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吃醋
文慧在人群中環顧了一圈, 沒有看見沐嘉樹,便道:“今天怎麽沒見到三少呢?這麽重要的場合, 他不可能沒過來吧?難道是回家之後還沒有适應過來?我之前跟三少見過幾面,覺得跟着孩子挺投緣,還想再聊一聊呢。”
她的口氣雖然熱情, 但是話裏面有種很讓人不舒服的東西在,就好像是以沐嘉樹什麽正牌的長輩自居一樣。
沐嘉樹靠在沙發上, 沒搭理她。
沐言睿不鹹不淡地說:“不過過個生日而已,我原本只叫了一些親朋好友, 也沒打算太過興師動衆,沒想到文老板這麽客氣, 還專門過來關心犬子, 都讓我不知道該怎麽歡迎才好了。既然來了就請稍等,我這就讓管家給二位安排位置,你們先站在這裏稍等兩分鐘吧。”
沐言睿的話一點面子都不留, 直接把文慧嗆了回去,說她是不請自來,還暗示這個房間裏根本就沒有預留她的位置。
文慧臉色一變, 沒有怒容, 反而像是有點難過, 勉強笑了一下:“不用了, 我就是……過來看一看,這就走了。店裏還有事。”
沐言睿沒有挽留,只是在人走之後吩咐了管家一句:“把他們拿來的東西扔出去。”
一直注意着他們的鄭柯收回了目光, 感覺像是看了一出諜戰片——看了半天心都提着,結果最後什麽也沒明白。
到底是發生了啥?
沐言睿的生日過後,他本來想找衛洵出來一起喝兩杯,結果問了一下才得知人家第二天就回了部隊,也就只好作罷。自己找了一間餐廳,剛剛進去坐下,就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鄭柯一看,發現竟然是方靜幀一個人坐在餐廳的角落裏,他很驚訝地走過去打了個招呼:“這不是方姐嗎,真巧啊,來吃飯?”
方靜幀說:“嗯,今天周末難得有時間,出來吃個飯。”
鄭柯道:“你不是每個周末都回家看方先生的嗎,怎麽今天自己在這裏,哎,你家沐二呢?”
方靜幀顯然心情挺不好,說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分了。我爸叫我相親,煩。”
鄭柯吓了一跳:“真的假的?你倆才正式在一塊幾個星期都不到吧?”
方靜幀說:“廢話!你當老娘閑着沒事逗你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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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柯不敢招惹這個大姐,連忙賠笑臉:“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看這事,唉,這也沒法說,緣分不到。我今天請你吃飯吧。”
方靜幀打量了他一下,忽然說:“要不……今天我請你吃飯,你當我男朋友吧。”
鄭柯:“……”
方靜幀道:“哎呀,又不是真的,你至于吓成這樣麽。就是幫我哄哄我爸,免得他總叫我相親什麽的,太煩人了。”
她邊說便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來,姐姐給你點幾個愛吃的菜。”
鄭柯:“……”
這是簡直連說話的餘地都不給他留啊。
他哭笑不得,眼看方靜幀吧菜都點好了,還真有幾樣是自己喜歡吃的,只好說:“方姐,這個事不是我不幫你,你也知道我這名聲……唉,我有點擔心會被伯父打死。咱們也是從小就認識了,你不能這麽坑我啊。”
方靜幀安慰他:“放心,你是當我男朋友,又不是當衛洵的男朋友,我爸沒那麽暴力,死不了的。醫藥費我包。”
菜很快就上來了,她殷勤地給鄭柯夾了個雞腿。
完了,這算是被賴上了。鄭柯還要垂死掙紮一下,忽然聽見鄰桌飄過來一句話:“我就是不明白,他沐家不過就是經商而已,沐言睿怎麽就能厲害成這樣,連電影局的局長都能說搞下來就搞下來?”
