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本人……”伏心臣心亂如麻。
說實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無可否認的是,伏心臣被岳紫狩深深地吸引着。
岳紫狩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伏心臣的心。盡管不在同一個室內,伏心臣的思緒都經常飄到岳紫狩的身邊。他全心全意地迷戀着岳紫狩,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讓伏心臣沉溺其中又害怕。
是的,害怕。
與岳紫狩相處的時候,伏心臣的心總是跳個不停,大多數時候是戀愛中的悸動,但仍有些時候是出于害怕。
雖然伏心臣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麽。
但是吧……
再說了,父母的反對也有道理,門高莫對什麽的……
伏心臣又是一陣胡思亂量的,陷入了一種糾結的沉默之中。
岳紫狩又拍了兩張伏心臣的照片,這次是離得遠遠的拍的。
伏心臣擡起頭的時候,發現岳紫狩已經站在很遠的地方了,穿白僧衣的身影縮得很小,像一朵白色的花。
伏心臣下意識地趨近他,腳步飛快地往他走去:“住持……”岳紫狩卻擡起手來,示意他不要接近。伏心臣怔忡一下,停住了腳步。
岳紫狩的袍子在風裏吹動,白色的衣裾像浪花的邊緣:“你回去好好考慮吧。想好了再告訴我。”
這句話仿佛定身咒,将伏心臣一下子釘在了原地,進也不得、退也不能。
岳紫狩一手拿着迷你單反,一手握着珊瑚念珠,微微颔首示意,便退步離開了。
看着岳紫狩挺拔的身影隐入了廟樹叢林之中,伏心臣才反應過來:如果他最終選擇更換匹配對象的話,那麽這可能就是他和岳紫狩之間最後一次見面了。
伏心臣一下子懊惱起來:我也應該給岳住持拍個照留念才是呢……
這個念頭讓伏心臣感到很難過。
伏心臣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自己家裏,發現父母竟然都在。伏心臣很驚訝:“你們不是回采薪縣了嗎?”
伏建豐坐在椅子上,臉上難掩不安的神色:“這個……你今天去哪兒了啊?”
伏心臣立即有些心虛,像是逃課的小孩遭到家長盤問一樣。
“我啊……”伏心臣讪讪地說,“見朋友去了。”
喬蓉容察覺到了伏心臣神色不對,但也沒多說什麽,十分賢惠地削着蘋果,對伏心臣說:“那你更換匹配對象的申請提交了沒有啊?”
伏心臣皺起眉:“你們悶着不回采薪縣去,難不成是為了确認我有沒有換對象嘛?”
這話說得讓伏建豐和喬蓉容臉色都有些尴尬。喬蓉容把削好的蘋果遞到了伏心臣的手裏,說:“吃吧,孩子。”語氣很和婉,很快緩和了氣氛。
伏心臣接過蘋果,咬了一口,感覺果肉太過脆**,彈得牙肉都有些疼。他咧了咧嘴,像是笑了一下,但其實是難過。
喬蓉容柔然撫了撫裙子上的褶皺,笑道:“其實吧,相親都是這樣的,既然沒有結果,那就早點結束,對彼此都是好的。”
伏心臣怔住了,竟然無法反駁:既然沒有結果,那就早點結束。
他和岳紫狩是沒有結果的嗎?
看出了伏心臣的猶豫不決,伏建豐心情非常煩躁。他說:“你是不是被岳紫狩那個僞君子的樣子給騙了?”
伏建豐的語氣很急、很快。他生氣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眼皮耷拉的小眼睛瞪起來也不大,但會發出攝人的精光。
伏心臣感覺到了父親話裏有話,不禁驚訝地睜大眼:“爸,這話是什麽意思?”
“唉!”伏建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我就這麽跟你說吧,岳紫狩絕非善類!”
——這一點我早已知道了啊!
伏心臣心裏是這麽想的,但話卻沒有說出口,只是試探地問道:“爸認識他?怎麽那麽讨厭他?”
