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今夕何夕
電臺裏是一首英文歌：最後一支舞。
“望着你的雙眸，心有千言竟無語，淚水已令我盡陷沉溺，幾個小時後，陽光便要升起，明日終将到來，我們的愛将永遠逝去……”
周予明轉頭看着副駕座上的傅迷薇，後者系着安全帶，歪頭靠在玻璃上，仿佛已經昏睡過去。
他看到她的亂發散散地遮着臉龐，忍不住擡起手指，将她的頭發輕輕挑開。
底下是一張不怎麽好看的臉，因為哭過，眼妝自然又花了，有幾點黑色的痕跡殘留周遭，加上她亂塗亂抹，原本的粉幾乎都給擦幹淨。
底下的這張臉，素白茫然，悒郁微傷。
周予明靜靜看着，手指一彈，又碰過去，這次卻是觸到了那溫潤的肌膚。這一剎那，他心底有種奇特的念想浮現。
喉頭動了動，周予明傾身，卻發現自己仍然系着安全帶，将他牢牢困在原處。
就好像他的心一樣。
他擡手，在帶子上輕輕撫過，眼底閃爍，像是在猶豫什麽。
“多想和你一起，多想同你繼續？最後一曲，再說別離，一次次揮手轉身，初次相遇般難舍難離，最後一曲，緊緊抱住我，充滿溫暖愛意，因夜已漸冷，我意亂情迷……”
手一撥，束縛解開，周予明側身過去，手在傅迷薇的臉上輕輕撫過，他的唇緩緩印在她有些褪色，帶着咬痕的唇上。
這一刻他什麽也不去想，只是知道，此刻她就在他的身邊，真真切切，不是別人，也并非幻想。
她的唇一如想象般香軟，讓他情難自禁。
他的手探出來，握在她的腰間，想要用力，卻又不敢。
他試着品嘗，有一絲淡淡地酒氣，度了過來，令他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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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忘了今夕何夕。
忘情中，大概是力道無法掌握，睡着的傅迷薇悶哼了聲，動了一動。
像是過電，周予明忙起身，倉促間，竟伸手在嘴上一掩：他做了什麽？怎麽會如此色令智昏？
傅迷薇的頭動了動，嘴巴咂了咂，酒力發作，到底沒有醒來。
一低頭，又睡了過去。
周予明卻心跳加速，俨然做了虧心事的不良反應。
車廂內如此狹窄的空間，她身上的淡淡馨香無處不在，考驗他的理智跟內心。
終于擡手推開車門，周予明邁步下車，深深呼吸。
寒夜冰涼的空氣襲來，讓他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他獨自站在星空下，仰頭看天，郊區的天空，格外明淨，漆黑的星際，有星光閃閃，如此清晰可見，浩瀚星空，令人精神一振，心胸開闊。
他清醒過來。
傅迷薇口渴，嘀咕着要喝水，有一瓶水遞過來，放在她的唇邊。
她眼睛閉着，張口要喝，姿勢卻不對，于是哼哼叽叽表示不滿。
耳畔似有一聲無奈地笑，接着有一只手過來，輕輕擡起她的下巴，小心地把水瓶在她唇上傾斜。
傅迷薇小口小口喝着甘甜的水，覺得滿足，呢喃地念叨：“你什麽時候回來啦……”
周予明一愣。
傅迷薇耷拉着腦袋，披頭散發，搖搖晃晃說：“下午、我真的、真的很難過……還好你回來了……”
周予明這才明白她指的應該是衛斯閑。
車廂內陡然沉默，隔了會兒，周予明輕聲問：“為什麽難過？”
“我、我想到……”傅迷薇完全喝醉了，搖頭晃腦，“想到不好的事……”
他的心揪起來，幾乎無法呼吸：“不好……的事？”
“嗯……很讨厭……很難過……”傅迷薇掙紮着，伸手在胸前抓來抓去，撒嬌般求，“我好熱，幫我脫衣裳……”
她胡亂撕扯，把衣領扯開，露出雪白修長的脖子。
周予明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先替她把安全帶解開。
傅迷薇深吸了幾口氣，忽然說：“我再也不要喝醉了……”然後弓起身子。
