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搬家
秦哲确實說過結婚是為了應付家人。
那時,他與樂清淩只交往了半年,沒想過結婚。
他驚訝樂清淩會求婚,但覺得能夠接受:比起被家裏逼着不斷相親的日子,與樂清淩一起的未來更讓他感到舒服。
秦哲沒隐瞞自己的想法,跟樂清淩說清。
正如當初同意交往的時候一樣,擺出了“你願意就試試看”的态度。
他以為自己據實相告,是一種公平。
他變了心境,發現哪有什麽公平可言——樂清淩愛他,他卻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今天,樂清淩平靜地提起那一番話,“願意配合你的人有很多,你何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秦哲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啞口無言。
那是他種下的苦果。
樂清淩并不想跟他多說,說着“分居”的話要離開。
秦哲擡眼瞧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決絕背影。
他回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夜晚。
那晚,樂清淩大步走開,然後……
秦哲記起了倒在血泊裏的無力身體,心裏一揪,猛地上前。
他太着急了,扔掉手裏的東西就去抓樂清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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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玻璃杯掉落在地,應聲而碎。
秦哲完全不在意這樣的聲響,只想着緊緊抓住樂清淩。
“唔。”樂清淩吃痛低呼,不得不回了頭。
面上先有錯愕,而後便是被冒犯的惱怒。
“幹嘛?”樂清淩生了氣,大聲地呵斥。
秦哲很少聽到樂清淩這麽大聲與他說話。
前世吵架是一次,說離婚是第一次,現在又是一次。
現在這次,語氣比之前要重許多。
秦哲也懊惱自己沒控住情緒,低下頭。
像是他聽到離婚慌得掉東西,借了撿起的功夫調整的時候一樣。
可是,他舍不得放開樂清淩的手。
相觸的真實感能夠驅散那一個可怕畫面,讓他明白樂清淩還活着。
樂清淩不理解他,也不想問句為什麽,“放手。”
秦哲擡眼,對上一雙含着愠色的靈動眼眸。
他沒有被指責的惶恐,倒是覺得緊繃的心弦松了幾分。
“抱歉。”秦哲恢複鎮定,稍稍松開了攥得讓人發疼的手。
樂清淩一刻都等不及地甩開了,拍拍衣袖整理着。
秦哲看在眼裏,想起吵架那會兒自己也是這樣,
被抓手,不滿掙脫,自顧自整理儀表。
這種的動作,落在眼裏是明明白白的嫌棄,不比直白的罵人話好幾分。
秦哲嘆氣,連着過去的愧疚再說了一次,“對不起。”
樂清淩皺皺眉頭,“你……”
不遠處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對話。
樓下的阿姨聽到了玻璃杯掉地的聲音,擔心出事,特地跑上來看一看。
“發生了什麽事?”阿姨看他們站在門口,有些疑惑。
樂清淩迅速挂起和氣的笑,搶先開口,“沒什麽,不小心打碎了一個杯子。我們會收拾的,您別擔心。”
“聽聲音是玻璃的吧?容易傷手,還是我來收拾。”
“真不用了,您先休息吧。”
“玻璃碎片很細很多的……”
秦哲聽到這兒感到煩了,直接命令阿姨,“別管了,下去。”
阿姨意識到自己礙事,不安地搓了搓手裏的抹布,“好。”
樂清淩不贊同地瞥來一眼,沒說話。
比起秦哲有事說事的風格,樂清淩對阿姨如春風般溫暖,當成親戚一樣。
秦哲并沒有跟樂清淩對着幹的意思,只想盡快打發阿姨單獨談話,“我們回房間說?”
樂清淩斂笑,退後三步徹底離開了他可夠着的範圍,“沒什麽好說的。我不會改變離婚的想法,今天就搬出去。”
秦哲看到樂清淩戒備的樣子,知道留不住了,“我送你。”
“不用,我給經紀人打電話了。他一會兒就來接我。”
“搬回雲景公寓嗎?”