伏建豐眼神變得混濁,仿佛陷入了一種混亂:“不,其實我不讨厭他。”
“嗯?”伏心臣臉上寫滿疑惑。
伏建豐的語氣變得焦灼:“我不讨厭他。但他确實不是什麽好人。他是一個很危險的人。你懂嗎?他這個人沒有底線。你和他在一起的話很危險。他是一個瘋子。”伏建豐指了指太陽穴,“他這兒有毛病。”
伏心臣的臉色頓時變得很糟糕,嘴唇的血色也淡了幾分:“爸,他該不會犯過什麽案子,還犯到你的手裏了吧?”
伏建豐愣住了,雙眼發直,似乎被說中了什麽。
伏心臣的心也“咚咚”的猛跳,像一條活魚從水裏紮出來一樣,腮幫子努力翕動着,卻呼吸不了。
父親是個刑警,在縣裏還挺得力,負責過不少性質惡劣的案件。如果岳紫狩真的犯到父親手裏,那豈不是……
——這個念頭讓伏心臣心驚膽顫——最讓伏心臣感到驚懼的是,如果父親告訴他岳紫狩犯了重罪,伏心臣也不會覺得驚訝,仿佛在他心裏,岳紫狩本就是為非作歹的狂徒一般。
伏建豐默默地轉過頭,雙眼盯着白色的牆一會兒,思緒也變得如澄空一般了,才說:“我在采薪縣工作,能和他有什麽瓜葛?”
伏心臣的心才算安穩了一點兒:“那……”
“不過,據我所知,這些大廟裏的和尚都不幹淨。”伏建豐的語氣不急躁了,變得很平穩,“玩尼姑的也有,玩和尚的也有,做什麽的都有。占山為王,跟個土皇帝似的,什麽都做得出來。”伏建豐瞥了伏心臣一眼,繼續說,“個個看起來都仙風道骨,但實際上都是魔鬼,貪財、狠辣,敢于作惡,但嘴裏都念經念得煞有介事。這樣的人不可怕嗎?”
伏心臣不得不說,自己要被父親說服了:“确實。”
确實,看着文質彬彬的岳紫狩很可能是個可怕的人。
伏建豐看到了伏心臣眼中的不安,便露出了勝券在握的表情:“是吧?我身為刑警,也知道一些事情……這個不适合和你說。但我可以肯定,這個岳紫狩和無名寺都不幹淨。”
伏心臣想到了自己每次與岳紫狩會面時隐隐約約感受到的壓迫感,心中疑慮更盛。他還想到,無名寺武僧肆無忌憚地毆打外來者,楓顏被打歪了臉都敢怒不敢言……
喬蓉容也在一旁敲邊鼓:“是啊!兒啊,你讀過那麽多書,肯定聽過一句話,是托馬斯·潘恩說的……”
伏心臣愣了愣:“托馬斯·潘恩說的?”伏心臣又很快想起來了,“‘一個人如果極力宣揚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東西,那他就是做好了幹任何壞事的準備’。”
岳紫狩不正是極力宣揚自己不信的東西嗎?那些什麽神跡、什麽福報,岳紫狩根本不信。但他卻可以一臉俯仰無愧地極力宣揚……難道這就證明了岳紫狩是個什麽壞事都做得出的人嗎?
伏建豐說:“總之,我是為你好,不希望你和人品有問題的人結婚。就算對方很富有,那也不可以。”
父母說的話真正是為孩子考慮的,苦口婆心的一番話自然将伏心臣說動了。
事實上,伏心臣本來就對岳紫狩的人品存在懷疑,現在父母這番話不過是将他暗處的懷疑挑到了明處。大模厮樣地舉到面前來,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伏心臣猶自猶豫着。
畢竟,岳紫狩真的太美好了——盡管這份美好或者就像無名山的祥雲、甘霖一樣,可能都是岳紫狩精心策劃的假象。
讓人驚慌的是,岳紫狩并不對伏心臣隐瞞這一事實。他告訴伏心臣,自己不是聖人君子,也告訴了伏心臣,他是個心理殘缺之人。
是否接受,全在于伏心臣。
伏心臣既被岳紫狩雲霞一般美麗的外表而吸引,但卻又在岳紫狩微微露出一絲真容的時候感到恐慌。
仿佛一瓶香醇誘人的酒,寫明含毒,就問你飲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