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瘸沒得治

第8章 方維明的弱點

剛才那人的掌心的溫度仿佛還留在了他的肩膀上，這一段路程比任何一條方維明有限的人生之中走過的路加起來還要長。而且肩膀那一小片的皮膚像是被灼傷了一般，這種可怕的灼熱感漸漸的擴散到了他的全身，讓他再也沒有心思思考其他的事情。

所以當剛到達鬼屋的時候，方維明還是滿心茫然，壓根沒有反應過來這裏是鬼屋。

一直等四周開始徹底暗了下來，陰森森的氣息撲面而來之時，方維明才僵了僵，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不過因為光線的問題，身邊的兩個人此時都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方維明轉動了一下頭，緊了緊自己的手，努力把自己的視線落在美好的地方。

可是實在是烏漆麻黑，連蔣烨擎的身影此刻都是一個墨團團……

他就像是汲取着黑暗陰冷之中的最後一點溫暖緊緊的盯住那個高大的墨團團，腦海裏則盡量回憶一些與溫暖之人有關的記憶。

方維明想起來，那時候官燕青來班級裏找他說要這個中秋假期結伴出來玩，順帶在月考之前放松放松自己，準備迎接入學的第一個月考。

那時趴桌子上睡得一動也不動的蔣烨擎忽然詐了屍，突然說要加入他們一起來游樂園……

剛想到“詐屍”兩字，胡思亂想的方維明忽然感覺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他被一吓，整個人懵了，下意識的後退了好幾步，誰想那只手沒反應過來一時之間抓得特別緊，他沒能保持住平衡，悶聲不響的就往後頭倒了下去。

沒能接觸到想象之中冰冷的地面，就被一個人從背後抓住雙臂用溫暖的胸膛及時趕過來接住了。

驚魂未定的方維明瞪着眼睛，手臂被胸膛的主人捏緊，整個人都被摟住了。

“怎麽了怎麽了？”

官燕青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方維明想，那麽他身後的這個人豈不是……

“放手。”

果然，屬于那個人的聲音近在咫尺，甚至他說話的熱氣都噴到了他的半邊耳朵，兩個字的吐息就把方維明的耳朵蒸紅了，這點熱氣在短時間內擴散到了他的整張臉。

還好光線太暗，就算離得很近，也大約不會有人注意到。

方維明慶幸的想。

蔣烨擎覺得這鬼屋布置實在是幼稚至極，裏頭的工作人員也都是為了吓人而吓人，誰會被吓到啊，沒勁透了。

他看看終于放開方維明，一溜煙去最前面晃蕩的官燕青，站在那邊本來準備吓人的一個戴了假的吸血鬼牙齒的工作人員反而被從背後竄出來的官燕青給反吓了一跳，連嘴裏戴着的牙齒都被吓得掉到了地上，默默地收回了前面刻薄的評價。

鬼屋的工作人員也不容易。

蔣烨擎借着昏暗的鬼屋裏僅有用以營造氣氛的紅燈，找了找他的學神同桌，意外發現他還落後他們幾步，在後頭待着，而且不像方維明是個輕度散光近視的他在黑暗中的視力還算可以，打量了一小會兒，總覺得他有點莫名的心不在焉。

難道是剛剛淋了一點雨，冷到了？

蔣烨擎剛擡腳打算朝他走過去，忽然先注意到他待得那個地方是個破舊的書桌，不好的預感還沒浮起來，他就看到似乎是注意到有游客走到了那邊，扮成鬼守在那裏的工作人員一只手從書桌底下探出來，正好抓住了走的很慢的方維明的腳踝。

我靠。

蔣烨擎沖了過去，把往後摔倒的方維明給摟住了，他差點被冷得一哆嗦，懷裏跟抱了一個冰塊似的，只覺得渾身的熱氣都被這個人給吸走了。

不過還別說，把冰塊捂暖一點的成就感還是挺高的。

短時間內适應力很好，習慣冰塊溫度的蔣烨擎看着那工作人員特意塗了紅豆蔻長指甲的手還死死扣在懷裏人的腳上，眉頭一皺，就不爽的說了一句放手。

這個只會死讀書除了體育課從沒看過他運動的書呆子弱的一根指頭就能戳倒，被這麽一抓肯定腳都青了吧，那時候的蔣烨擎腦子裏是這麽想的。

結果從工作人員打開的快速通道裏出去之後，擺脫了昏暗重新看到了光亮，蔣烨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蹲下身來撩開了他的牛仔褲腳一瞅，果然不，白的跟瓷似的腳踝上面一圈紅痕，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得變青了，蔣烨擎的重點卻被別的東西吸引了過去，一個大男人，雖說俊了點，的腿怎麽會白成這樣，比女人還白了吧，從沒近距離打量過女人腳踝的蔣烨擎暗戳戳的思維發散了出去，露在外面的都這麽白，全身不是更白……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的蔣烨擎臉黑了，果斷把抽風亂發散的思維給扯吧扯吧撕了個影子都沒了，因為還沒從自我煩躁中回過來的他一看這腿的主人還在和鬼屋工作人員聊騷，特別是這個工作人員還是剛剛躲在桌子底下把他腿給抓青了的妹子。

妹子二十多歲的樣子，據她說是剛來這邊才打了第一天工的新手，不停的道歉。

“沒關系，不用道歉。”方維明現在的臉倒是不癱了，反而在他看來還靈活的很，一對妹子就露出了他溫和的笑容。

蔣烨擎：什麽時候了還在撩妹！

最可惡的是妹子還挺吃他這一套，一番聊騷下來，臉紅紅的已經跟方維明在學校的後援團裏面的迷妹沒什麽兩樣了。

在那個工作人員妹子開口要聯系方式的時候，一邊站着的蔣烨擎忍無可忍的打斷了他們，“你的腳痛嗎？都紅成這樣了能走？”

