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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裏呢。況且老爺一直在外奔波也終是不妥,小姐獨自掌家,難免見人得多,這眼看着大了,萬一被懷着不軌之心的人盯上,可不是好事。”

緩了口氣,管家繼續說道:“依我看,這劉家女生得柔弱,娶到家來,小姐必不會被她管制。況且與她家結了親,老爺您也可松口氣,平江城的事就交給維新去做,我看維新這孩子值得信。老爺就留在都城生活,又不受岳家壓制,還與小姐少爺團聚,小姐也不必如此辛苦,這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徐振鴻心裏一震,問道:“你也覺得我不該在外,應該留在家裏?”

門外的徐悅風也是心裏一動,原來管家竟和她有同樣的想法,縱然他們原因不一致。

只聽管家回道:“本就沒了母親,父親又沒常常在家,自然不是件好事。”

徐振鴻重重嘆口氣,說道:“我也是想讓悅兒伏兒的生活能好些。”

管家知曉老爺心思,勸道:“依我看,小姐少爺他們,到底是想讓家裏財富多一些還是想讓父親在家團聚多些,恐怕還不好說,況且憑小姐的手段,多少財富聚不來?”

徐振鴻這倒是極為認同的,女兒年幼之時便對賬目有着非凡的敏感性,年幼随着他去鋪子裏,常常能指出些不同尋常的問題。

他想了想,便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上午悅兒也才跟我說想讓我以後少在外奔波。”

管家驚訝:“小姐竟如此說?”

徐振鴻颔首,“我還未說過劉家之事。”

管家也是明白,便說道:“不如跟小姐商量商量,我看小姐是個明白人,若她知曉這事,應是不會不同意,我看劉青雲動作頻頻,再下去,恐怕不是那麽好安撫的了。”

聽到這裏,徐悅風也不得不贊嘆,管家是真正身在局外看得清,聽他這麽說起來,這劉家女倒真是個極好的人選,似乎還對家裏生意有幫助。

但是,那她呢?阿伏呢?如若父親真的問起來,她要如何表态?

心思有些亂,徐悅風見屋裏還在說話,沒再繼續聽下去,悄悄退了出去,回了花廳另尋了個小丫頭去傳飯。

阿伏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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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定了酒肆名兒,徐振鴻便和管家一道,親自把各項事務忙活起來。

一邊忙着去牙行聯系介人找鋪子,一邊又是招廚娘小厮丫頭,還得尋人作畫制菜單。兩人找陳首廚細細商議了,又找了相熟的菜販子、幹貨鋪子等,談妥了送貨送食材的相關事宜,忙得腳不沾地。

徐悅風自那日不小心聽見父親和管家談話之後,這幾日一直沒甚精神,每日懶懶窩在房裏,一邊胡亂寫些東西,一邊思索着要如何應對。

而自那日後,她也只有用飯時才能看見父親。徐振鴻沒空找女兒談事說話,徐悅風便也裝作不知劉家事,等着父親提起。

已到了月底,各店裏的賬本也送了過來。這日,徐悅風照舊在碧紗櫥下撥着算盤對着賬。忽聽得腳步輕響,一點走動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

徐悅風擡頭看了看,見是阿伏,剛過角門,往院子裏來。

跟着阿伏的腳後,依舊是歡騰的黃寶黑寶,吐着舌頭,蹭來蹭去搖着尾巴求親近。阿伏沒像往常跟它們一起嬉鬧,自顧自往前走。

走到門口,輕輕踢了它們兩腳,自行進了屋,像是有些氣喘的模樣,連倒三杯水喝了,這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呼氣。

黃寶黑寶似乎并沒感受到小主人的不喜,歡天喜地跟進了屋,繞在他腳下撒歡,阿伏似乎嫌棄得很,用腿将它們推開。兩寶被推開了又撲過來,還以為阿伏還像往常一樣又跟它們打鬧呢,轉得更歡。

阿伏似乎不高興得很,彎下身子捏着兩寶的嘴使勁搖着,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又在嘀嘀咕咕些什麽。

徐悅風瞟了一眼,随口問着:“怎麽氣喘籲籲的,一路回來可熱?”

