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紅裝嬌
北國多雪, 日子一天天将近除夕, 雪便下得越發肆意起來。天地之間一片銀裝,肆意飄灑, 被料峭的寒風一吹,卷着旋往行人的身上臉上撲去。
白雪映着滿街的火紅燈籠, 讓人看去也無端感覺一派喜氣,周遭寒意都被驅散了不少。
朝中的事務漸漸稀少, 上至王公貴族六部官員下至郡守巡撫邊關将才,無不盼望着年假到來, 能夠躺在暖融融的被窩喝上一口熱酒,享上片刻的安閑。
汝陽王府大院被一片冰雪所覆蓋,院子裏是冰天雪地寒氣逼人, 屋子裏确實卻是醉人。
“珩蕭你快轉過來讓我看看……诶, 你躲到簾子後頭幹什麽?”
陸綏站在落地銅鏡前,看着本來安安靜靜縮在自己身前乖乖讓自己給他穿衣梳洗的人兒突然一溜煙地鑽到了窗簾後擋住了半邊身子,不禁困惑地撓了撓頭。
自家媳婦跟自己的時日雖然算不上長,但也說不上短。怎麽這臉皮薄的性子還是紋絲不動,一點起色也沒有?
陸綏砸吧砸吧嘴, 再度開口勸道:“珩蕭你別躲着, 快出來讓為夫好好看看。”
一聲過後, 陸綏看見淡雅窗簾後的身影躊躇片刻終于有所動作,剛打算咧出一個燦爛若菊的笑, 簾後的人反而擡腳往深處縮了縮, 将露在簾子外的一小節身子也擋住了。
陸綏:“……”
陸綏愣了三秒, 覺得自己得治治自家媳婦這個毛病!必須治!
“殿下,請殿下允許臣換去這一身裝扮,臣……”溫庭弈的聲音悠悠地從簾後傳來,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一個尾音也被風吹散,“臣這身裝扮實屬無禮,殿下莫要為難臣。”
陸綏充耳不聽:“別別別,誰幹說你無禮……珩蕭至少也應該讓我看一眼吧。”
簾子後沒有了聲響。
陸綏欲哭無淚,嚷嚷道:“珩蕭,新婚之時一切倉促,婚服彩禮我沒來得及插手準備,這件衣服是我親自讓人做的,難道你連這一個願也不願意圓我?”
溫庭弈猶豫不決,緩緩道:“殿下,您讓臣如何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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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綏看珩蕭态度稍稍緩和,連忙趁熱打鐵後退一步:“那珩蕭至少也應該讓為夫看看。”
“珩蕭,你當真這般堅決嗎?”陸綏的語調都不知不覺地軟了幾分。
但其實就算珩蕭轉性要穿出去,陸綏也絕對不會答應。笑話,他自己的媳婦怎麽能讓別人看見。
溫庭弈輕嘆一口氣,緊咬後牙槽,終于狠下了心。也不過是穿來讓陸綏看一眼,看過之後脫去便是。
下定了決心,溫庭弈輕輕探出腳,修長的指尖勾起床簾一角,緩緩挪了出去。
陸綏聽他腳步聲,知道果不其然,只要自己服個軟再死皮白賴地糾纏一會,珩蕭必定會心軟地同意他任何要求。
一擡頭,縱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的陸綏仍是驚得眼睛都直了。
溫庭弈一頭黑發如瀑地披散在肩頭,猶沾着沐浴過後的水滴,一滴一滴地向下滴落。他赤着腳緩緩走在軟絨絨的地毯上,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從紅豔似錦緞的衣擺下探出,将紅與白融合得細膩柔美,豔潔并集。
溫庭弈的身姿颀長,身材雖然瘦弱但是并不至于手無縛雞之力,反而是一種勻稱的美。尤其是那一段盈盈可握的腰,影影綽綽地籠在暗紅色的輕紗中,當真是配得上沈腰潘鬓一詞。
這身衣裳也怪不得溫庭弈死活不願意穿出來,實在是陸綏的惡趣味太過嚴重。紅色本就豔麗,陸綏的這身衣服又是大部分用輕紗做成,一眼望過去,隐隐可見單薄的衣裳裏那骨肉勻稱白皙細膩的肌肉紋理。
屋內火龍燒的旺盛,熱氣融融,陸綏覺得自己頓時口幹舌燥,恨不得一盆冷水兜頭倒下來,好讓他冷靜冷靜。
大概是陸綏的目光太過大膽直白,溫庭弈承受不來這樣的目光,連忙擡手用寬大的袖子擋住自己已經燙的發紅的臉,問道:“殿下,臣可是能夠更衣了?”