周予明發現她好像是想吐，急忙下車拉開車門，傅迷薇即刻就倒了過來，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周予明将她半抱入懷中，撩起她的頭發，傅迷薇垂着頭，眼睛不睜，吐了起來。
很快她折騰累了，周予明将她抱入懷中，拿水讓她喝了口，又從口袋裏掏出手帕，小心擦擦嘴。
傅迷薇仰着頭，像是個孩子一樣由他照料，忽然間睜開眼睛。
周予明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四目相對，他無法面對這雙亮晶晶的雙眼，有種要臨陣脫逃的沖動。
“咦，”傅迷薇定定地看着他，以及他頭頂的星空，忽然她孩子氣地笑起來：“我果然喝的太醉了，我居然把你看成周老師了……”
周予明的心跳亂，随着她的一睜眼一句話，像是進行了一項極限運動，活生生地去掉半條命。
啼笑皆非。
傅迷薇卻伸出手來，摸向他的臉，試圖摟住他的脖子：“來，親一個……是周老師呢！這樣真的很賺啦……”
她不依不饒地索吻，求抱抱。
這樣的傅迷薇，真的極為考驗他的操守。
不過，想想看，自己在她心目中居然是屬于“親一個還會賺了”的類型，這好像……是值得高興的事吧。
也算是苦中作樂。
周予明本來想等傅迷薇清醒些，就把她送回賓館，最好是悄悄地無人發現，畢竟他身份不同，貿然露面，又是在賓館那種敏感地方，必然會有無限八卦話題。
就算他并不在意，可是看着傅迷薇，想到在從機場往橫店來的車上她對銀廣的人所說的話……這個丫頭，比他要想象的更懂得防備。
她大概不願跟他牽上關系吧，尤其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何必把她卷入那些紛擾之中。
為了讓她睡得舒服些，周予明将傅迷薇攙進後車座上，而她鬧騰了陣兒，果真又乏了，乖乖地趴在上面，蜷起雙腿縮成一團地又睡了過去。
周予明在外頭站了會兒，從頭到腳都有些涼透，他跺跺雙腳，這才又回到車內。
帶上車門，把車窗稍微開了一指寬。
因在外面站的太久，他的雙腳有些發麻，手指冰涼，下意識地合了合身上的外套取暖。
忽然他想到什麽，停了動作，回頭看看傅迷薇，車內的微光中，她半張着嘴，睡得無知無覺。
周予明凝視着這張臉，默默無言，忽然一伸手腕，反而将大衣的扣子解開，整件脫了下來。
他回身，探手過去，将大衣披在傅迷薇身上，邊角稍微掖了掖，順便又把她淩亂的頭發撥到旁邊去。
傅迷薇又咂了咂嘴，模模糊糊哼了幾聲，卻沒有醒來。
“跟你說了晚上別随便出來，答應的倒是挺利落的……”周予明笑笑：“這丫頭……”話雖是這樣，口吻卻絲毫的惱意都無。
丹鳳眼微微眯起，是一抹溫暖地笑意。
他注視着她，車廂微光中，那笑容如許驚豔，竟是滿滿地寵溺。
只着一件羊絨衫，周予明雙手抱在胸前，讓自己也稍微地休息一下。
沒想到一閉眼，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在幽靜的車廂裏，手機鈴聲顯得格外刺耳。周予明吓了一跳，匆忙掃了一眼來電姓名，果斷地按了挂機鍵。
他回頭去看，後座上的傅迷薇稍微動了下，并未醒來。
周予明低頭，來電顯示是任驚鴻，他知道她是想問什麽，但是此刻他并不想跟任何人聯絡。
但是以他對任驚鴻的了解，她一定還會打過來。
周予明略一思忖，索性關機。
關了機後，心情有些放松下來。
這下，不再擔心随時會有人找到他了，能陪着他的，只有她，而整個世界，此時此刻，也只有他能夠守在她的身旁。
想到這裏，竟然有些小小地得意，忍不住一笑。
誰知才一轉念，便又有鈴聲唱響，竟是突如其來的奇怪歌聲，
——而你是我的答案最确定的答案，像走在一條花開的路不會錯過美滿，緣分轉幾個彎證明我們不會走散，學會用眼神牽手那才浪漫，你是我的答案不變的答案，有了自己的天使做什麽都顯得勇敢……
周予明被迫聽了數句後才回過神來，這是傅迷薇的手機。
就在副駕駛座上的包裏。
遲疑了一秒，他終于将她的背包取來，從中将手機摸了出來，然後看着上面那個來電名稱，怔然。