阿伏身影似乎僵硬了下,悶悶回着:“沒事,黃寶黑寶溜出了門在學塾門口等着,一路追回來的。”

阿伏暗暗後悔,他習慣了一回家就先來姐姐這兒,真是大意啊。

徐悅風瞧他這樣子,想着那日跟父親說的話,于是,便放下手裏的書,想跟他說說話。

便問道:“阿伏,怎麽不請你的小夥伴來家裏玩?”

阿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轉頭反問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徐悅風回道:“無事,我見別家孩子都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玩,怎麽就你獨來獨往。平日不方便請客,現在父親回來了,你不如請幾位你交得好的同窗來家裏做客。”

阿伏轉回頭,手上不停摸着兩寶,随意說道:“還請到家裏來玩做什麽,每天都見着。”

徐悅風頓了頓,想着弟弟莫不是太孤僻了些?怎麽沒有個交得好的小同窗?

阿伏卻立即轉了話頭,問道:“姐姐,有什麽吃的,一路跑回來都餓了。”

徐悅風這才高聲叫了四平送了些點心進來,又叫她把兩寶牽了出去。阿伏乖覺,自己淨了手,這才抓起團子咬起來。

徐悅風見他兩頰鼓鼓,看起來天真可愛,便招了招手,說道:“阿伏你過來,姐姐問你點話。”

聽見這話,阿伏是想拔腿就跑,聽見如此溫柔的聲音,他實在是毛骨悚然。奈何姐姐一直看着他,他又不好裝沒聽見,于是狠狠咬了一口團子,一步一步挪過去,也不說話,就盯着姐姐,看她準備問什麽。

徐悅風拉着他坐在炕沿邊,問道:“阿伏,你可想讓爹爹一直在家,不用一直在外奔波?”

阿伏一愣,沒想到姐姐問的竟是這個,口齒含糊道:“自然是想的。”

“為什麽?”

阿伏将嘴裏的東西咽下去,這才說道:“姐姐你太辛苦了,想讓爹回來,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徐悅風将他嘴角沾着的殘屑擦去,輕聲問道:“你想娘嗎?”

母親去世時,阿伏還不到五歲,自生下來,母親身體就不太好,大部分時間都纏綿病榻,與阿伏自然是相處不多的,不像她一樣,幼時還能經常被爹和娘抱着牽着,在平江城很是度過一段快樂時光。

聽見這話,阿伏依舊乖乖答道:“想,想要有娘,但是,姐姐,我已經快記不清娘的樣子了。”

“現在,有你也是一樣的,夫子曾說長姐如母,應當敬之愛之,以後我也會好好孝順你的。”

阿伏說完,又咬了一口團子,看着姐姐。

徐悅風心裏酸楚,摸了摸弟弟的頭,看着他,道:“若是爹又娶了個娘回來呢,你想不想要?”

阿伏更是詫異,問道:“娘已經沒了,爹怎麽會再娶一個娘,就算再娶一個娘,也不是我們的娘了呀。”

徐悅風便道:“你想呀,姐姐終究也不是娘呀,要是家裏多了個娘的話,就有娘來抱你了,還可以牽你去吃好吃的,”

阿伏癟癟嘴,說道:“我已經長大了,不要人抱也不要人牽了。”

“那還可以給你做很多好吃的,還有娘給你做衣服做鞋子,每日哄你入睡,給你講故事。”

阿伏更是無語,道:“姐,你都多久沒哄我入睡了,還講故事呢,我現在又不是三歲小孩,哪兒需要這些?”