“沐家”這兩個字挺敏感的,鄭柯和方靜幀一下子都安靜了,互相注視一眼,方靜幀做了個“噓”的手勢,鄭柯點了點頭,悄悄把自己的椅子向後挪了挪,離隔桌近了一些。
另外一個聲音聽起來要年輕一些,但是帶着股說不出來的冷意:“井底之蛙!你以為沐家僅僅是商人那麽簡單?經濟那是一個國家的支柱,商做大了就是政!沐言睿可是國家首席經濟顧問,你以為你鬧着玩的?你知不知道他們家有多少公司是和國家聯合控股的!單看他們住在什麽小區裏你就應該明白,沐言睿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不是什麽簡單人物。也不想一想,為什麽他到處拈花惹草,可一直到最後離婚都沒有和他岳父家撕破臉?咱們那位過世的沐夫人,那可是前任總理的女兒,現在組織部長的親妹妹,你究竟是吃錯了什麽藥覺得自己居然得罪的起沐家?還敢放話讓沐三少陪你外甥,你瘋了吧?”
起初那個人像是被吓呆了,半天才讷讷地道:“我一開始不知道他的身份啊。再說那個沈樹,他連沐都不姓,那就是個小老婆生的,沐家怎麽會那麽重視……”
“噓!小聲點,你知道那個沈樹究竟是什麽人嗎?”
旁邊的方靜幀和鄭柯幾乎要把耳朵豎起來,聽見那個人問:“什、什麽人?他原來不就是一個小流氓嗎?”
“你見過哪個小流氓像他那樣?你好好想想!那做事的手段和風格,是不是和以前的沐家大少一模一樣?再說了,衛三少那是什麽身份?他們衛家連着四代都有軍界的重要人物,跺一跺腳這京城要都要抖三抖的,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能讓他衛洵這麽百依百順,鞍前馬後的嗎?”
“你到底什麽意思?可是沐大少都死了兩年了!”
沉默。
鄭柯覺得自己的手心好像出汗了,不由自主地在褲子上蹭了蹭,但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他已經聽出來第二個說話的年輕人是誰了。這人叫張銘,身份不算高,但他的父親原來曾經擔任過沐嘉樹外祖父的私人秘書,因此他們家的消息一直要比別人靈通很多。
不過那是在前幾年,現在沐嘉樹的外祖父退休,張銘父親調職,張家早已不複當年。但偏偏張銘還特別愛找存在感,總是出去瞎忽悠,活脫脫一個江湖騙子,別人在背後都管他叫“張火車”。
但即使是這麽一個人,鄭柯這回突然感覺他的話好像有些靠譜了。
馮建龍可能是悄悄給張銘塞了什麽東西,張銘笑了一聲,又肯開口繼續說了:“你覺得沐嘉樹真的死了嗎?你見到他的屍體了嗎?我告訴你啊,這看事可不能光看表面。知不知道現在人家都是怎麽猜的?這沐家多半是送他去國外什麽地方治了病又整了個容,改頭換面的回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感慨:“啧啧啧,要說這沐家就是有本事,一個假身份,竟然做的天衣無縫,無論人怎麽調查,都好像這個世上真的有沈樹這麽個人一樣……”
這話一說出來,無論是光明正大聽的還是偷聽的都吓了一跳,馮建龍失聲道:“不可能吧!那沐家圖什麽啊,沐嘉樹又沒有殺人放火,他沒事整容幹什麽?他整容還和以前的樣子整的那麽像,還一點都不掩飾自己……”
張銘被噎住了,不高興地說:“這我怎麽知道,他們高門大戶裏面的事多着呢,有本事你問沐嘉樹去啊。再說了,就像你說的,他又沒殺人放火,掩飾自己幹什麽?”
馮建龍連忙說:“我不是不信你的意思,我就是太驚訝了。張少,那你看這個事咱們也說了這麽多,還有什麽辦法……”
“沒有辦法。”張銘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遺憾地說,“我講了這麽多,就是為了跟你驗證一下,得罪了沐嘉樹,你完了。”
兩人走了以後很久,方靜幀和鄭柯才反應過來,桌上的菜都已經涼了,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方靜幀道:“這算個什麽說法啊,騙人的吧。”
鄭柯說:“老實告訴你,這要不是說話的人是張火車,我二話不說就相信了,他說話太誇張了。去年還吹楊市長的兒媳婦跟她小叔子有一腿,差點被楊少給打死。可是......”
可是即使是誇張,總也的有些實在的東西在裏面,才會吹的這麽活靈活現的。
方靜幀道:“你的意思是……你也覺得沈樹跟沐嘉樹很像?”