陸綏心裏不斷稱奇,越看越覺得自家媳婦當真是人間至寶,不僅美的驚心動魄,更是計智無雙,最為關鍵的卻是,待他陸綏的那顆真心那份真情,世間獨絕。
見陸綏不曾反應,溫庭弈又催促了一遍,才見他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
陸綏心裏播起了小算盤,日後無論如何也要哄騙得珩蕭多穿這件衣服在自己面前晃一晃,這幅場景看一看,簡直賽過活神仙!
陸綏一手支起下巴,裝模作樣地繞着溫庭弈轉了兩圈,啧啧稱奇:“媳婦兒穿什麽都好看。”
說着,他挑起了溫庭弈的一縷發絲輕輕嗅了嗅:“珩蕭你知道嗎,你是香的。這世間險惡肮髒,只有珩蕭是香的。”
他将手扣在溫庭弈的腰身上,下巴放在愛人的脖頸間,輕輕的吐息。熱氣噴灑,他能夠感覺到懷中的人身體在不斷的放松,最終緩緩靠在了他的身上。
“那臣便将自己做成殿下的香囊。”溫庭弈輕輕開口,雙手緩緩扣在了他的手上,“殿下要記得将臣時時戴在身上,莫要弄丢了。”
溫庭弈的語調柔柔的,帶着湖州人特有的軟糯溫潤,陸綏心裏暖暖的,緩緩點了點頭。
“那我要先看看,珩蕭這個香囊,究竟是什麽味的。”他一手輕輕扣住溫庭弈的下巴,一手摟緊他,在溫庭弈還沒反應的時候就将他緊緊禁锢在自己懷裏。
他閉眼壞笑着湊近:“怎麽能這麽香呢?”
直到兩人的雙唇相貼,溫庭弈也沒有再做過什麽掙紮,反而是十分配合地攬住了陸綏的肩頭。
臨近傍晚的時候,王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恩,至少在陸綏看來,這位當得起不速之客四個字。
彼時溫庭弈和陸綏正靜坐在在院子裏的暖閣裏,下人恭恭敬敬地進進出出,茶水菜品依次上齊,熱氣騰騰地甚是誘人。
花小樓左右手各提了一壺酒大喇喇地走了進來。
下人們對自家世子殿下和花小公子的那些彎彎繞繞見慣不慣,索性也沒有通報,由着他去了。
花小樓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暖閣,不禁一陣咂舌。陸綏可真會享受,這待遇,怕是皇帝都趕不上。
“嘭”的一聲響,暖閣的門被花小樓輕輕踢開,他站在門口換了換氣,擡眼掃了一圈,意料之中地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人,然後這才将目光投射給了臉色發黑的陸綏。
“花小樓,你是沒有手嗎?”
花小樓睨了他一眼,提起自己手裏的佳釀挑了挑眉。
那意思大概就是我有沒有手你還不清楚?要不瞪大眼珠子看看?
陸綏氣結,溫庭弈倒是笑了,他指着自己身邊的一個位置,招手道:“小樓來了那便快坐,這個除夕夜便留下來陪我們過。”
花小樓直接無視陸綏吃人的目光,順着溫庭弈手指的方向坐下。一落座才看見自己面前的桌上分明擺放了一套碗筷,碗裏早就事先盛好了他最愛的銀耳蓮子,不冷也不燙嘴,溫度剛剛好。
花小樓愣了一愣,旋即擡頭看向陸綏,就見陸綏歪着腦袋開始假意擺弄桌子上的花,只有溫庭弈對他點頭笑了笑,轉而收回了視線。
花小樓心裏一暖,知道陸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打算和他真的來氣,開口道:“我可不是空手來的。”
他晃了晃自己手裏的酒壇,扒開泥封大口嗅了一下,然後開口道:“我自己釀的酒,可寶貝的很,這次可全拿出來了。”
他說完提起酒壇子往面前的酒杯裏倒了些,遲疑了片刻才起身走到陸綏身邊說道:“陸綏你試試,絕對是你沒有喝過的人間絕味。”
“別了,我怕有毒。”
花小樓:“???”