徐悅風一噎。

阿伏便繼續說道:“再說了,姐姐你做的飯菜就很好,你看看你,都多久沒親自下廚給做點心吃了,外面買的就是不好甜膩膩的,沒你做得好吃。”

徐悅風再一噎。

阿伏再來一棒:“更何況,咱家有錢,缺了吃的,沒有穿的,咱們可以買,為啥要娶個娘來,一點用處都沒有。”

聽見這話,徐悅風真是無話可說。她貌似、似乎發現,弟弟腦中思想似乎不像個正常小孩,想要好好給他掰一掰。

想着便正色對他道:“你可不能這樣想,縱然咱們家有些銀錢,又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你可不能以為什麽都能買。更何況錢財來之不易,你若沒有守成之心,只顧揮霍,即便是有萬貫家財,也能盡去之。”

“姐,我知道,我懂這理兒。”

阿伏見姐姐滿臉不贊同,便主動問道:“姐,是不是爹說什麽了?他要娶一個娘回來嗎?”

“并不是。”

徐悅風連忙否道,見他不信,再是強調了一番:“都說不是了,你可別去問爹,我就是見你也不請小夥伴來家裏做客,多問問,現在還有沒有人笑你沒娘啦?”

小孩子口不擇言,阿伏小時候在公塾上學時,也是常被別的小孩打鬧,笑他沒娘,夫子教訓多次,也沒起效,她也曾找上門去,更是說不通。徐家不想多争論,索性便多費了些銀錢,讓阿伏換到鶴鳴書院去上學,這才好了些。

阿伏搖搖頭。

“沒有,姐你不知道,這些人家裏都做生意,鬼精鬼精的,有什麽話也不會當着你面說。”

徐悅風驚訝,問道:“才多大點,這麽多心眼?”

阿伏挺了挺胸膛,驕傲道:“那也不是,像我這麽聰明的,倒也不多,大概,總有兩三個吧。”

徐悅風被他逗笑,捏了捏他臉頰,笑着說:“你倒是好意思。”

“這是自然,所以我不愛跟他們瘋鬧,假惺惺的,一點意思也沒有。”

徐悅風這才略放松身體,問道:“那你可有感到孤獨?你看別的小朋友都不帶你玩。”

阿伏不高興,“姐,我只是不愛跟他們玩罷了,平日他們主動來叫我的,我沒答應罷了。”

徐悅風一臉不相信,道:“可是真的?你又哄我,不想說實話便拿假話堵我。”

阿伏抱着她,撒嬌道:“不是,我說的是真的。”

“姐,姐,你信我嘛。”

被身前的小人晃着,她着實沒多少抵抗力,立即投降。

“信你,信你,別搖了。”

阿伏咧了咧嘴,繼續撒嬌:“姐,你看你都多久沒親自給我做點心了,我好想吃,你給我做點心吧。”

徐悅風心裏軟成一片,問着他:“想吃什麽?”

阿伏想了想,掰了掰手指頭,數着:“澄沙團子必是要的,還要栗子糕、蛋黃酥、千層餅,嗯,對了,還要喝紫蘇膏,這個也不能少。”

徐悅風捏捏他臉頰,道:“太貪心了小饞貓,今日可來不及做。給你做澄沙團子,紫蘇膏先熬着,晚上喝。”

阿伏使勁點點頭。

徐悅風笑了笑,這才起身,準備去給這小饞貓做點心。

一開門,兩寶就沖了進來,原來,它們剛才一直在門口,定是又給掙脫了。徐悅風沒理它們,徑自出去了。

阿伏伸着脖子望了望,見姐姐是真的出了角門,這才放松下來。

坐在炕沿邊上,想着姐姐跟他說的話,心裏壓抑得緊。他自幼便早慧,許多道理一點便通,姐姐今天跟他說這麽一番話,定不是平白無故的,只是他還想不到緣由。

見姐姐這麽擔心他,還怕他是被別的同窗給排斥了,便暗暗下定決心,下次他們再叫他一起玩,他答應便是了。

黃寶黑寶進了屋依舊在他腳下撒歡,吐着舌頭晃着尾巴,低聲訓斥着:“怎麽還這麽高興,不準撒歡,不準晃尾巴,不準吐舌頭知不知道?”

