做到不撒謊很難很難,甭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都不應該沖家裏人撒。周皓的眼睛立即失了光,它們失望了,此刻已經不是很想聽孫奕文說故事了。
天性自卑如他,甚至連問都不敢問:文文,今天見着的那男人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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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如潮湧的街道,哪怕周皓的背影徹底消失得看不見,江羽骞都沒回過神來。
“剛才那人誰啊?”歐易又問。
江羽骞轉過頭,淡淡地說:“一個朋友。”
歐易的面部表情十分誇張,公子哥的流裏流氣現了形,“朋友?你當我瞎啊?”
“走吧。”
“那人是你小對象吧。”歐易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甚至超出了他對女人的興趣。
江羽骞沒搭腔,他不喜歡的話他可以通通過濾掉。
“喲,還真被我猜中了啊。”歐易擺明了掘地三尺也要掘出個名堂來。
江羽骞對上朋友戲谑的眼神,冷冰冰地說,“以前是,分了。”
歐易撇撇嘴,“我看你這樣子,擺明了還想舊情複燃啊。”
有舊情,但是燃不了。江羽骞站在靠近a大的大街上,身後就是萬達廣場,裏面有家羊肉湯店很好吃。
去年,還是前年的事兒,記不清了。他剛下課走出校門,後面緊跟着小瘋子就追過來了,連說帶喘地,“江羽骞,吃飯了沒?”
他有點發燒,渾身打冷顫,精神恹恹,并沒有理會面前熱情的人。
突然間,小瘋子的手就伸了過來,摸摸他的頭,再摸摸自己的頭,“你發燒了啊。”然後,再扯住他的手,捂了捂,“你手好冷啊,咱倆要不去喝點羊肉湯吧。”
他沒有精氣神,糊裏糊塗地被小瘋子領着去喝了羊肉湯,後來,晚上他倆一道去了濱江一號。好巧不巧,電梯還壞了,小瘋子愣是把他背上了五樓,氣喘籲籲地,臉上還傻樂。
那個時候他也曾有所觸動,可是第二天觸動就從心口抹沒了。
“羽骞,發什麽愣呢。”
江羽骞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半點回神的苗頭都沒有,歐易又說了遍,“喂,傻愣什麽呢!”
江羽骞終于冷卻了記憶,搖搖頭,“沒什麽,走吧。”
“在想那小對象啊?”這話幾乎是肯定的語氣。
見江羽骞沒說話,歐易又說了,頗為自得,“今天站你小對象後面的那小子我認識。”
“你說什麽?”
“那小子,挺愛哭,我以前包養過一陣。”
歐易是個流連花叢的公子哥,他能幹出這事不稀奇,只是,那個包養的對象竟然是周皓的小男友。無形中,他們四個扯在了一起。
內心沉睡已久的快活種子瞬間蘇醒了,滿心滿肺地叫嚣着:那個小男孩配不上小瘋子,他倆不應該在一起。
自私的人啊,總是喜歡給自己的陰暗想法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他自以為秉承着正義,可是小瘋子稀罕他這正義嗎?人家巴不得他這種正義人士滾遠點。
江羽骞不動聲色地問,“你跟孫奕文還有聯系嗎?”
“我的字典裏,壓根就沒聯系這兩字,我一通電話,他随叫随到。”
須臾間,江羽骞笑了笑,小時候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頑主歐易,長成了大頑主。脾性一點沒變,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這個夜晚,一切都變了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