鄭柯想起幾次見面,慢慢地點了點頭。
這怎麽想都會覺得有點恐怖啊,方靜幀沉默了一下,拍板做出了決定:“行了,你可以走了。”
這真是一個突然的驚喜,可惜鄭柯正在想沐嘉樹的事情,沒過腦子就直接說了出來:“你不用我當你男朋友了?”
方靜幀道:“你要是很想的話……”
“不不不,我不想,真不想。”鄭柯十分後悔自己嘴欠,看方靜幀瞪他,又趕緊說,“方姐,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就是愛玩,男女通吃,跟誰玩都行,就是不吃窩邊草……”
“嗯明白了,所以我也不用你了,走吧。”
方靜幀拎起自己的手袋:“冤有頭債有主,沐嘉樹那臭小子欠我個男朋友,我找他要去!”
鄭柯受到了驚吓:“你不會是要去找沈樹吧?喂,他可還不一定真就是沐嘉樹呢!”
方靜幀已經打算往外走了:“是不是問問不就行了。”
鄭柯:“……”
真是條漢子。
方靜幀走了兩步突然又折回來,壓低聲音跟他說:“鄭小弟,萬一我要是被姓沐那一家子殺人滅口了,你別忘了告訴我爸是誰殺的我啊。叫他千萬別給我報仇,拖家帶口,有多遠逃多遠,惹不起。”
鄭柯哭喪着臉說:“好。那你可千萬別把我給供出來啊,我比你年輕,還想多活兩年,我家三代單傳……”
沐嘉樹接到方靜幀電話的時候,心情其實不太好。
明明是他自己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和衛洵這樣下去,可是想起那天衛洵勉強笑着和自己說話時的樣子,他心裏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可沒有辦法啊,但凡要是件差不多的事,沐嘉樹陪着他胡鬧也就算了,但這是一輩子的事,他雖然沒有談過女朋友,也自認性取向正常,在此之前連“同性戀”這三個字都很陌生,直到前一陣子惡補了許多常識,暗戳戳地觀察了一下,也沒覺得衛洵哪裏像是天生喜歡男的,應該還有挽救的餘地。
那天在衛家的大廳裏,他沒聽清楚衛家父母具體說了什麽,但也能從模模糊糊傳出的話語裏感受到夫妻兩個人的失落和痛苦,沐嘉樹覺得很對不起他們。
可是要對衛洵下狠心,又真的有很大難度……唉,這可怎麽好。
他從來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唯獨在這件事上舉棋不定,正心煩着,手機忽然響了。
沐嘉樹看了一眼顯示在手機上的號碼,驚訝了一下接起來,熟悉的女聲傳入他的耳朵:“沐少你好,還記得我嗎?”
沐嘉樹鎮定地道:“不好意思……”
“好吧,你不記着也沒事,畢竟咱們不熟。”方靜幀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哥哥的前女友方靜幀,想請你幫我個忙。”
盡管方靜幀的辦事風格一向就是很雷厲風行的那一種,沐嘉樹還是在她的口氣中捕捉到了一種潛藏的危險:“呃,是,如果能幫得上我一定盡力……”
方靜幀說:“嗯,我現在馬上就要相親了,想找一個人假扮我男朋友。要家世好,長相好,有風度,不傻,你明白了吧?要是把事情辦砸了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快來吧。”
沐嘉樹剛想說話,電話挂了。
“……”
他對着屏幕苦笑了一下,還是認命地起身換衣服,按照方靜幀短信發過來的地址出門。
和衛洵一樣,方靜幀和沐嘉樹也算是從小就認識,只不過一開始沐嘉樹是不大喜歡跟小姑娘一起玩的,所以兩個人走的并不近。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發病,衛洵又不在旁邊,還是方靜幀找到了藥又用水給他硬灌下去,他才算是撿回一條命,從那以後,沐嘉樹跟方靜幀的關系也漸漸好起來,有幾次還被人誤以為是他們在談戀愛。
其實并沒有,方靜幀看上的是後來回國的沐浩倡,她喜歡變/态一點的。
但說起來沐浩倡和方靜幀分手似乎還有自己的責任——沐嘉樹其實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就是有一天沐浩倡問他是不是喜歡方靜幀,那時候沐嘉樹知道他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特意解釋清楚他和方靜幀之間一點暧昧關系都沒有,但後來沐浩倡的臉色還是變得很不好看,第二天兩個人就分手了。
雖然不知道這次這兩個人又是在鬧什麽,但總之是欠了一條命,又欠了個男朋友,沐嘉樹一般不會拒絕方靜幀的要求。
沐嘉樹到了之後,方靜幀正和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對坐,那個人正在滔滔不絕地說話,方靜幀坐在對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摳着指甲,氣氛中有一種迷之尴尬。
見到沐嘉樹走進去,方靜幀立刻滿面笑容地站起來,挽住他的手:“呂先生,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沈樹,現在下班過來接我,我就先失陪了。”
沐嘉樹一條胳膊被她抱的緊緊的,身上有些不自在,表面上倒是沒顯露出來,伸手向對方道:“呂先生好。”
那個人跟他握了握手,神情中有迷茫和意外:“你好。你……那天沐家的宴會上我見過你,你不是沐三少嗎?”