見兩寶依舊如此,更是生氣,捏着它們的嘴巴,使勁給按着,嘴裏嘀咕不停:“還撒歡,還吐舌頭,還咬人,誰叫你們咬的,誰叫你們咬的,不省心,今天不準吃肉。”

一陣鬧騰,直到手裏沒了力氣,這才無力推開他們,坐了起來。

見黃寶黑寶還咧着嘴巴吐着舌頭,兩張毛臉上淨是邀功的喜意,阿伏更是生氣。

“三天都不準吃肉!”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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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日便是八月初一,照例,徐悅風是要去大慈恩寺的。

父親又是一早便出門了,阿伏又無事,徐悅風索性叫了他,姐弟倆略微收拾一番,也出門去了。

今日天氣是真好,連人帶馬也是精神奕奕的,一路慢悠悠,倒也閑适。

徐悅風姐弟倆是一路平坦,而沈成宣這邊卻是過得水深火熱。

沈成宣之父名為沈進,着從三品禦史中丞一位,在官場素來便是容易招人記恨的。

只禦史臺身負監察百官之責,就是俗稱的告狀小天使,要是被人盯住彈劾一番,少不得便是在皇上眼中留下個把個污點。

因此,雖是百官明面敬着這些言官,私下裏,卻是不少人眼中釘。單若是抓住機會,暗地裏使一使小絆子,那是極有可能的,一旦着手,那是防不勝防,是以沈老爹一直便對家裏門風約束得緊。

這日,沈進下朝後怒氣沖沖回了府,連當值都不管不顧了,一進大門,便看見自家兒子帶着遠達遠榮一臉悠哉出門去,當下氣得腦門冒火,站在影壁前将沈成宣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沈成宣一臉懵逼。

遠達遠榮更是縮頭縮尾不敢吭聲。

沈進瞧見自家兒子這滿臉疑惑的樣子,心氣更是不順,當下提着人便去了書房繼續責罵。先是罵他一天無所事事,如今一事無成,整日溜街多管閑事,後又要考校他功課,見毫無長進,更是大發雷霆。

沈成宣一肚子憋屈,又不敢頂嘴,只低着頭老實聽訓,心裏暗暗期望老娘快來解救他。

果不負他內心殷殷期盼,沈夫人轉而便至。

“老爺,這又是怎麽了,怎發如此大火氣,可是宣兒又惹禍了?”

沈成宣內心暗襯。

“我都好幾日沒出門,怎的能闖禍?”

沈父見自家夫人來了,嗓門倒是低了下來,只冷着面容,語氣十分嚴厲:“不惹禍都夠惹人生氣的了,要是再出去惹禍,那還得了?”

說完便又瞪了沈成宣一眼,道:“我才進門,可不是見他又準備出去,說,準備去哪裏給我惹禍?”

沈成宣身軀一震,笑着回道:“跟洲成表弟約了去吃飯。”

沈夫人聽言,便對着自家夫君說着:“你看,宣兒不過是跟自家兄弟見見面,哪有出去惹禍,老爺也別生氣了。”

“哼。”

沈進不好說什麽,依舊心氣不順,沈夫人自是知曉自家夫君這性子,想是今日朝中發生了什麽事,便倒了杯茶端過去,放柔聲音。

“老爺今日不是還要當值,怎的如此就回來了?”

