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氣象臺顯示從今晚開始未來幾天A市将迎來幾年難遇的夏季大暴雨, 大家做好防範工作,出行注意安全。
一下班,路上行人匆匆, 沒了往日周五放假愉悅輕松的心情, 都是着急忙慌的往家裏趕的,天邊暗沉沉一片,烏雲密布, 一場暴雨來臨的前兆。
醫院門口, 李月扶着蘇迎一邊焦急往外走一邊又要注意腳下,這會大家都是趕着回家的, 人來人往就怕磕着碰着。
“你小心點,別讓人碰到你的肚子。”
蘇迎一手撐開護着肚子點頭,看着外邊的天氣, 暗的像要壓下來一般,莫名窒息。
“媽, 咱們快點走吧,待會下暴雨不好開車。”
“行, 你在這等一會, 我去地下車庫開車上來。”
李月交待完, 腳下生風轉身便離開了, 蘇迎護着肚子小心往角落人少的地方靠。
這時門口出來一對母子, 小孩估計剛打完針, 眼淚汪汪的還在哭,手裏抓着個玩具橫沖直撞往外邊跑。
“我不打針了, 我要回家!!!”
“我不要來醫院,我要回家,嗚嗚嗚嗚。”
“诶诶, 小樂,別跑了,我們這是回家啊,不打針了。”
媽媽跟在身後邊喊邊追,小孩身子小身形麻溜從人群裏跑來跑去的,嘴裏嗚嗚哇哇的哭聲就沒停。
“別跑了,小樂,不打針回家了啊,小心點,別摔着了。”
小孩只管悶頭往前沖,一不小心撞到個人的大腿往後退了兩步跌倒在蘇迎腳邊。
蘇迎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小孩,鼻涕泡都挂在嘴邊,模樣好不可憐。心裏忍不住泛起憐惜,蹲下身溫溫柔柔的對着小孩笑了下:“小朋友,摔到哪裏呀?疼不疼?”
Advertisement
小孩一下摔懵了,睜着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嘴一癟,哭的更厲害了。
蘇迎趕緊俯身往前想去哄他,可惜小孩歲數小心性脾氣大,碰到不認識的人往自己靠攏下意識手一推。蘇迎半蹲着沒有支撐力,也沒意識到小孩會推她,身子慣性往後倒,剛好撞到堅硬膈人的牆壁。
小孩的媽媽穿過人群趕上前拉起坐在地上的兒子,又看到被推的撞倒在一旁的蘇迎,連忙道:“不好意思,我兒子剛才撞到你了,沒事吧?”
蘇迎剛才心下一驚,猛的跳了一下,幸好身後就是牆壁,不然就要跌在地上了。
她撐着牆慢慢起身,感覺到身體沒多大異樣才緩緩開口道:“沒事,你多注意看着小孩。”
那名母親又是道謝又是道歉的說了好幾句才拉着小孩走了,蘇迎深呼一口氣,剛才的驚吓還有點沒緩過神,手心輕輕搭在腹部似是撫慰。
她本來懷孕的時候身體就不好,老是生病勞累加之上次大出血,這孩子愈發脆弱,再受不得一點風吹草動了。
李月車停在門口朝着蘇迎喊了句,蘇迎才慢吞吞的走過去拉開門上車。
“怎麽回事?臉色有點不好看。”
蘇迎沒把剛才的插曲告訴李月,怕她瞎操心,本來就已經夠緊張了。
“沒事,可能有點累了。”
“嗯,咱們回家,讓阿姨炖只雞補補。”
剛到家門口,瓢潑大雨立馬落了下來,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遮了半邊天。
“幸好咱們腳快,慢一秒都得淋濕。”
母女倆一進屋,阿姨就上前給蘇迎遞溫水,看着她身上沒濕,這才放心。
“阿姨,晚上煮份雞湯給蘇迎補補,去醫院檢查醫生說還是身子弱了點。”
“行勒,我馬上去準備。”
阿姨離開後,蘇迎覺得有點累,飯點也還沒有她便和李月說了聲,上樓休息去了。
“你去休息會吧,吃飯的時候叫你。”
蘇迎點點頭,便徑直往樓上走。
一回房發現下午出門時忘記關窗戶了,這會雨勢順着窗臺落進來一些,窗臺都濕了半邊,蘇迎連忙上前關了窗戶,剛才房內還淅淅瀝瀝的透着雨聲,一瞬間,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蘇迎拉開被子躺進去靠在床頭,拿着手機各個軟件都點開一遍,滑了幾頁後又關上,似是想從中看點什麽,又找不到痕跡。
大概看了十來分鐘,蘇迎便覺得眼皮有點重,頭也昏昏沉沉的,估計是回家路上沒關車窗吹了風的緣故。
放下手機,拉着被子往下巴處一蓋,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夢裏光怪陸離,一會是醫院門口她被那小孩推了一把,倒在地上開始流血,身邊圍着人群吵吵嚷嚷,一會是醫院大廳,傅南城牽着霍雪的手冷眼看着躺在地上哭出聲的自己,冷漠的說着傷人的話語,一會又是大一新生會,她坐在臺下看傅南城演講,過後他當着衆人的面走下臺來到自己面前,把她胸前的長發撥往耳後,小心的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個吻,全場轟然。接着場景轉換她和傅南城推着購物車在超市邊逛邊買東西,兩人讨論着晚上吃什麽菜,這兩天上映了什麽新電影,抽空一起去看。最後的最後,是在民政局門口,兩人各自拿着一本離婚證相視一笑然後轉身離開。