他一邊說一邊不确定地看向方靜幀,似乎就她之前還在和沐二少談戀愛,沒幾天又換成了沐三少這一現實腦補出了一出倫理大戲。
沐嘉樹雖然不在乎撒個謊圓過去,但到底覺得有點虧心,就沒有回答,方靜幀笑着說:“對,就是他,他這個人可要比他哥哥好的多了。”
呂先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所以你雖然沐二少分手了,現在也不是單身?”
方靜幀歉意地說:“對不起啊,因為這次相親是我爸爸安排的,我們兩個又是剛剛确定關系,所以沒有及時告訴你……”
“什麽都別說了!”呂先生揮了一下手打斷她,把桌上的杯子都翻過來,他和方靜幀每個人面前擺了三個,又倒滿了酒,“你要是誠心道歉,就把這酒喝了,我就當白出這一趟門。”
他這樣做可能有點沒風度,但的确是方靜幀這邊有錯,讓對方沒了面子,她也沒有異議:“呂先生是說,你三杯我三杯……”
呂先生說:“我為什麽要喝酒?這是讓你們兩個喝的,你們兩個一人三杯。”
方靜幀剛才在跟他交流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人有點愣,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确定這個人的确是有點愣,倒是有些後悔讓沐嘉樹過來了——如果對方真的是沐嘉樹的話。
就他那小身板,別說三杯,這麽大的杯子就是一杯恐怕也要趴下了。
她認命地打算去拿杯子:“這件事都怪我,跟我男朋友沒有關系,這六杯我喝吧。”
手還沒有接觸到杯子,就被沐嘉樹擋住了:“男人的事你不用管。”
他輕輕嘆了口氣:“身為別人的男朋友,我總不能這麽不稱職啊。”
呂先生:“……”
感覺更心塞了。
最後沐嘉樹喝完了那六杯酒,又跟呂先生認真道歉,這才拉着方靜幀走出了店門,除了臉上微微泛紅以外,他像是一點都沒醉。
方靜幀挽着他,滿臉都是笑:“有你這樣的男朋友救場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确定店裏的人看不到兩人的背影了,沐嘉樹才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斜睨着她說:“你都知道了什麽?”
方靜幀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看了他一眼,也以同樣的口吻反問道:“你又都經歷了什麽?”
正如沐嘉樹一見她打算為自己擋酒的舉動就明白方靜幀肯定是聽說了點東西,方靜幀聽他這樣一句問,也意識到了,面前的人十有八/九真的就是沐嘉樹。
沐嘉樹揉揉額頭,道:“你先說。”
方靜幀:“……”
她忍不住踮起一點腳,揪住沐嘉樹的衣領:“都這種時候了你還玩什麽深沉?到底怎麽回事……你快給老娘說清楚了啊!”
沐嘉樹可不是鄭柯,被她一吓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只是斜了一眼自己的衣領:“你把我扣子拽開了,再不放我真的會喊非禮啊。”
方靜幀松開手,踹了他小腿一腳,沐嘉樹也沒躲,聽她帶着憤怒的語調機關槍一樣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覺得啼笑皆非。
沒想到張銘腦洞大的可以,居然連這都編的出來,這麽能想他怎麽不去寫小說呢?