樂清淩沒有正面回答,“我去收拾東西,你不放心的話可以過來監督。”
一句話,讓秦哲變成跟上去就是怕人亂拿東西的小心眼。
秦哲也沒打算跟上去,“你收拾,我不妨礙你。”
樂清淩不跟他客氣,徑自轉身回房間。
走了兩步就扭頭瞧瞧,不是因為不舍得而是怕他再動手。
秦哲怕自己再看又會控不住情緒,沒有盯着,下樓去找阿姨。
他沒有看阿姨經常在的客房、餐廳和廚房,徑自走到院子裏一個隐蔽的拐角。
“啊!”打着電話的阿姨被突然出現的他吓到了,瞪大眼睛。
秦哲沒有指責,平平靜靜地伸出手,“我自己跟爺爺說吧。”
他知道阿姨會跟爺爺打報告,但沒有阻止過。
爺爺總有辦法打聽他的生活。比起添油加醋的傳言,阿姨這一種接近現實又保留底線的報告在可以忍受範圍之內。
還有就是,樂清淩挺喜歡這位阿姨的。
秦哲看到樂清淩高興說“阿姨今天教我做家鄉菜”的樣子,沒說阿姨是奉命行事的實話。
阿姨被揭穿了眼線的身份,害怕到發抖,卻還是沒有立即交出手機。
她把手機貼回耳邊,聽了另一頭真正雇主的吩咐才交出來,“您請。”
“謝謝。”秦哲說了一句,“你可以下班了。”
阿姨明白自己能做的就這些了,識相離開。
秦哲等人走遠,才拿起手機問好,“爺爺好。”
“你和樂清淩在吵架?”
“沒有,不小心打碎了一個杯子。”
“打碎杯子前在做什麽?”
“說搬家。我想換一個地方住。”
秦哲沒有提離婚,用別的說法來掩飾樂清淩要搬出去的事實。
爺爺卻已經很不滿意了,“現在的房子哪裏不好?我特意找人算過的,風水好,旺家旺人旺財運。”
秦哲當然記得爺爺找人算過的。
不只是房子本身,連裏頭的擺設都是各種講究。
所以,他跟樂清淩說過不要動一樓的擺設。
樂清淩沒聽他說明原因就答應,有一次打破了擺件還花大價錢去打聽哪裏能買到相同的。
秦哲表示:“可以全套換掉。”
樂清淩說:“原來那樣比較好。”
秦哲當樂清淩喜歡那樣,沒阻止,還想着樂清淩和爺爺的喜好相近挺好的。
結果爺爺根本不喜歡樂清淩。
一年見一面,把樂清淩當成需要招待的外人。
秦哲不希望爺爺把搬家的原因想到樂清淩頭上,解釋,“這裏離公司遠了點,不方便。”
爺爺能夠理解他為工作而搬家,“好吧。找到房子了嗎?”
“沒有。我先搬去公司。”
“行。我今天聽他們說取消晨會的事,還以為你結了婚就什麽都不顧了。”
“不會,我有分寸。”
“那為什麽要請兩個月的婚假?”
秦哲揉揉眉心,“取消了。我們不度蜜月了。”
爺爺滿意,“行,改天帶他回來吃個飯。”
秦哲不知道有沒有那天,沉默了。
爺爺沒有繼續閑聊的心思,說要去練書法就挂電話。
秦哲心情煩悶,坐上院子裏的椅子。
他又想抽煙了。
戒煙是訂婚以後開始的。
他從經紀人口中得知,總是笑說不介意的樂清淩其實很讨厭煙味。
這種讨厭源于對飯局的反感。飯局常常有煙味,也有不和善的老煙槍。有人沖着樂清淩的臉吐過煙圈,有人叫樂清淩喝泡煙蒂的酒。
樂清淩的經紀人說這些,也不是為了讓他戒煙。
就是說說樂清淩混到今天多麽不容易,希望他不要讓樂清淩退圈了。
秦哲沒想過讓樂清淩退圈,打算跟反感娛樂圈的爺爺争一争。
樂清淩卻不勞他費心,二話不說就退了。
連經紀人這個朋友也丢了。
退圈談不攏,戒煙倒是順利。
秦哲說戒煙是為了養生,樂清淩沒有負擔,歡快地監督他。
現在,樂清淩不會監督他,生活的平靜被徹底打破。
秦哲煩躁,有了借煙消愁的念頭。
他想抵抗這個念頭,沒有回屋。
屋子裏有煙,是樂清淩怕他實在忍不下去才備着的。
秦哲打算遠離誘惑,把院子裏的花花草草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得夠久,幫樂清淩搬家的車都來了。
司機是樂清淩的經紀人,崔明坤。
崔明坤不想開車進院子,大咧咧地命令着,“我來接你就不錯了……你自己出來!”