兩個人同時轉頭看他，他的視線落在了方維明臉上，很好，對着妹子是一張臉，轉頭一看到他同一張臉就刷的跟無縫銜接的變臉一樣僵透了！

京劇裏換臉譜的都沒他這麽熟練的！

“沒事的，我不痛。”方維明僵了一張臉道，心裏剛剛從蔣烨擎懷裏出來的記憶不斷的回放，他艱難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異樣，那個人就在眼前，不能被他發現了。

他微弱的聲音很快被工作人員妹子和官燕青大呼小叫給淹沒了，最後在把妹子提供的雲南白藥在腳踝那塗了厚厚的一大層才被放過。

方維明：……

一個女生的力氣在大也沒辦法把他抓成什麽樣，只是看着紅了點而已啊，塗成這樣實在是太誇張了……

還好在他的堅持下，回去的路還是由他自己來走的。

方維明看看蔣烨擎在他面前蹲下來雙手向後示意他到他背上去的樣子，脆弱無比的心咔吧直響：……他是絕對不會上去的！

絕對！

回去的路上官燕青還在為着某個無恥的想要占她維尼便宜的變态之前妄圖背維尼這件事情生氣，憤憤的一個人坐的士前面去了，蔣烨擎側頭看旁邊的看着窗外景色的方維明，忽然一回想的時候，覺得自己好似發現了什麽，假裝很不經意的試探問，“喂班長，你是怕黑還是怕鬼？”

聽見這句話轉過頭來的方維明：“……”

微妙的發現那張面癱臉有了點動靜的蔣烨擎哈哈大笑，“被我猜中了吧！不會是又怕黑又怕鬼吧？”

被釣魚且成功猜中的方維明：“……”

蔣烨擎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沒想到啊沒想到，打擊了我等學渣這麽多年的方學神居然怕黑怕鬼！忽然覺得每次試卷和作業發下來的時候看到我這邊一片紅叉而班長那一片勾的時候心裏也不那麽堵了，哈哈哈，被我抓住了你的弱點，居然怕鬼……”

方維明第一次很想把耳朵堵上。

蔣烨擎抓住這難得的機會不放，嘲了他好久，才看到方維明根本沒在聽，還把頭又扭了回去繼續看窗外頭飛逝的風景，他慢慢把聲音歇了，認真的想了想，方維明還在為耳朵邊沒聲音了而疑惑的時候，聽到了他的一段話。

“我說呢，班長你那麽聰明，怎麽想不透。怕黑，沒必要，外頭的物質其實沒有絲毫的改變，關了燈和開着燈沒有任何區別，并不是你看不到那些東西就不再存在的；至于怕鬼呢，那更沒必要了，鬼都是一種臆想的結果，簡單來說都是人自己吓自己而已……好吧，說到這裏，你要還是怕，我也沒辦法把你的怕都用橡皮擦擦掉不是，畢竟我也不是神，最多如果你怕的時候我正好在你身邊的話，你就喊我的名字好了，我聽到就會應的。不要跟剛才在鬼屋裏一樣，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被吓到是悶聲不吭就直直往後頭一倒的……”

側耳認真聽着的方維明聽見那一句話，卻再也沒辦法集中他的注意力了，胸膛裏的心跳聲漸漸急促清晰了起來，慢慢蓋過了那些傳入他耳膜的聲音。

這般的情景，時隔這麽多年，還是何其的相似。

你怕的話喊我的名字就好了，忍着聲音光哭幹什麽！煩！

小男孩把之前問旁邊的小女孩要的一包餐巾紙都給了他，“擦擦擦擦，看着我幹啥，難道想讓我提着袖子給你擦嗎？”

看他終于控制住了眼淚，剛剛一直緊繃着的小男孩在內心松了口氣，聽着外頭一聲劇烈的雷響，以及打在窗戶上噼裏啪啦的像是要把窗戶打破的雨點，喃喃，“不就是上上課突然打雷下雨，然後跳閘了教室的燈滅了嗎，你還真是沒用，你看看我們班的有幾個女孩子現在都還趴在窗口看下雨呢，雖然我也不懂她們不就是下雨跟看到極光似的，唉……”小男孩說了一堆，最終做了個總結，“不用聽班主任上課太好了。”還想了半天加了一句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讓這場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半晌想起什麽，看看還手裏還拿着餐巾紙的他，萎了，“算了，還是讓暴風雨不要來的猛烈些吧。”

他直愣愣的看着小男孩委屈的臉，很好哄的破涕而笑，小男孩便繼續巴拉巴拉唠叨起了一堆的話，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愛唠叨的樣子其實和他口中嫌棄的經常提起的唠叨的媽媽是沒什麽兩樣的。

他捏緊了手裏的餐巾紙，小小的腦袋裏不知道為什麽希望這一場雨能夠下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他學着小男孩的語氣在心裏頭默念。

【日記】

……

他什麽時候能記起我，就像我一直珍藏着和他一點一滴，不管是多少年之前的記憶都珍藏着，在我心裏那都是寶貴無比的東西。

沒關系，他看不到我了，那麽我變得更好更好一點，總有那麽一天他是不是就會注意到我了？

……

今日收獲的補充：一條被那人撩過褲腿的牛仔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