不過他這倒是也給沐嘉樹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他越琢磨越覺得這個解釋真的可以有——雖然整容換身份什麽的聽起來很狗血,但最起碼也要比自己重生這件事來的可信一點。
于是他很誠懇地告訴方靜幀:“張銘說的都是真的,我就是沐嘉樹。”
即使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但聽他親自說出來的那一刻,還是會覺得異常荒謬。
方靜幀張口結舌地看着他,心裏有驚喜,有不敢置信,也有憤怒,直到沐嘉樹說了句對不起,遞過來一張紙巾,方靜幀才如夢初醒。
她胡亂擦了把自己的臉,質問道:“你這樣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麽?看你父親和衛洵對你的态度,他們肯定也知道這件事……浩倡知道嗎?難道還能有人讓你在這個京城裏混不下去,非得要改頭換面才行?怎麽可能!”
沐嘉樹只回答了她一個問題:“浩倡不知道......先不要告訴他。”
“不知道……”方靜幀低聲重複,心裏發澀,“我之前真傻,虧我還跟他說你已經死了,讓他清醒清醒,其實最應該清醒的是我才對。每次都是因為你,我在他心裏面,就連你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大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沐嘉樹不知道方靜幀在自言自語什麽,剛剛疑問地“嗯”了一聲,就被對方掄起包砸了一下,沐嘉樹擡手擋住,方靜幀已經轉身氣沖沖地向前走。
“你缺不缺德你,這種事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麽不告訴浩倡,你倒是潇灑了,想過我們的心情嗎?!”
她說着說着,又是一陣心酸湧上來,不管跟沐嘉樹的關系多麽好,但想到沐浩倡,心中還是難免會有不平。這可真是前後兩回都栽到同一個人身上,偏偏對方還一無所知,簡直不知道找誰說理去。
沐嘉樹有點意外,他沒想到方靜幀會這麽生氣,也不大明白她在氣什麽,只好跟在她後面苦笑道:“方姐,別生氣了。下次如果再有這樣的情況,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他最後一句話本來是想緩和氣氛開個玩笑,可方靜幀聽着卻更加不是滋味。她和沐浩倡,一個求而不得,一個瘋瘋癫癫,都和面前這個人脫不了幹系,可沐嘉樹連她為什麽會生氣都不知道。
他把自己當做好姐姐,大概以為以為自己生氣也是因為像衛洵那樣太關心他了才會如此,但其實不是的,其實她就是非常、非常的嫉妒沐嘉樹。
真是不是情敵,勝似情敵啊。
方靜幀氣沖沖向前走了兩步,沐嘉樹伸手去拉她,被方靜幀一把甩開,然而緊接着他就用力拽住了方靜幀的胳膊,将她推到了旁邊的護欄上。
方靜幀猝不及防,用手抵住沐嘉樹的胸口,驚訝道:“你幹什麽?”
話音剛落,一陣水流就鋪天蓋地澆了下來,方靜幀被沐嘉樹擋住了,還稍微好一點,沐嘉樹卻是被活生生澆了個晶晶亮透心涼。
方靜幀:“……”
沐嘉樹放開她,擦了把臉上的水,苦笑道:“姐姐,你沒看見灑水車嗎?”
他後背整個濕透了,滿頭滿臉都是水珠,被陽光找出晶瑩的光暈,近距離看過去,一滴水順着長長的睫毛滾落下來,又劃過下巴流進了衣領。
這個色相實在是有點致命,即使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方靜幀還是忍不住晃了下神。
沐嘉樹一動頭發上就會有水珠落下來,再加上穿了件白襯衣,被水一澆簡直就像透明的一樣,他狼狽地推開兩步,以免身上的水濺到方靜幀身上:“你的袖子和頭發也濕了,回去換衣服吧。”
“好吧。”方靜幀微微嘆了口氣,小聲道,“原諒你了。”
沐嘉樹以為她所說的原諒單是指之前自己隐瞞身份的事情,只是笑了笑,也沒有當回事。
方靜幀打車走了,他們兩個不同路,沐嘉樹站在街邊猶豫了一下,正打算叫個出租,就有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無聲無息停在了他身邊。
沐嘉樹微微一怔,車門打開,露出衛洵面沉如水的臉,簡短地說:“上車。”
沐嘉樹頓了頓,上了車,衛洵看他聽話,口氣也緩和了一點:“先把濕衣服換了吧,你這樣非感冒不可。”
沐嘉樹拿起後座上紙袋裏的衣服,發現标簽還沒有拆下來,除此之外還有一條幹淨的毛巾放在一邊,細心地用塑料袋包好。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剛才你都看見了?你什麽時候來的?”