沈父接過來,喝了兩口,臉上郁氣更甚。

沈夫人心有所感,便對沈成宣說道:“宣兒,你先出去吧,我跟你爹說說話。”

沈成宣悄悄擡眼瞧了一眼父親,猝不及防的對視令他突然心慌,趕緊笑了笑,雙手在前躬身行了個禮便快步溜了出去。

一出門,外面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才是驅散了身體感受到的冷意。只無故挨了頓罵,他也覺得頗無趣,只好又回了青澗院,又使遠達向表弟去傳話,今日便不見了。

不過在院裏呆了不到幾炷□□夫,便聽說爹似乎是平息了怒氣,又出門去了。

沈成宣心裏便又活絡了起來,見遠達還沒回來,又使了遠榮再去傳話,自己便獨自去了常去的酒樓裏等着。

劉洲騰到時,沈成宣已先吃了一碟子點心了。

“表哥,你怎的來來回回變卦,本就準備出門見遠達來傳話,我還以為今日不見了,這才跟娘子說了帶她去賞景,結果你又叫我出來。”

劉洲騰頗為郁悶。

沈成宣見他進門便一通抱怨,扔了顆花生在嘴裏,嚼了嚼,斜睨他一眼。

“你便是不來也使得。”

劉洲騰立馬笑嘻嘻,說道:“哪兒能呀,這不是本就是先應了表哥你的邀嗎?”

見他依舊看着窗外,悶悶撚着花生,劉洲騰便上前問道:“聽遠達說,姑父今日又是發了一通脾氣?這次又是為何?”

沈成宣連個眼角都懶得給他,随口道:“我哪兒知道為何,無緣無故罵了我一頓,我還一腦門官司呢。”

劉洲騰也是知曉他的情形,沈家這輩就他一個男丁,姑父自然是期望甚高。姑父管教嚴厲,反而讓表哥不耐煩念叨那些人之初也之乎者也,因此沒少因為課業的事情受責罵。

小時候沈成宣沒玩伴,幾乎是天天都去外祖家玩耍,他們兩兄弟自幼便一起長大,感情自是深厚,耐心陪着他好好吃了一頓,用完飯,氣氛才松快些。

劉洲騰想他今日又被責罵一通,定是心氣不順,便提議道:“大慈恩寺山腳有個湖,如今風景正好,不如我們去瞧瞧?”

“哦?”

劉洲騰繼續描述着。

“聽說湖裏栽了不少荷花,如今開得正好,不少人都去那邊賞景,不如我們今日也去逛逛,反正也不遠。”

沈成宣極少出城,只今日心裏郁結,便答應了。

到了湖邊,兩人屏了小厮,這才繞着湖慢慢走着。

湖面頗為寬廣,水面微微泛起漣漪,臨岸一圈栽了不少荷花,碧綠連綿一片,在風中輕輕晃着,湖上還建了不少八角亭,長長的回廊從荷葉間穿過連接到岸上。隔一段路便有一座,岸上開花紅豔豔的石榴樹,幾者相映成趣。

“這地方倒是不錯,平日竟來得這般少。”

沈成宣心裏确是舒暢不少。

劉洲騰笑嘻嘻的,搖着扇子自是風流。

“我也是聽說的,也沒來過。”

沈成宣見這一路過來人車頻頻,問道:“我見這一路過來人也不算少,平日竟沒多少人知曉?”

連他也沒怎麽聽過。

劉洲騰指了指山腰上的大慈恩寺,道:“平日大多是些大姑娘小媳婦,是以年輕男子倒是少見,即便是有,也是陪着自家女眷來的。”

沈成宣這才看見山腰上竟還有座寺廟,難怪他隐隐聞見檀香味。

突然,見前方八角亭下坐着的兩個身影頗為眼熟,沈成宣站岸邊凝神細看了看,突然加快腳步往前走了走。

待走到棧橋邊,這才真看清了人,想着便要踏步前去。

劉洲騰趕緊拉住了他。

“表哥,你想做什麽?”

沈成宣看他一眼,悶悶回道:“過去打聲招呼。”

似乎頗有些咬牙切齒。

劉洲騰看了看那亭中坐着的人影,說道:“那兒可是一個大姑娘!”

“你想做什麽?”

