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兔子面具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無業游民在意識消散前,努力回想二十分鐘前發生的事情。
他和兔子面具與林避小柔二人被黃蜂隔開後,幸運的在一節開滿花朵似的雨傘“車廂”裏發現了被困鎖在石膏像中的老虎面具和肌肉男。這要多虧了兔子面具的透視眼!
無業游民和兔子面具分工合作,一人解救一位“隊友”。他負責老虎面具,兔子面具負責肌肉男。他們從背包裏掏出又薄又窄的長條牛油刀……
角落裏的忽然傳出了聲音,這時他們才注意到,一只狡猾的收音機正藏在石膏像中用童聲播放着奇怪的歌謠。
“他的姐姐吐着血,他的妹妹吐着火。可愛的富野吐着玻璃珠。富野一個人掉入了地獄,地獄是黑暗的,就連花都無法盛開……”
頭頂上的彩色雨傘旋轉了起來。紅橙黃綠藍靛紫……就好像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流行的迪斯科球在頭上閃耀旋轉,投射出迷幻的效果。
無業游民甚至聞到女人身上特有的香粉味、酒廳裏的啤酒味……身側的一尊冰冷冷的石膏像忽然動了一下。他驚駭地松開了手中的牛油刀,看向身側。石膏像一動不動的坐在銀白色的座椅上。
兔子面具看起來同樣茫然無措,她高舉着手中的牛油刀,像是被人點穴一般動彈不得。細看的話,會發現,她的手臂在不自然地微微顫抖着。
收音機裏的聲音越唱越響,“……盡量裝好你的皮囊,準備好你在無間地獄的旅行。”
一股怒氣從無業游民的心底蹿了上來,他丢下牛油刀,大步走向收音機。将它高高舉起後,又重重地甩向了玻璃窗。
清脆的“咔擦”聲響起。
收音機裏的聲音驟然變得結巴了起來:“……哭哭哭聲回回回回蕩……”
“閉嘴!”
無業游民上前用力踹了一腳可憐的收音機,将它的外殼踩了個粉碎,露出裏頭旋轉着的內部零件來。他感覺自己的頭更暈了,想要嘔吐,可胃裏空空如也,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幹嘔。
不堪折磨的收音機閉上了嘴。無業游民和兔子面具好像是從一場夢境中驚醒了一般,恍惚的神色,迷離的眼神,漸漸清醒。他們記起了自己的任務,記起了封在石膏像裏的兩位“隊友”。
無業游民回到石膏像旁,和兔子面具重新撿起了牛油刀,他學着兔子面具的順序,依次将牛油刀插入了眼前的石膏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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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胛、下跨、腳掌……
石膏像不似塑料模特也不似樹脂人偶那般好戳破,無業游民一個成年男子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将四片牛油刀插入石膏像內部,緊接着石膏像的面部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猶如冬日裏破裂的冰面發出的聲響。露出的卻不是水汪汪的河流,而是虛弱無比的老虎面具。
一貫盛氣淩人的老虎面具此刻如一只幼鳥般躺在石膏中。裸露在空氣中的嘴唇發白脫皮,他的黑發濕噠噠的,黏成一縷縷。
無業游民內心騰起一股快感。
你不是一直都很高高在上的嗎?!他捏着第五根牛油刀,在心裏快意地想到。你不是一直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嗎?你現在怎麽不睜眼看看,究竟是誰在救你?誰更像是個垃圾?
像是聽到了他內心的咆哮般,老虎面具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這裏是哪裏?”
而就在一旁被封在石膏裏的“隊友”也露出了他的真容,竟然是肌肉男!