電話那頭，國卿焦急地聽着提示音：“接啊，接啊……好歹讓我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電話接通的剎那，國卿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薇薇姐，你可接電話了，你說你，怎麽能喝醉了呢？對了你現在怎麽樣了？你不知道我多擔心你……我心裏經過激烈的鬥争才決定給你打這個電話的……是周老師去接你的嗎？”最後一句，問的十分不懷好意。
電話那頭，那個令他“魂牽夢萦”的男子聲音回答：“嗯……是我接的。”
國卿的目光有些呆滞，把手機從耳朵邊上撤回來，放在眼底仔細看了看：呆薇。
沒撥錯號碼啊。
可國卿到底反應迅速，重将手機放回耳邊，遲疑問：“周、周老師？”
對方淡定回答：“是我……”
國卿捂住手機，擰眉跺腳無聲地叫了聲，才又重開口：“周老師……真的是您啊，我之前還以為……同名同姓，那個、那個薇薇姐……她、我就是想問她現在怎麽樣了，您……”
國卿結結巴巴說到這裏，忽然間想到周予明現在拿着傅迷薇的電話，而根據他所得的情報，後者已經喝醉，而且看現在的時間，午夜十二點已過，指針斜斜指在一點半的方向……深夜，醉酒，男……女……
國卿複雜而豐富的腦中頓時飛快地織出一幅狗血淋漓的大戲場景。
還需要問下去嗎？
……嗎？
只不過，難道他的設想出了差錯，在這個圈子裏，連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也靠不住……竟也是披着人皮的射狼……
人跟人之間還能不能有最基本的信任了？
早知道就不讓那小吃店老板打電話給周老師了，還不如他自己找人呢……
正當國卿浮想聯翩如野馬奔騰，悔不當初外加痛不欲生的時候，電話那邊那人語氣平靜淡定地：“不用擔心，她已經睡着了。”
國卿聽出周予明始終壓低的聲音，好像是怕驚醒了誰……
國小生英武的劍眉扭曲起來，完全可以打破吉尼斯紀錄。
“是……嗎？”他忐忑地問，對方如果不是周予明，他早就開始破口大罵了。
“嗯……”周予明也不解釋，惜字如金地說：“如果沒別的事，那就這樣吧。”
國卿遲疑着：“呃……”
還不等他醞釀好要說什麽，電話就挂了。
國卿看着手機，風中淩亂。
如果在沒認識傅迷薇之前，聽說周影帝跟傅小姐一塊兒過夜的八卦，國卿唯一驚訝的，必然是周予明為什麽竟然自甘堕落，眼光獨特到選擇傅迷薇這種妖豔の女。
至于傅迷薇，對國卿而言或許只有一個想法：那女人最擅長的不就是這個嗎？絲毫也不稀奇。只不過忽然讓她抱到影帝這麽粗的大腿，倒是挺讓人意外的。
但是自從他認識傅迷薇後，才明白流言只是流言，往往跟真相正好相反。
假如傅迷薇真的是不擇手段一心想往上爬的那種人，這會兒國卿也會替她高興，因為她睡到了一個最最對的人。
畢竟在這個圈子裏，這幾乎都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潛規則，關鍵的是有人會睡對人，有的人睡也是白睡。
但是曾經，她寧肯用自己的人脈來給他争取角色……可見她并不是毫無根底的，既然并不是毫無根底，卻為什麽仍是在這種級別原地踏步。
她或許只是想順其自然。
雖然傅迷薇不說，但國卿知道，她不屑用下作手段上位。
盡管睡周予明，對整個圈子裏的人來說都是夢寐以求的，不論男女，都對這位國寶級的大神垂涎三尺，求睡而不可得。
更別提傅迷薇已經有了男朋友衛斯閑。
國卿抓破頭，也想不通，更想不到解決的法子。
他想安慰自己那兩個人其實是相安無事的……可是卻又有點缺乏說服力。
“算了，等明天再打電話問問薇薇姐吧。”國卿長長地嘆了口氣，不開心。
這次，是真的不開心了。
卻沒想到，手機那邊的周予明，情形也好不了哪裏去。
在燦爛的星空下，寒冷的郊外夜風中，周老師身着單薄的羊絨衫，按了挂機鍵後，猛地打了個大大地噴嚏……太他媽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