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傅南城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家, 推開門的那一霎那,滿屋的寂靜和空曠如同洪水猛獸掙紮着朝他撲過來,客廳外的落地窗印着萬家燈火的模樣, 卻再也不會有一盞為他而點了。
他不敢去卧室, 害怕面對兩個人同床共枕過的地方,那些曾經在一起的畫面一幀一幀的嘲笑他的無知和可憐,許意說的沒錯, 他應該給這兩年的婚姻一個體面的結局, 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去挽留蘇迎,他做過的這些事傷害的人都變成了磨滅不了的傷痕。
兩年的日夜相處到現在分崩離析, 蘇迎也沒能聽到自己說一句喜歡,到如今她也不需要了。
他的喜歡配不上蘇迎,太過輕賤, 幸好,幸好, 他沒開口,蘇迎也沒聽見, 否則都是無端的踐踏了蘇迎的感情。
傅南城跌跌撞撞的推開書房門, 從抽屜裏拿出包煙咬在齒間, 袅袅的煙霧迷朦在空氣中, 像一個個美夢。
他伸手一戳, 全散了。
人都是這樣, 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以往蘇迎陪着自己身邊, 他當成了習慣從不在意,也從來沒想過她會離開,說到底他哪來的那麽大自信呢, 不過是仗着蘇迎無形中的喜歡,肆意消磨她給予的安全感,現在猛的抽身出去,他才幡然醒悟。
念着她的好,她的笑,他們之間的往事,這一瞬間什麽都想起來了。
周三,蘇迎出院的日子。
李月一大早就叫了司機在樓下等着,收拾房間什麽的完全不讓她插手,生怕動了胎氣,就讓蘇迎好好坐在沙發上,喝水都直接送到手裏。
“媽,我沒那麽脆弱。”
“醫生說的,卧床休息好好養胎。”
蘇迎無奈笑了下,自從那天大出血住院之後,李月和蘇教授簡直就差把她當成國寶供起來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生生把憔悴的蘇迎養的紅潤了幾分,也讓兩個長輩看着舒心不少。
“東西都收拾好了,等會還得做個産檢,完事咱們就可以回家了,之後每天都讓阿姨給你做點養人的東西吃,我的女兒乖孫都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李月說着,視線落在蘇迎的肚子上,停頓幾秒後有移開了。
出事之後,李月和蘇教授沒在蘇迎面前提及過那些糟心事,只有一次半夜,蘇迎突然從睡夢裏驚醒過來,大汗淋漓帶着些後怕,死死攥着李月的手,迷糊說了句要回家,回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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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李月就知道,蘇迎打心底裏已經不能接受她之前那個家了,後來她零星提過幾句出院回家的事,蘇迎沒有太大反應,只是點頭答應着,說自己願意回家住。
“走吧,迎迎,咱們去做産檢。”
“嗯。”
禦景園頂層,兩層大複式的房子,寸土寸金的地盤,連有錢人都未必買得到。
邱陽暴躁的擡腳踢了下那扇價格不菲的紅木門,上面立馬出現兩大腳印。
“草!傅南城你給老子死出來。”
“是男人你就別窩在家裏當烏龜!!!”
“今天是蘇迎出院,你都不去看看嗎?”
幸好這兩層就這一戶,不然邱陽這嗓門足夠鬧的別人報警說擾民了,房裏還是絲毫沒有動靜,如果不是知道人一定在裏面,他都懷疑這是個空架子。
傅南城的助理說他已經有兩周沒去公司了,人也聯系不上,打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來家裏找過好幾次連門都不給人開。
邱陽知道這次的事估計給傅南城打擊挺大的,剛明白心意準備表白就被霍雪這麽一弄,估計離離婚都不遠了。
诶,要說這事啊連他聽了都覺得鬧心,傅南城從來都沒想多管霍雪的閑事,從大學到現在為止連一點感情都動過,可無奈,霍雪的媽吸毒過度致死了,臨死還要糾着傅南城不撒手,那天發過來的視頻他也看了,已經不成人樣的女人抖着手往鼻子裏吸粉,很快就露出癡迷的模樣,陷入幻境似的一直喃喃喊着傅南城的名字,咽氣前最後一句話就是讓他幫幫霍雪。
那個視頻說真的沖擊力挺大的,眼睜睜看着人死在你面前還有那一聲聲叫喚,怎麽聽都悚人。
可當時霍雪懷孕,情緒不穩定也沾了毒,她媽去世的消息沒告訴她,傅南城算是仁至義盡的給人送到醫院戒毒所,花錢給她治病雲雲,可惜,後來人還是來了A市,最後在醫院鬧了那麽一出。
邱陽再次敲門,“傅南城,你出來啊,不管怎麽說蘇迎出院總要去看看吧。”
半個小時後,電梯門打開,一個維修工背着一袋子工具走出來,和正坐在地上放空的邱陽打了個照面。
“你好,請問是你打電話說開鎖的嗎?”
