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已經入戲
傅迷薇覺着自己是聶小倩。
被黑山老妖操縱的那小妖，雖然有華麗的軀殼，但其實是枯骨一具。
于燕赤霞面前，無所遁形。
周予明自然就是燕赤霞。
當對上他的眼神時候，她完全無法自主，手往哪裏放，腿如何伸長，平日得心應手的表情動作，凝視嫣然，她卻自覺嘴角抽搐不能控制，分分鐘要現出原形的慌亂。
一次比一次更緊張，連呼吸的頻率都不知如何進行。
她看到周圍工作人員的愕然，也看到導演的惱火，但是她沒有辦法平靜，一想到周予明就在旁邊，就好像把一只兔子放在老虎跟前，叫她怎麽平靜？唯一念頭只是想逃。
漸漸地，情形更糟，她開始耳鳴，然後眼花。
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到處都是白花花明晃晃地，耳邊也嘈雜一片，隐約是無數地責罵。
在那種令人窒息的空間中，有個聲音突如其來。
他說：“你是喜歡着我的，對嗎？”
傅迷薇猛地吸一口氣，眼睛睜大看向聲音來的方向。
就像是從迷霧中走出。
當看見他的臉的時候，耳鳴眼花的症狀忽然有些減輕。
周予明站在她跟前，微微俯身凝視着她。
“什麽？”傅迷薇勉強問，仰頭看着他，她尚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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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明看着這張困惑的臉：“你的這個角色，是喜歡着我的。”
“啊……”她張了張口，身不由己回答：“是的。”
周予明仔細看進她的眼睛裏，就像不是用嗓音傳達，而是用眼神，将下面的每一句話都印到她的腦海中去。
他說：“你有沒有深深地愛着一個人？但是就算他近在咫尺，卻注定求之不得……你想裝作若無其事，想要笑……但是心裏卻是酸苦的，你沒有辦法壓抑這種酸苦，但也不能表露出來……你不想讓他知道，因為你們的身份，天差地別，永無可能……”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卻像是冰裏的劍，如此銳利而輕易地刺中她的心髒。
一種奇異的劇痛，從心頭散開。
傅迷薇擡手捂着胸口，不知為什麽，鼻子酸楚，眼睛裏有淚湧出。
這一種突然的感覺，這樣真切，無法抗拒，她深愛一個人卻求之不得的感覺，只能躲在角落默默凝視，這種發自心底的無助的愛，歡喜同苦痛交織，強大而卑微，卑微而熾烈。
她明明沒有經歷過……對衛斯閑，兩個人從不曾經歷如此酸苦的暗戀，那麽，這種宛如親身經歷的感覺，從何而來？
難道，只是單純因他所說，被他的聲音蠱惑，被他營造的深情打動，不知不覺已經入戲？
周予明一眼不眨地看着傅迷薇，看到她的眼睛就在他的注視下一點一點的紅起來。
他看見她的眼睛裏浮現一層朦胧水霧。
他看見她的紅唇微微發抖，睫毛也随着抖動。
她想說什麽，臉上卻露出一種心如死灰的漠然。
這無望的，溺水般的愛啊。
她的唇角微挑，卻偏偏是一抹甜美魅惑的薄薄笑意，這種錯綜複雜近乎極端的兩種表情，卻在剎那同時出現。
——已經，可以了。
周予明站起身來，微微仰頭，卻是看向某處虛空。
頃刻，他輕輕地深呼吸，淡淡地說：“導演，再來一遍。”袖子往身後輕輕一揮，他負手轉身，緩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從容的動作，不高的聲音，卻堅決篤定，不由分說。
攝像機無聲地啓動，鏡頭打在兩人身上。
然後轉動，放大，移向傅迷薇身上。
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身子往後一倒，斜斜躺在榻上，找了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放松。
輕紗裹體，紅色抹胸，挽着雙髻，斜插步搖。
兩縷散發自額前垂落，她一直都垂着眼皮，動也不動，但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姿勢，卻流露一副頹然絕豔的氣息。
導演的眼睛逐漸發亮，不知不覺傾身細看，目不轉睛。
幾乎每個人都發現，傅迷薇身上的氣質變了。
不僅是她，連帶現場的氣氛同樣轉變。
此刻，她就是現場的主人，悲歡喜怒，任由她做主。
她要哭就悲戚，要笑就歡喜。
而所有注視着她的都是追随着她的客，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起伏，任由她牽引，随着她變化。
當她緩緩擡眸的時候，雙眸爍爍，裏頭有薄淚也有烈焰。
勾魂奪魄。
現場有倒吸冷氣的聲響。
而傅迷薇充耳不聞，她眼前所見，都是對面那個一身素白色袍服的男子，他端坐如水。
這是她的師父，也是她的恩人，更是她求之不得的情人。
她一生注定是帝王掌心的玩物，甚至也昧了良心做盡惡事，但是內心卻永遠都有一個角落為他保留。