衛洵的口氣淡淡的,完全不像平日的樣子:“你英雄救美的時候,我也在那家店吃飯。”
沐嘉樹:“……”
合着他和方靜幀拉拉扯扯這一場大戲,被衛洵看了個全程。
沐嘉樹有點尴尬,但衛洵又沒問,他如果上趕着解釋自己跟方靜幀什麽都沒有,反而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了,只好說:“上次我爸生日過後你不就回了部隊了嗎?怎麽回來了?”
衛洵好像反應遲鈍一樣目視前方,過了半天才道:“我有事要跟你說。”
這話倒是真的,他趕回來的确是有正經事要說,碰見沐嘉樹和方靜幀那完全就是一場意外。
沐言睿的生日過後恰好趕上新兵集訓,衛洵分到了五個小隊,只好在第二天就立刻趕回了部隊,他本來心裏就憋得慌,一段訓練結束之後誰也不想搭理,自己叼着根煙蹲在營房後邊看雲。
過了一會煙抽完了,衛洵又拿出一根,還沒有點火,身邊就殷勤地遞上來一個打火機,打着了火向他湊上來。
衛洵偏頭躲開,看着對方身上的教官服:“……王隊長,你這是有什麽事嗎?”
他是五個小隊的總負責人,訓練的時候負責來回巡視監督,每個小隊另有一位隊長充當教官,負責教新兵們打軍體拳。
這個王隊長全名是王岩,就是第三小隊的隊長,衛洵本來認識他,只是剛才巡視的時候心不在焉,這會才反應過來。
王岩笑着湊到他身邊,低聲道:“衛少,我想跟您說個事情。”
衛少……還用上這個稱呼了。衛洵心裏有點警覺,不動聲色地道:“你說。”
王岩道:“是這麽回事,就是咱們第一小隊的隊長有個舅舅,在電影局工作,然後呢,不小心把沐三少給得罪了。那事沒過去多久,他舅舅那位置就莫名其妙被人頂了,現在正在家等通知……哎,要說其實這裏面也都是誤會,趙隊長聽說衛少你跟沐家人都挺熟的,就想在你這求個情,不行的話就是遞下消息透個口風也好,看看這沐少怎麽才能消氣,趙隊長再想辦法補救。”
“噢,是這麽回事啊。”衛洵壓住怒氣,皮笑肉不笑地說,“那王隊長既然上我這裏遞話來了,也應該實在點說清楚,具體他們究竟是怎麽得罪沐少了,你不能讓我不明不白的就去跟我兄弟說情吧?”
王岩一想也是這麽個道理,不過要說具體是怎麽回事就連他也不是很清楚,于是試探着說:“衛少要是不介意,不如我把趙隊長叫過來親自跟你說吧?”
衛洵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随手把那支根本就沒抽過的煙扔到地上用腳碾了碾,就在附近觀望的趙平山已經走過來了。
衛洵不耐煩地說:“要說什麽,快說吧。”
趙平山愣了一下,心道剛才王岩還說衛洵這人沒什麽少爺架子,平時挺好說話的呢,他也沒看出來這好說話在哪裏了呀。
他的表情變得更謹慎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
衛洵說:“事大事小我自己會判斷,你既然找到我了,就老老實實說話,別扯那沒用的虛套子。”
趙平山不敢胡編,只好一五一十地把那天和沐嘉樹吃飯時他和馮建龍說的話原原本本重複了一遍,最後又頗有技巧地補充說:“我們那個時候真的是不知道三少的身份,的确是得罪了,一直想當面跟三少道歉,就是見不到人。雖然說起來,這個事裏面三少可是一點虧都沒吃,但架不住我心裏過意不去。衛少,你看……”
話還沒說完,衛洵甩手起身,一把攥住他的領子把他拎過來,聲音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還想讓他吃點什麽虧?”