“就是我,你給我把後邊這門撬開。”
那個維修工上前看了眼,這麽金貴的門還有防盜鎖,開起來有困難。
“那個,不好意思,這個我恐怕開不了。”
邱陽挑眉,“怎麽就開不了?你不就是幹這個的嗎?”
“主要是開壞了賠不起。”
邱陽大手一揮,“只要給我弄開就行,不管好壞都不要你負責。”
“成嘞!”
十分鐘後,“咔嚓。”一聲輕響,門終于開了。
邱陽火速給維修工轉了錢,鞋都沒脫徑直往房內跑。
“傅南城,給老子出來,老子要報銷!”
轉了一大圈,最後終于在書房裏發現了那個躺在地板上酒氣熏天的男人。
整個書房都被拉上窗簾,暗的不透一點光,邱陽摁開開關,大燈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一室狼藉。
傅南城被燈光刺的低吟了一聲,擡手遮住眼臉。
邱陽看着滿地的酒瓶子還有桌上堆積成山的煙屁股,感覺頭頂要冒火了。
擡腳嫌棄的踹了一下地上的人,“喂,死了嗎?”
沒動靜。
“草!你他媽還是傅南城嗎?搞成這副德行真是夠了。”
“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就你這模樣身份背景,要什麽女人沒有,跟你長那麽大,老子還第一次見你這個樣子。”
邱陽的話不知道哪句刺激到了傅南城,他掀開猩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看着面前的人,戾聲道:“她不是個女人,她有名字!叫蘇迎!!!我誰都不要,就要她。”
邱陽被他吓到,急忙解釋,“是是是,你家蘇迎是天仙,獨一無二,可現在仙女不要你了,你貼着上去人家都不帶看你一眼了啊。”
傅南城躺會地板上,眼神空洞無神,喃喃道:“是啊,她不要我了,她說我們之間算了。”
往日裏西裝筆挺,氣質淩然的傅總,現在卻毫無形象的躺在這一室黑暗裏與煙酒作伴,邱陽沒經歷過這些事,他也不知道傅南城的痛苦,只是他覺得既然這麽舍不得那就死都不要放手。
“你這麽喜歡蘇迎,那就去追回來啊。”
傅南城自嘲的笑了下,“追回來,呵,我憑什麽再去打擾她啊,她現在多見我一面都是在讓她面對曾經鮮血淋漓的事實,我已經不敢了。“
邱陽眼中閃過無奈的神色,別人的事他下不得定論。
”你們的事說不清道不明,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今天蘇迎出院,大家都過去接她,你......诶,去不去随你吧。”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走到門口又偏頭看了眼房裏的男人,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出去了。
蘇迎做完産檢回到病房,走廊上已經坐着兩個人,是鹿小米和林鈞。
兩人看到她連忙起身。
“蘇迎姐,我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呢,門都關了。”
“不是說了讓你們別來嗎,怎麽又來了。”
林鈞站在一旁,看她氣色好多許多心裏也舒坦不少,“今天可是你出院的好日子,都來接接你順便蹭飯啊,對了晚一點許意說開車載季妍來過來,看樣子可以直接讓她去你家趕飯了。”
李月在一旁聽見,笑呵呵的道:“可以可以,今天都去阿姨家吃飯,吃好的。”
蘇迎沒再說什麽,只是臉上笑意深了許多。
林鈞和鹿小米幫着拿東西,四人一起下樓,李月那輛車後座被堆滿了東西只能再容納一人,便讓蘇迎跟着林鈞他們一輛車。
林鈞去地下車庫取車,蘇迎和鹿小米站在門口等人,兩人窸窸窣窣瞎聊着一些話題打發時間。
忽的,鹿小米話語一頓,眼神不自然的從蘇迎身後收了回來,臉色不愉。
蘇迎順着視線看過去,一看便看清了不遠處那個男人。
這時正好林鈞的車開過來,停在門口,車窗滑下,他也看到了傅南城。
“靠!你怎麽又來這了?還嫌棄惹得蘇迎不夠難過嗎?”林鈞摔門下車,怒目瞪着傅南城,身子擋在蘇迎面前隔絕了兩人的視線。
這次傅南城沒有絲毫要動怒的樣子,剛才一番話好似沒聽見,只是怔怔的盯着林鈞身後的蘇迎。
良久,才緩緩開口,似是帶着懇求:“蘇迎。”
蘇迎從林鈞身後走出來,抿着唇目光淡然,她拍了拍生氣的林鈞柔聲道:“林鈞,你和小米先去車上等我吧,我馬上就來。”
林鈞還想說什麽,卻被鹿小米一把拉走去了車上。
醫院門口人行匆匆,傅南城怕蘇迎被人不小心撞着,便拉着人往角落走了幾步,很快就被蘇迎掙開了。
傅南城看着空蕩蕩的手,難掩失落。
“你......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小心的問着。
蘇迎點點頭:“挺好的,醫生說回家後多注意就沒什麽大問題。”
傅南城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蘇迎肚子上,才兩個多月,一點都看不出來,順着肚子往上,尖細的下巴似乎圓了一點,臉色也比上次看到的時候要好。
“你這是要回家了?”