懷疑的眼光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通,又從下到上看了一遍,十分狐疑。

劉洲騰懷疑得不無道理,雖說如今男女大防不算嚴重,但一般年輕男女見面總是有長輩在場的,都城裏不少門風嚴些的高門貴女都還謹遵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

而如今那亭下坐着一個未婚少女,其他人為避嫌自是不會再湊上前去,可沈成宣倒好,大咧咧就要沖過去。

沈成宣被表弟拉住,被他打量了一通,也是頗為煩躁,甩了甩袖子,道:“都說了過去打聲招呼。”

劉洲騰更是将他撰得死緊,求着饒。

“表哥,你打招呼你咬牙切齒的做什麽?這要是又出了什麽事,姑父可不會饒了我。”

沈成宣想了想,他咬牙切齒了嗎?

似乎沒有吧?

好罷,就算他咬牙切齒了吧,他要去算賬,能不咬牙切齒麽。

見表弟将他攥得緊緊的,實在邁不開腳步,想着他這麽上前去算賬,這事總歸也是瞞不了表弟的,壓低聲音,湊過去快速說了一句。

“我去算賬,你跟着就是了。”

聽得此言,劉洲騰更是急,你一個大男人,要算賬,跟一個嬌俏少女算賬?跟一個半大孩子算賬?這兩個哪一個看起來都不像是能跟表哥結下梁子的。即便是真有什麽過節,他也不能讓表哥就這樣過去,要是真算起賬來,萬一将人家弄出個什麽好歹來,不止姑父不會饒了他,回了自家也讨不到好果子。

“表哥,你先跟我說算什麽賬,說清楚了再過去。”

沈成宣不耐煩,道:“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少啰嗦。”

劉洲騰迂回地問:“那她們是什麽人家?”

心裏想着,可千萬不要是什麽高門貴女,要不表哥這樣氣沖沖過去,該不會又給家裏帶來什麽禍事吧?

這可真是問到沈成宣了,他哪兒知道徐家是做什麽的?

“這,這倒是不清楚,想來就是一般人家,放心,不會給家裏招禍的。”

一聽這般,劉洲騰心思宛轉一想,便略放了心,只語氣不無認真:“你想清楚,這裏人來人往這麽多,說不得便會入了誰的眼去,要是真傳出些什麽,你以後娶妻可是更難了。”

沈成宣更是煩躁,道:“我過去教訓教訓那小兔崽子。”

劉洲騰是哭笑不得,人家一個半大孩子,能做什麽?倒是讓表哥這麽氣急敗壞。也不撂開手,繼續攔着他。

而坐在涼亭裏的徐悅風姐弟倆自是沒發現岸邊那兩人的拉拉扯扯,坐在亭裏,吃着糕點,好不惬意。

風景正美,姐弟倆哪裏會想到身後便有個冤家等着上門伸冤呢。

苦水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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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裏。

阿伏捏了一個蛋黃酥扔到嘴裏,一口悶了,撐着頭,十分滿足。

“阿姐,還是你做的蛋黃酥好吃,外頭買的通通比不上。”

徐悅風只是寵溺地笑看着他。

四平見少爺一臉餍足,說道:“少爺的嘴真是從小挑到大,少爺小的時候,我娘做了多少吃食您都不入口,反而是姑娘學着做的,少爺才能吃一點,要不姑娘這手藝又怎會練出來。”

阿伏極為驚訝。

“咦,竟有此事,我怎麽不記得了。”

四平答道:“那時少爺還小呢。”

阿伏自幼便是早慧的,根本不想承認還有自己記不得的事,便轉頭問姐姐。

“我那時多大?怎麽會不記得呢?”

徐悅風還不待說話,忽聽得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極為渾厚的男子聲音,似乎還帶着冷笑。

“我看你現在人也不小,記性更是不大好。”

三人齊齊轉頭。

只見兩個年輕男子站在亭子口,其中一個,還是之前算“有些過節”之人。

徐悅風的惬意頓時收了起來,只面色不顯,坐着不動,端看着這兩位不速之客。反而是阿伏,激動得很,一下子站了起來,極為驚訝。

“怎麽是你!”