秦哲不言不語地起身,上前打招呼,“崔先生。”
崔明坤忙不疊下了車,“秦總你好。”
秦哲不知道樂清淩怎麽跟別人說的,保持鎮定,像是送對象出去玩似的,“開進來吧。清淩的行李挺多。”
“不了,我車技不好,要是碰壞什麽……清淩出來了。”
秦哲回頭,看到樂清淩提着一個行李箱走過來。
他準備回頭幫個忙,卻見崔明坤更積極地沖到前頭,“我來!”
樂清淩昂起頭,把行李箱抓得更緊,“不用,輕得很。”
為了表示輕巧,單手提箱,還繞着秦哲走。
秦哲看出樂清淩不想搭理自己,沒搶,“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發個信息。”
他不常說這樣的話,但經常聽樂清淩說。
他用了溫柔的語氣,招來的是樂清淩古怪的目光。
樂清淩沒有答應,說起別的,“戒指放在右邊的床頭櫃上。”
秦哲心裏一咯噔,面上仍是繃住了沒表情。
他瞥了眼安置行李箱的崔明坤。
崔明坤不敢看他們,專心關閉後備箱,謹慎認真好像那是保險櫃。
崔明坤不在,秦哲都不一定能說出求人的話。
崔明坤在,秦哲更不想表現出死纏爛打的樣子了。
到頭來,他只說一句“再見”,就返回了屋子。
他知道樂清淩沒有看自己。
因為樂清淩說“快開車”的聲音也挺大,無比清晰地傳到他耳中。
車子開出百來米,樂清淩才松了口氣。
“終于走了。”樂清淩拍胸口壓一下驚,“搬個家真難。”
崔明坤一臉莫名其妙,“現在可以跟我說怎麽回事了吧?電話裏說得那麽嚴重,都用上求字了……”
“我要離婚,今天開始分居。”
“什麽?你們才結婚幾小時,就鬧離婚了?!”
樂清淩料想崔明坤會是這反應,苦笑,“我們本來就不該結婚。”
“但是……”
“你不用勸我。我考慮清楚了。”
崔明坤瞧他這麽嚴肅,不多說了,“行。”
“對了,我可以開始工作了。你有什麽安排嗎?”
崔明坤才享受了兩天假期就被他使喚,不滿地翻白眼,“我不想工作,你也好好在家呆着。”
樂清淩失望卻也理解,“好吧,謝謝。”
“你今天怎麽這麽客氣?一會兒請一會兒謝謝的。”
樂清淩幹笑,“因為理虧啊。你好好放着假,我卻叫你過來做這做那。”
崔明坤一想也是,不多糾結。
樂清淩便能藏好真正的原因了:上輩子,他頂不住秦家的壓力退了圈。崔明坤作為經紀人不得不收拾爛攤子,心有怨恨再不聯系。
他帶着絕交的記憶,突然回到了五年前。
他記住的是崔明坤拒接電話的冷漠,說話小心翼翼。
崔明坤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以朋友的身份替他操心,“哎,你追了秦哲那麽久,舍得離婚?”
還是不理解他的想法。
“他只把我當成一個應付家人的結婚對象。”
“是嗎?真應付家人,何必聽我……”
話說一半,被來電打斷了。
樂清淩看到手機上面顯示的備注,冷笑,“老爺子收到阿姨報信,來問我了。”
他知道阿姨是秦哲爺爺的眼線。
所以,他裝成一個自來熟的呆子,跟阿姨讨好關系。
崔明坤皺眉,“接嗎?”
樂清淩點點頭,“接,我正想告訴他離婚的好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