“嗯,我媽請了專門的月嫂在家,阿姨也知道怎麽調養身子。”
傅南城眸光閃過黯色,卻只能啞然道一句:“挺好的,有你媽陪着,不會出錯。”
“嗯。”
說完,兩人都陷入沉默,明明隔得那麽近兩個人的心卻已經咫尺天涯了,好像該說的話都已經在無形中理解清楚了,這一刻多言什麽都成了廢話。
“你......”
“你......”
兩道聲音同時開口,又瞬間啞然。
“你先說吧。”傅南城開口道。
蘇迎擡眸,視線清亮筆直的落在對面男人身上,這麽多天的時間,該做的決定該想明白的事都整理的差不多了,只是差一個契機開口,剛好今天出院,就當往後新生活開始的第一步吧。
“傅南城,住院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幾乎把從我遇見你那天開始回憶了整遍,這六年時間裏,酸澀太多甜太少,我愛你愛的都沒有自尊沒有底線沒有臉面了,這完全是不對的,可也是我自願的,就讓這一切到此為止吧,過往種種都不計較了。”
“我也終于明白,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需要雙向,沒有基礎的婚姻就是一盤散沙不用風吹走兩步就散了,我沉浸在一味的道德式感動和付出裏,所以才會迷失自我,傷人傷己。”
傅南城站在原地一字一句的聽着蘇迎的話,整個手臂都已經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蘇迎柔聲笑了一下,很坦然也決絕的說了埋在心裏的念頭:“傅南城,我們離婚吧。”
終于走到這一步,很奇怪,蘇迎沒有難過沒有傷心,心底油然而生的全是釋懷和解脫。
“我會提前準備好證件,咱們約個時間去民政局。”
傅南城緩緩擡頭,眼底布滿血絲,以至于眼角都開始流淌出淚珠,那一瞬間,暴漲的情緒想要吞噬掉面前的人。
他不同意,不可能,不要離婚。
“蘇迎,不要離婚,不要離婚,求你了,我做錯了我知道,我求你給我一個好機會好不好,一個改過的機會,我之前盲目無知,踐踏你的感情我該死,可是我現在明白了,只要不離婚怎麽樣都好,我求你了。”
說罷,便上前箍住蘇迎的身體狠狠抱在懷裏,像是生怕會跑掉似的,眼裏的絕望愈發瘋長。
“別離婚求你了,蘇迎,我離不開你,別離婚。”
男人的雙臂如同鐵鉗,箍的蘇迎肩膀發痛,也刺疼了她的心髒。
兩人怎麽會走到如今的地步呢,說什麽好像都晚了,回不去了。
“傅南城,放手吧。”
“不要,我不放手,蘇迎我們好好談談,行不行,你別提離婚。”
明明眼前就是自己期待了六年的擁抱,可現在卻溫暖不了她,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萦繞在鼻間,卻一絲一絲提醒着她讓她清醒。
“別這樣,不要最後鬧的所有人都難堪,好聚好散吧。”
如果傅南城知道今天過來這一趟會得到這個結果,他萬萬不會出現在蘇迎面前,他寧願躲在暗處看她出院看她和別人笑着交談,也絕不會祈求這一秒的對話。
他無措,絕望,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他想傾盡所有去留下蘇迎,可是卻無法再開口。
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他,他還奢望蘇迎繼續留在自己身邊,他多自私啊。
蘇迎掙紮着從那個懷抱裏出來,退了半步目光垂在地面,手心緊緊攥着一枚東西,陷入皮肉,似乎在時刻提醒着她保持清醒。
她牽過傅南城垂在一旁的手,掌心翻開袒露在兩人眼前。
蘇迎把攥的灼熱的戒指放在傅南城寬大的手中心,樸素幹淨的款式,帶了兩年從未摘下過。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傅南城,我不開心了,所以你能放我離開去過我想要的生活嗎?。”
蘇迎還是憋不住紅了眼睛,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如同一把把刀割在傅南城胸口。
傅南城強忍住滿腔的酸澀,抖着手小心的替面前的人擦掉眼角的淚痕。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那麽難過,我不該那麽自私。”
蘇迎哭的小聲又絕望,可這個模樣最能傷他的心,他一點辦法都沒了,他不要蘇迎難過,他想要她開心。
“好,我答應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自己能力有限,這種共情的場面好像怎麽寫都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