“呼~”
蘇迎猛的驚醒過來,視線所及的範圍都是黑的,夢裏夢外重疊讓她一時間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屋外大雨磅礴,猛烈的敲打着窗戶,叮叮咚咚的在黑暗的卧室裏格外清晰。
蘇迎偏頭往過去,雨珠成片打在窗戶上又彙聚成一小股往下流,屋內沒有開燈,昏暗的房間變得壓抑沉悶。
她又跌回床上,睜着眼睛無意識的盯着天花板,裏面空蕩蕩的捕捉不到任何東西。
夢裏那些回憶場景一遍一遍的與曾經的現實交融,蘇迎深陷進去,無法自拔。
自從離婚之後,兩人便再沒有聯系,應了那句話,不計過往不問将來,甚至連之前在各大軟件首頁的頭條新聞也消失的一幹二淨,再看不到傅南城,霍雪,蘇迎這些字眼,她不知道是傅南城做的還是家裏出面處理了,有些事情可能糊塗比清醒要好得多。
那些曾經脫口而出的狠話都是半真半假的,走到這個局面,是條死路,再往下也沒有必要了。
愛了六年,深入骨髓怎麽會在短時間內忘的幹幹淨淨呢,可事情也到了蘇迎的底線,再愛也不能妥協往前繼續了。
蘇迎渾渾噩噩的躺着,好多事情像洪水般又從記憶深處洶湧而出,真真假假的她都辨別不清了。
她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疼一會又不疼了,緊接着太陽穴又發緊,蘇迎想着許是下午那個小孩撞了一下,還是有點影響的。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動,躺在床上像是陷入夢魇,她感覺自己身體疼一會好一會的,似乎能夠忍受沒什麽大礙。
卧室內的角落黯的像藏有猛獸,蟄伏在那處随時伺機而送,唯一的光亮就是窗臺處從外漏進來的微弱光線,伴随着雨聲滴滴答答。
蘇迎在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有好多問題想問傅南城。
為什麽要騙自己說出差其實是去找霍雪?
為什麽霍雪懷孕在醫院陪同那個人卻是他?
為什麽兩人在一起日日夜夜兩年卻對自己如此狠心?
為什麽那天要放開自己的手?
為什麽......就不能喜歡自己丁點半點呢?
那些被淡忘纾解的感情在夢魇裏被無限放大,沖破胸口的枷鎖,在這一刻她就想得到答案。
她茫然順從心底的意識從床頭拿了手機,點下了常用聯系人的撥號鍵。
“嘟嘟嘟嘟的......”的待機聲從話筒裏傳來,一聲一聲。
她要問傅南城,她有好多問題。
“砰砰砰!”
“蘇迎,阿姨弄好了,可以下來吃飯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李月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剎那間,蘇迎茫然空洞的眼眸回神,夢魇随即消散。
同時,手機那頭被接起,一道小心且細微的男聲從話筒裏傳出:“蘇迎?”
蘇迎恍然清醒過來,觸電般的挂斷了電話,倉皇的拉開被子赤着腳拉開門。
“媽。”
李月看着大喘氣的蘇迎,微微皺眉,“怎麽回事?這副表情。”
蘇迎愣了一下立馬回道:“沒事,剛才睡着了,做噩夢。”
李月摸摸女兒的額頭,只是出了汗沒有異樣。
“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要立馬說知道嗎?”
蘇迎想到剛才自己失常時感覺到肚子不舒服,下意識摸了下肚子,覺得好像又沒什麽事了。
“嗯嗯,行,媽我知道了,走吧走吧,下去吃飯。”
蘇迎走出卧室前回頭看了眼丢在床頭的手機,屏幕被蓋在枕頭上什麽都看不清,似是逃避般的收回視線,匆忙跟着李月下了樓。
飯桌上,蘇迎胃口不佳,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李月張羅着給她舀了碗雞湯。
“別的實在吃不下就先不吃了吧,雞湯得喝了,阿姨已經把上面的浮沫和油脂撇幹淨了,你喝起來不膩人。”
蘇迎不好再拒絕,硬着頭皮喝了碗雞湯下去,感覺堵到喉嚨口了。
飯後本來按照習慣是要出去散步的,可現在外邊大雨連天的,只好在房子裏走動走動,蘇迎揣着心事,磨蹭着走了一小時便上樓了。
之前被丢在床頭的手機還在原位置,蘇迎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眼。
十五個未接來電,還有二十幾條微信消息,全部來自同一個人。
解鎖點進去,消息蹭蹭蹭的全部跳出來。
蘇迎,怎麽了?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接我電話。
求你了,接我電話,說一個字也好,只要告訴我你沒事就行。
你現在在家嗎?