花小樓深呼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方才的心暖一定是錯覺……陸綏這厮,鐵打的刀子嘴斧子心!
不紮他真的不痛快。
“你成天東刨一個坑,西挖一座墳,別把什麽東西放進去毒死我。”陸綏斜了斜眼,然後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
一道黑影随即閃過,飄飄落在了陸綏的面前。
“殿下有何吩咐。”陸邈面不改色,雙目靜靜盯着地面單膝跪地。
陸綏指着花小樓手裏的酒杯道:“幫我試試這杯酒。”
陸邈操着冰塊臉,一愣一愣的。
花小樓轉頭看着陸邈,一愣一愣的。
等反應過來,陸邈已經應聲起來,走到他面前端起酒杯一飲而下,酒液入喉沒有絲毫的辛辣感,反而是一種冰涼的感覺順着喉管蔓延,口腔裏滿是淡淡的梨花香。
陸邈的指尖輕輕碰到了花小樓的手,讓花小樓不禁一顫,他的指尖冰涼,肌膚相觸的那一刻,似乎有什麽順着點點涼意一塊游進了他的身體。
花小樓後知後覺地想給自己一巴掌,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先喝一口的!
陸邈喝完之後,木木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轉身恭敬地立着。
陸綏擡眼瞧他,皺了皺眉:“喝完了杵那裏幹什麽,還不快坐下來。”
陸綏閉着眼睛随手一指,說道:“喏,就哪兒了。”
陸邈和花小樓面面相觑,還是花小樓最先反應過來,拉着陸邈就跑了過去。
清洌的冷風夾雜着沒想悠悠轉入暖閣中,暖閣之間少有的安寧,突然一個小婢女快步跑來,恭敬禀告道:“殿下,蜀王殿下來了。”
陸綏嗯了一聲,花小樓這時候才注意到除了他這一桌,對面還有一副小矮桌,看來陸綏早就有打算讓他們三個好好聚上一次。
算起來,他們三個自小就滾在一起的夥伴已經很多年沒有好好地坐下來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飯菜,說上三兩知己話。
陸綏母妃去世自此一戰西北,蜀王安居蜀州二門不邁,而他多年以來追求着陸邈的步伐,注定了走的路是不一樣的。
正沉思間,暖閣的門被輕輕推來一角。滿眼的風雪中漸漸顯出兩個人的身影。
葉寶璋換了一身雪白的衣服自風雪中而來,一進屋這才脫下鬥篷。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人,眉眼之間風情萬種,一襲紅衣明豔如錦,潋滟的桃花眼分外引人注目。
“哥,我不請自來您別怪我。”葉寶璋嘻嘻一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位置,當即識趣地住嘴,乖乖坐下。
紅錦則單膝跪地,恭敬道:“屬下私自離開蜀州還請主子降罪。”
陸綏擺擺手,問道:“無事,可是蜀州發生了什麽事?”
紅錦欲言又止,這時葉寶璋開口說道:“哥,這件事不怪紅錦。是我請他随我一同回京的。”
陸綏眉頭微皺,就聽他繼續說道:“千金坊在蜀州經營多年,我此次操之過急,可能惹怒了暗處的人。自你們走後,蜀州便有大小官員身亡家中,死相凄慘。”
“我……我知道紅錦公子是哥的暗衛,這才鬥膽請他護我歸京。”
“你剛剛說,蜀州出了事?”
葉寶璋點了點頭,輕聲嗯了一下:“千金坊的勢力的确錯綜複雜,是我太低看了他們。沒想到準備多年,還是沒有清理幹淨,這才讓暗處裏的人懷恨在心肆意報複,害死了無辜的人。”
他微微低頭,兩手不安地攪在一起。
陸綏見狀,只能安慰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寶璋。”他頓了頓,覺得自己索性告訴他也好,繼續說道:“千金坊背後牽連的東西衆多,不是你能解決的,你不用自責。”
“當年我設香盈袖阻礙重重,多虧你在蜀州幫我悉心打點,若不是你,香盈袖根本辦不下去,我也不會知道那麽多朝堂上的消息。紅錦你若是想用,我便将他送給你做貼身暗衛如何?”
這一句話後,乖乖跪在一旁的紅錦的臉色瞬間白了。
他緩緩轉頭,顯然不敢相信他的主子會動把他送給別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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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還有四千字qaq我感覺我會猝死啊,最近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