那個山清水秀，絲毫都沒有污穢沾染的角落，只是為他。
但是卻永遠也不可能。
這一種絕望的愛，也摻雜着絕望的恨。
紅唇微微抿起，玉指輕輕玩弄垂落的發絲，她極慢地轉動目光，斜睨向旁邊端坐的周予明，長睫迷離，眼尾斜挑，天生誘惑。
一直到現在，她驀地擡眸。
只是一個眼神，纏綿驚豔，愛恨交加，亦正亦邪，萬種風情乍然展現。
但在這雙睥睨的眼眸裏，仿佛就算整個世界放在她的眼前，都不會令她動容分毫，那豔麗的眉眼底下，是令人心驚的涼薄跟淡漠若隐若現，卻把深情掩藏在骨子裏。
現場的氣氛陡然不同。
有人捂住嘴，生怕自己驚呼出聲。
有人按着胸口，不知為何居然有種心酸欲哭的沖動。
有人想跪地，吻她的裙角。
這就是超絕演技的魅力，他會不知不覺地征服，感染，擊中旁觀者情緒的敏感點，令人或悲或喜，情不自禁，深深入戲。
導演的眼中則閃爍狂喜，如見神跡。
情緒複雜反應各異中，周予明慢慢擡頭，目光交錯瞬間，他像是看見了另一個人。
不是傅迷薇，而是一個的的确确的妖姬。
她有颠倒衆生的能力。
相信有同樣感覺的不止他一個。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場中，不約而同體會到一種汗毛倒豎的戰栗，目眩神迷。
看着這懾人的絕美，甚至隐隐不敢跟這雙眼睛對上，殺傷力實在太強，恐怕溺死其中而不自知。
就在這瞬間，周予明忽然想：這樣去引導她，到底……是好還是壞。
而此刻他人在局中，已經無法明确預測。
一場戲下來，很多演員對傅迷薇印象改觀。
本以為是個典型花瓶，卻沒想到，現場感染力竟然如此之強。
開始有人向傅迷薇搭讪。
當然裏面也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對話，比如跟小丫頭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們用期盼的眼神問：“薇薇姐，你的眼睛在哪裏做的？”很有要傅迷薇介紹一家整容醫院，好做一雙同款出來的意思。
卻不知斯人天生麗質的令人嫉妒，當然，也是因為演技發揮，才能讓勾魂奪魄眼神啓動最大功效，君不見，也有許多美人妙眸，卻不善利用，被人評論一句：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小助理嘻嘻，聲明傅迷薇還沒有整過容。
大家紛紛不信，美成這樣，怎麽能用天然來形容，實在過分，別說是眼睛，看那嘴唇應該也是豐過，微微翹起讓人很想親吻的樣子……還有那胸，那腿……好吧，腿應該是天生的，畢竟胸可以做臉可以做，但是腿卻不能去拉長的說。
導演好像是愛上了妖女配君子這種橋段，又或者是受了傅迷薇演技爆發的啓發，居然腦洞大開，勒令編劇又加了幾場傅迷薇的戲份，當然，也加多了幾場她跟周予明的戲份。
起初還有些擔憂，畢竟周大神來之不易，本來說好了就那麽多戲份的劇本，忽然讓人多勞，恐怕周予明不答應。
誰知雙手奉上劇本給周大神看，周予明竟然點頭，且誇了一句：“改得不錯啊！”并且認真探讨劇情：“我個人覺得，我這個角色，好像有些太高大全了，他的內心不可能一點感情也沒有……而應該有一種隐忍的……為了大義而忍而不發的情感……您說呢？”
導演大受鼓舞，又大概是冥冥中感觸到某種奇特的電波信號，靈感的火苗簇簇燃燒，于是跟編劇挑燈夜戰，暗搓搓地又增添了些兩人的對手戲。
原本的設定是周予明的角色對傅迷薇的角色絲毫無情，可現在，卻受周予明的“一點探讨”啓發，改成表面冷漠，但內心對她有所回應。
于是，本來這部電影定的是雙男主，但女主角卻是鐵定的蘇點晴，可劇本改來改去，居然傅迷薇的戲份不少于女主角，已經俨然形成了雙女主的架勢……
對此，周大神一如既往的淡定，傅迷薇的小助理則歡天喜地，可是傅迷薇壓力山大。
雖然她已經克服怯場，但是每天都要有跟周予明的對手戲，這簡直……簡直……讓她覺得自己是被黑山老妖捉到的凡人，一天天地給吸幹精氣。
因為面對周予明，她不得不打起十萬分精神投入，雖然不得不承認對她的演技提升有極大好處，但但……每天對着一個人形發電機，誰能受得了啊！
偏偏大多數人對此喜聞樂見，令她無法鼓足勇氣說不。
畢竟能跟周予明對戲，這是天大的恩典，她怎麽可以說不呢？那簡直是冒天下大不韪。
當然，除了原本的女主角蘇點晴，就算再怎麽敬慕周予明，可是眼見傅迷薇的戲份一天天地威脅到白蓮花設定的自己……而且演技也的确令人無法诟病，這簡直……
情何以堪。
蘇點晴很惱。暗中也找導演抗議過幾次，但是導演有周予明這張王牌，并且篤定照現在這個趨勢拍下去，此劇肯定大爆，所以狠心揮淚，把撒嬌的女主角拒之門外。
蘇點晴幾乎要紮傅迷薇的小人了。
直到有一天，上天好像對蘇點晴的憤怒有了回應。
在《江南日報》的娛樂版上，刊登了一條頗為醒目的新聞。
标題驚悚又吸引：影帝周予明新戲開拍，女星投資商一夜風流。
打着影帝的噱頭，讓人一不留神看過去，還以為是周予明跟女星一夜風流。
令人開心的是，居然還圖文并茂。配的那張圖，正是在酒店門口，傅迷薇從一輛豪車上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