“最後一關游戲。”無業游民被他的忽然睜眼吓了一跳,腦內優越的想法忽然驅了個幹淨,他下意識心虛地回答道,斜眼瞧着兔子面具的下一步動作,看着她将第五根牛油刀插入了石膏的胸膛。“叫做‘猜猜我在哪’。”
他一邊解說關卡規則,一邊将手中的牛油刀舉起。那種令他不舒服且眩目的感覺重新回到了身體裏。無業游民的腦袋像是炸開了大片的煙花,爆發出刺目的白光,他聽見自己正颠三倒四的說着林避之前告訴他的關卡規則。而老虎面具則驚恐萬分地瞪大了眼睛,“你要幹什麽?!”
就是這個表情!
無業游民呼吸一窒,一種難以言喻,混雜着征服、報複的快感将他的心緒漲滿。老虎面具的眼睛流露出自己察覺不到的軟弱和恐懼。他用嚴厲的聲音喝斥着無業游民,妄圖威懾他:“你想對我做什麽?!你是要替那個學生仔報仇嗎?”
損壞的收音機發出微弱的聲音,“……淚淚淚水流淌在在在在富富富野的……”
報仇?
無業游民停下了動作,牛油刀抵在了石膏像的胸膛上。彩色的光線像是潑墨一般混雜在老虎面具的臉上,不同的顏色割據着他的五官,他就像是小醜般滑稽。無業游民愛死了老虎面具的這副表情,體內被壓抑已久的根骨此刻終于立了起來。
看看現在!究竟誰才是可憐蟲!
“你在說什麽?”
無業游民的眼珠子發紅,呼吸粗重。斑斓的色彩凝聚成一大團,鋪在他的臉上。此刻他清晰的意識到,在這個“世界”裏,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再荒唐的行徑都是合理的!這裏沒有階級!沒有秩序!只有生與死,1和0……
而在老虎面具看來,無業游民整個人就好似從地獄裏爬出的牛頭馬面一般可怖。雖然他沒能見過牛頭馬面,但耳邊隐隐有個聲音,在幸災樂禍着告訴他:“待會你就知道了!”
周遭的一切像是被炎火炙烤一般,對面的冰冷座椅似乎有些歪斜。他聞到了一種奇怪的“氣味”,胃部登時絞痛了起來,腦海中不适宜地忽然想起一些關于地鐵投毒的新聞。老虎面具的眼神迷離了起來,他的頭很痛,胃也很痛,像是被無數鋼針惡狠狠地刺穿攪動一般。冷汗從他毛孔裏湧出,他卻清晰無比的意識到無業游民眼中跳動着的殺意。
不對勁!很不對勁!他是真的想殺了我!
老虎面具被封在石膏裏的身體劇烈的扭動了起來,然而卻無濟于事。他強撐着的鎮定表情被撕破,露出內裏的惶恐。
他脫去了不可一世的外皮,露出裏頭其實軟綿綿的根骨。
這個人說到底和我是一種人啊!無業游民喉嚨裏發出低沉似野獸發出的悶笑,“你在說什麽啊?”
“我、我、我、我承認我是故意害死他的!”冰冷的牛油刀在石膏的胸膛上劃圈打轉,明明隔着厚厚的白色石膏,但老虎面具發誓,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鋒銳的牛油刀在他胸膛上打轉!
“害死他……對我們都有好處啊!”老虎面具的眼珠子也跟着發紅,頭頂的雨傘映照在他眼裏旋轉了起來。“你、你是、你是被學生仔給、給騙進來的吧?他不、不安好心……在、在游戲裏死了同伴!壽命會平均到每個人的身上,經經經常有人人人這這這麽做的……”
原來如此!無業游民回想起男學生殷切邀請他加入“游戲”的場景。憤怒在體內沸騰,頭頂上的雨傘旋轉到了紅色版塊。被染紅的光線打照在他的身上,像是蒙了一層血淋淋的光。
“……他喊道,他想念他的妹妹。”收音機的聲音恢複了流暢,緊接着,無業游民聽到了一聲,極為清脆可愛的童聲,代替了古怪的歌謠,從收音機裏傳出。
“爸爸?”
細嫩的嗓音,飽含深情和哭腔,從收音機裏傳了出來:“爸爸,我好痛啊……”
是女兒的聲音!