趙平山連忙說:“我沒有這個意思,沒有這個意思……”
不就是一個男的被口頭上調戲了兩句嗎?調戲的又不是他,生這麽大氣幹什麽。趙平山打量着衛洵的表情,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部隊裏面不讓私鬥……”
“幹什麽呢?集合了沒聽見啊!衛上校,把手松開!”
一聲呵斥及時阻止了趙平山挨揍,走過來的人是他們曾經的教官鄧立,現在已經四五十歲的年紀了,目光十分銳利。
衛洵松開手,趙平山忙不疊地後退。
鄧立盯着衛洵,嚴厲地道:“幹什麽!”
衛洵吸了口氣道:“報告長官,我剛才發現趙隊長在訓練新兵軍體拳的時候有幾個動作不标準,想和他切磋一下,請鄧少将批準。”
鄧立看了他一會,衛洵臉上的怒色已經掩去,表情十分沉穩,他就說:“那你們兩個就去演示一下吧。”
直到兩個人面對面地站在訓練場中間了,趙平山的內心還是茫然的,他有點弄不清楚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明明是求情來的,為什麽要和他打架?衛洵到底在氣什麽?這位小爺可是衛家的祖宗,他是肯定不敢贏的,可是假如讓着他的話,應該怎麽讓才能顯得不動聲色,讓對方出了這口氣而不是覺得被小瞧了,也是不太好辦。
趙平山很為難,但是很快,他就會發現自己真的是想太多。
衛洵拉開架勢,喝了一聲:“動手!發什麽呆!”
趙平山咬咬牙,擡腿橫掃,踢向衛洵的右肩,衛洵出掌,橫切,架住他的腳,反手一扭,将趙平山向後推出去幾步。
趙平山踉跄後退,想着要不要借這個機會假裝摔倒認輸,還沒有想好,衛洵已經一個右虛步上前,雙手成掌同時內砍,擊向趙平山兩側肋骨。
這一招“虛步斬肋”是軍體拳的标準動作,趙平山自己也練,卻是頭一次見人使得這麽快,心裏一慌,也顧不得想有的沒的,雙掌外翻,架住衛洵的手之後迅速反扣他手腕。
衛洵唇角稍微上挑,一言不發膝蓋上頂,正中趙平山小腹,趙平山扣着他的手立刻就松了,連忙旋身飛踢。
衛洵一個轉身輕松避開,雙腳交錯變成馬步,拳頭橫掃擊中對方下颏,緊接着飛起一腳,趙平山瞬間飛到兩米開外。
衛洵從容站好,居高臨下地看着趙平山,慢慢說:“這招‘反彈側擊’的要點就是下盤穩,動作準,不能單單追求速度。你的步子太虛。”
周圍爆發出巨大的喝彩聲,衛洵走到趙平山身前,伸手将他拉起來,敬了個禮淡淡道:“趙隊長,不好意思。”
趙平山驚魂未定,狼狽地喘着氣,苦笑道:“沒關系……是我技藝不精。”
衛洵轉身,敬禮:“報告長官,演習完畢!”
鄧立不多評價,就代表贊同衛洵的說法:“歸隊,繼續訓練。”
趙平山走回自己的小隊前面,衛洵站在最中間命令:“全員——稍息!立——正!軍姿,兩個小時。”
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訓練繼續。
訓練結束之後,趙平山又一次硬着頭皮湊到衛洵面前:“衛少……”
衛洵打斷他:“不用再說了,我的話就代表沐家的态度,我現在可以直接告訴你,這件事我們不會再追究。只不過你舅舅被撤職,歸根結底也是因為他自己有黑料,自己做出來的結果自己擔着吧。”
話說到這份上,剛挨了揍的趙平山也不敢再有什麽異議。衛洵的做法已經很出乎他的意料,雖然現在身上還有幾處隐隐作痛,但都是皮肉傷。
幹他們這一行的,要是真的想黑人,用點技巧把人給打出內傷還讓外表什麽都看不出來并不是一件難事,衛洵顯然不屑這樣做。
趙平山身上雖然疼,但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他知道像衛洵這種行為磊落的人,要說不追究那肯定就是真的不會追究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哥哥,你生氣了啊,那你就不要大意的上吧(*/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