沈成宣眉毛一豎,嘴裏冷哼一聲:“小兔崽子,你倒好意思問,可真是冤家路窄,這下可被我抓了個正着。”

徐悅風眉頭微蹙,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阿伏,見他面上着實有些驚慌,小手垂在身前小心揪着衣角,心裏便是又有不好的預感。

阿伏究竟又幹了什麽?

是了,總歸又是自家弟弟的錯了,要不人家怎麽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劉洲騰進了亭子才發現眼前這少女生得着實嬌俏,只靜靜坐着,桃腮帶笑,雙目猶似一泓清水,只是年紀看着有些小,旁邊這孩子似乎是她弟弟。聽表哥這意思,倒像是這小孩子做了什麽,讓他吃了虧。

只是你吃虧便吃虧了,怎不找他家大人,反而與人家姑娘過不去?

他內心默默吐苦水,只面上笑嘻嘻的。他為人向來溫文儒雅,對待女子更是頗為溫柔,對着徐悅風揖了個禮。

“這位姑娘幸會,我與表哥也不是故意打擾,聽表哥這意思,倒像是貴府小公子做了什麽淘氣之事。既然大家今日有緣遇見,不如說出來,若是誤會,咱們就當認識一場,若不是誤會,我們也可當面理清,後也不會有什麽積壓恩怨。”

說完便又揖了一揖,道:“在下名叫劉洲騰,這是我表哥沈成宣,不知姑娘姓什麽?”

沈成宣冷冷瞥了一眼他這樣溫文有禮的樣子,沒有開口。

徐悅風見那大個子不說話,而說話這個又頗為有禮,便站起身來回了個禮。

“我與這位沈公子總共不過見兩面,之前,之前确是有些誤會,不過上次已經說清楚了,倒是不知今日這般又是為何?”

見這少女說話不亢不卑,毫無心虛模樣,劉洲騰看了一眼自家表哥。

“聽姑娘意思,似乎也是不知來由一般,看來具體何事只有我家表哥與你家弟弟知曉了。”

徐悅風頓時看向了阿伏。

阿伏被姐姐這樣盯着,也是心虛不已,只站着不吭聲。

沈成宣見此,冷笑一聲,唰得一聲将折扇打開,悠閑地搖了搖,道:“徐姑娘,你也別看你弟弟了,即便你看再多,他又怎會開口?”

他一步一步向着阿伏走去,四平護主,跨步擋在阿伏面前,驚叫到:“你想做什麽?告訴你,光天化日之下,可別動手動腳。”

沈成宣生得高大,就連眼前這護主的丫頭都還沒他肩膀高,又護得了什麽?他見那小兔崽子躲在那丫鬟身後,心裏是半分不急,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如若我想動手,上次還有他跑了的?”

雖然他極不想承認,上次他真是想把人給抓住但還真讓這小崽子又溜了的。

劉洲騰見縫補充道:“姑娘放心,我與表哥自是不會這麽無禮的。”

“阿伏!”

徐悅風看如今這情形,只得将事情掰扯掰扯清楚了。

阿伏見姐姐叫自己,頓時心虛不已,只嗫嗫小聲道:“阿姐,我,我,上次是……上次是……”

“還不說?”語氣頗為嚴厲。

劉洲騰頗為驚訝,看那男孩古靈精怪的模樣,竟是被這姐姐管教得如此乖巧,只叫了叫名字便是如此震懾力。

沈成宣見此,便道:“不如還是我來說吧。”

見衆人盡看向他,他便對着徐悅風問道。

“徐姑娘,我問你,你家可是養了兩條狗?”

“是。”

徐悅風恍然。

沈成宣諷道:“這可是兩條忠心機靈的狗,徐姑娘回去可得好好獎勵他們。”

劉洲騰也是驚訝:“表哥?”