“我快要死了爸爸!”收音機裏的女兒啜泣着,聽得人心碎。她這麽乖,這麽懂事,從來都忍着不哭的女兒,竟然在他耳邊落淚了,“我不想死啊爸爸……我想活很久很久……”
會的!你會活很久的!
“不爸爸!”女兒哭着說:“壽命不夠!你現在能獲取到的壽命不夠!你聽見他說的了嗎?死了同伴,壽命會平均到每個人身上……這個游戲,只要你活下來就夠了。”
無業游民頭上沁出了汗水。
“這不是犯法的爸爸,這個‘世界’沒有法律,沒有秩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啊我好痛!我快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不!不!你不會死的!
無業游民重新将牛油刀舉了起來,這一次,他對準了老虎面具的臉。“你說……死了同伴後,他的壽命會平分到每一個人的身上?”
“什麽?”老虎面具的眼睛被汗水糊住了,朦朦胧胧看不清眼前。他的腦內一片眩暈,他努力眨眼,将汗水擠出眼眶。出現在視野內的無業游民,頭上長出了惡魔特有的尖角,嘴唇上長出兩撇山羊般的胡須。
危險的牛油刀尖刃對着他,老虎面具呻吟了一聲,在迷幻中,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些什麽,牛油刀便穿過了他的眼球,捅入了大腦,順暢無比地從大腦內穿過了腦後。
幻覺如潮水般退散,可他卻一命嗚呼,滑稽的大張着另外一只眼睛而死。
“幹得好爸爸!”女兒的聲音聽起來活力了許多,“我感覺我好些了,爸爸。請把另外兩個人也殺了吧……這個游戲,只要你一個人活着就夠了。”
牛油刀牢實地卡進了老虎面具的眼珠子裏,無業游民不得不重新抽出新的牛油刀。他心想,這有什麽難的?不就是一個小女孩外加一個被封在石膏裏的肌肉男嗎?他們會是自己的對手嗎?當然不是!
無業游民站起來,轉過身。對上肌肉男血肉模糊的面孔,在他的脖頸處,插着一把泛着冷光的牛油刀柄。
兔子面具的粉色小書包大開着,跌落在地板,灑出裏頭一面寫字板、一把斜口鉗還有一些糖果。而兔子面具正坐在肌肉男的“身上”(因為他整個人還被封在石膏裏。)揮舞着手中的錘子,“砰砰”砸着肌肉男皮開肉綻,露出牙齒和舌頭的臉孔。
顯然肌肉男已經死透了。
紅紅的鮮血從兔子面具的兩腿間滲出,流在了雪白色的石膏上。仔細算來,她已經是個十二歲的女孩,這是她的初潮。
兔子面具察覺到了無業游民的視線,她轉過臉,用銀白色如死魚般的眼睛“望”着無業游民,她說話了。
“你也想殺了我嗎?”
頭頂的雨傘歡快的旋轉了起來。兩個人處于同一所車廂內,經歷的卻是不同的幻覺。兔子面具從肌肉男的身上跳了下來,手中的錘子沾着皮肉組織,往下滲血。
兔子面具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她歪歪頭,對無業游民說道:“你知道我的超能力是怎麽來的嗎?”
當然是許願的得來的。準确來說,并不是透視眼,而是“閃靈”。
對,就是斯蒂芬金小說裏描寫的“閃靈”。
兔子面具忽然朝無業游民扔來了手中的錘子,他身形一閃,卻正中兔子面具的下懷,一把雪亮的牛油刀呼嘯着,精準無誤的從側面紮入了他毫無防備的脖子裏。
霎那間,所有的色彩被血色覆蓋,幻覺退散,頭頂的雨傘停止了旋轉,世界恢複了正常。收音機裏傳出的也不是女兒的聲音,而是……
“哭泣的回聲回蕩在整個地獄,圍繞地獄七山七條盤旋,可愛富野的孤獨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