......
一直到最後一條信息。
我在你家樓下。
蘇迎拿着手機走到窗邊,唰的一下拉開窗簾,外邊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緊靠着一點微弱的燈光辨別視線,門口的路燈下隐約可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襯衫撐着傘背脊挺直的站在樓下。
蘇迎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傅南城。
他來這幹什麽呢。
就因為之前那一通錯打的電話嗎。
雨幕連天,新聞裏說這場暴雨将會持續一夜,男人頭頂那把黑傘搖曳在大雨中,遮不住随風吹進去的雨水,濕了半邊身子,因為穿了黑色襯衣從蘇迎的角度看過去完全看不出來。
蘇迎心中思緒萬千,退了兩步把窗簾又拉上了。
剛坐在梳妝臺前沒兩分鐘,門口便傳來敲門聲。
蘇迎走過去開門,李月正端着牛奶在門口。
母女倆對視,李月先開口:“阿姨說她在院子裏看到個人,打着傘站在路燈下,像是在等人,也不走也不動的。”
蘇迎垂下眼眸,沒說話。
“我過去看了眼,是傅南城。”
蘇迎淡聲回了個嗯。
李月觀察着女兒的表情,打量幾秒後把手裏的牛奶杯遞過去。
“要讓人進來嗎?”
蘇迎就着杯壁抿了一口,語氣很淡,“不用了,沒等到自然就會走了。”
李月不再多言,叮囑了幾句便下樓了。
蘇迎端着牛奶回到床上,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
快九點了。
她喝了牛奶,洗漱完吹幹頭發後再次往窗邊看過去,那道身影依舊站在那沒動。
蘇迎拿過床上的手機點開未接來電撥過去,響了兩聲很快就被接起了。
那頭雨聲很大,淅淅瀝瀝的砸在傘上,透過手機也同樣砸在蘇迎的心上。
“蘇迎,你怎麽樣,沒事吧?”男人嗓音嘶啞沉悶卻掩蓋不住着急忙慌的語氣。
蘇迎靠在窗邊,視線垂下看着傘下單手接電話的男人,雨夜太黑即便在路燈下也看不清他的臉。
“我沒事,剛才點錯了而已,你回去吧。”
傅南城聽見這段時間以來魂牽夢繞的聲音,心中的酸澀快要抑制不住,睜眼是她閉眼是她,在警察局拘留時想的是她,打人時想的是她,胃疼頭疼時想的全都是她,直到蘇迎徹底離開他才明白這份陪伴的珍貴。
“蘇迎,我能見見你嗎?”
蘇迎從來沒聽過傅南城如此卑微羸弱的語氣,幾乎是帶着懇求了,她眼淚唰的一下控制不住奪眶而出,死命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出聲。
電話裏的兩人都沒出聲,只剩下暴雨砸落的聲音,咫尺天涯不過如此,一個在樓上一下在樓下,再見一面卻不再那麽容易了。
雖然蘇迎極力克制住自己的哭聲,可細微的喘息聲還是從話筒裏傳到了傅南城耳朵,那隐忍小聲的哭聲如細毛針般密密麻麻的紮在傅南城的胸口,還沒愈合的傷口又刨開,鮮血直流。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傅南城捏着手機的指尖泛白,手肘都在隐隐發抖,可他極力克制住快要爆發的情緒,小聲而又溫和的勸導着電話那頭的人。
“蘇迎,別哭,不想見我就不見了好不好,我就在樓下看看你的房間,等你熄燈睡了,我就走。”
蘇迎在瀕臨爆發的前一秒挂斷了電話,然後喘息聲變大,眼淚失控的從眼眶流下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還會這樣,明明在離婚前都做好了所有心理工作,她也看開了看淡了,她不再撞南牆,不再做局中人。
可是聽到傅南城小聲說讓她別哭的時候,眼淚就是忍不住,為什麽這麽溫柔的樣子不存在于他們相處兩年的時間裏,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在今天,在他們徹底結束之後。
蘇迎捂着雙眼鑽進了被窩,像要逃避現在發生的一切。
就這樣,燈亮了一夜。
一個在樓上哭着睡着了,一個在樓下雨夜裏站了整夜。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