沈成宣冷哼一聲,這才将事情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自上月在徐家事了之後,沈成宣的确是放下那“一拳之仇”了的。徐家總共就兩孩子,他也着實沒繼續再與其過不去。

可就在十來日前,他在街上偶然見到了徐伏風。他自是還對這頑皮的小兔崽子記憶猶新的,見他牽着兩條狗,異常看不過眼。而那兩條狗也是個不安分的,一路向前奔得飛快,他瞧徐伏風似是拉不住繩,便主動叫住了他,好心提醒。

誰知這小兔崽子像是吃了炮仗,語氣十分欠揍。沈成宣自是心氣不順,又說了些譏諷之語。一來一回,兩人語氣都沖得不行,竟有吵起來的趨勢。

一氣之下,阿伏便語帶挑釁地問:“你信不信我讓黃寶黑寶咬你?”

沈成宣自是不信,阿伏見他一臉桀骜,給兩寶做了個指令,兩條狗竟真的撲上去各咬了他一口。

說到這裏,沈成宣頗為不忿,他可是被咬得痛得很,雖未出血,但左腿甚至還有些破皮。

徐悅風默然,果真是跟黃寶黑寶有關系。她瞟了一眼阿伏,見他似是已知無力遮掩此事了,身體已放松下來,一臉破罐破摔的模樣。

四平将他護得遠遠的,臉上怪模怪樣,似嚴肅正經,又似在努力憋笑。

劉洲騰更是驚嘆:“表哥,那這兩條狗竟真的撲上來咬你了,竟聽得懂人話?”

沈成宣見表弟是一臉贊嘆,拿着扇子敲了他一下,滿臉不快。

“你在贊嘆個什麽!”

劉洲騰頓時不好意思笑了笑。

沈成宣觑了一眼徐悅風,見她唇角微勾,眼波流轉,似是也在憋笑,情态倒和才進亭子的樣子不大相同。

他也知道這事兒的确挺丢人的,便捏了顆桌上的蛋黃酥,扔進嘴裏。

“這還沒算完。”

竟還沒完?

衆人皆是凝神,繼續聽下去。

沈成宣向來好吃,都城裏哪裏有好吃的,他發現的是比誰都快,一個蛋黃酥入口,驀然發現這點心卻是跟都城裏賣的糕點口味有些不一致,蛋香怡人,口感格外濃郁,便又拿了兩個吃了,這才繼續說下去。

原來那日的确還沒完,因為,三日前他又被咬了。

沈成宣自那日被咬之後,雖看上去沒什麽大礙,但第二日腿上便出現了牙痕,顏色青紫,按起來便痛,這事兒瞞不過身邊伺候的人,最後府裏請了大夫,擦了好幾天藥酒才将那痕跡消下去。

三日前,他又出門溜達,誰知,他又遇見了徐伏風!

可真是冤家路窄,他正準備上前跟他好好說道說道,這才發現,那兩條狗依然在他身邊,只是沒牽繩子,一時竟沒看到。沈成宣猶豫了下,還是沒敢上前,只遠遠叫住了他。

徐伏風一見沈成宣,自是驚慌,上次他使黃寶黑寶咬了人,趁沈成宣沒反應過來,這才溜掉,誰知這次竟又碰見他,若他要找自己算賬,自是會防範着黃寶黑寶,不知如何是好。

沈成宣便是如此想的,雖是怕狗,但他帶了遠達遠榮,便叫遠榮繞到徐伏風後面堵住他。

徐伏風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沈成宣不打算輕易罷休,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高聲叫了兩聲。

“黃寶黑寶,走。”

便準備帶着兩寶溜之大吉。

兩寶見了沈成宣早就認出來這是可以咬的“仇人”,早就磨牙嚯嚯,汪汪示威,聽見小主人叫它們名字,還以為是發了指令,立即又朝沈成宣撲了上去。

遠達見兩狗撲過來,擋在沈成宣面前,但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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