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月初，薄霧稍散，朝陽初上，山林掩映間的小村莊中，已漸漸升起了袅袅的炊煙。
一年之計在于春，正是關乎一年收成的春種之時，農婦們早早就起了床，勤快地做好早飯，讓自家漢子們吃飽了好早些下地。
王大娘從鍋裏拿出剛蒸好的玉米饅頭，用布包好，塞進自家男人腰間的布袋裏，邊叮囑他幹活間隙餓了吃，邊送男人出門，路過卧房時順便喊了一聲還在房中貪睡的女兒。
将自家男人送出了院子，王大娘正準備回家，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了得得地馬蹄聲。
王大娘好奇看過去，只見一輛圍着青色布幔的馬車由遠及近的從村口快速駛來，到近前時速度逐漸減慢，最後堪堪停在了與王大娘家相隔不遠的一座廢棄院落門前。
馬車停穩，坐在車前馭位上的車夫，跳下來，将車前案上的凳子放到了地上，對着車裏說了一句：“到了。”
車簾掀開，首先露頭的是一個穿着青布衣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看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手中拿着一個小包裹，先看了一下周圍，然後才下了車。
她下車後，用空着的手随意地将簾子再次打起，朝着車裏道：“三姑娘，下來吧。”
一雙細白的手接替那女人挑起了簾子，緊接着從馬車裏下來一位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
姑娘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一條淡綠色絲帶松松束着纖細的腰身，右肩上背着一個藍布包裹，腳落地的同時擡眼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姑娘的臉偏向王大娘這邊時，她看清了這姑娘的面容。
小巧的鵝蛋臉，皮膚白淨，眉眼秀氣，比之常人要稍纖長卷翹些的睫毛，沾了些早晨輕微的霧氣，襯得那眼瞳更加清澈。姑娘看到正往這邊看的王大娘後，臉上露出了一個乖巧又禮貌的微笑，整張臉好似春日待放的梨花，讓人見之舒心。
打量了一番周圍之後，姑娘的眼神再次回到了面前的女人身上。
女人看着旁邊破舊的院門，确認了一下道：“應該就是這兒了，大夫人說前兒個已經派人來收拾過了，還給姑娘你添置了些東西，姑娘你就安心住下吧。”
江绾面上笑意微斂，偏頭看了看她即将要住的地方。
破舊的院門朝兩邊微微敞開，院子外的竹籬笆疏落松散，透過院門，可以看到裏面的草除了較高的被砍斷了堆在一旁之外，其他的還在那裏悠然自得的生長着，院裏的三間屋子倒是隐約能看出重新修葺收拾過的樣子，應該勉強能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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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大夫人口中的曲溪村的祖宅了？真是難為了大夫人，為了把她送走，竟把這樣犄角旮旯裏荒廢多年的宅子都給挖了出來。
江绾無奈的輕呼了口氣。
恐怕沒人會想到，青平縣縣令的女兒，也會落到被掃地出門，不得不自給自足的田地吧。
也罷，她本就是個不受寵的姨娘生的庶出女兒，在後宅從來不受待見，自從娘親和外公雙雙去了後，她無依無靠，後宅更是沒有她的立足之地。而且大夫人從來就看她不順眼，能忍了大半年才把她打發走也算是超出她的預料了。
離開了後宅也好，至少不用整天看人臉色行事了，她倒也樂的自在。
女人走上前拉起江绾的手，輕拍了拍，然後将手裏的小布袋子遞給了江绾，“這是姑姑我給你準備的幾包菜種子，與祖宅配套的還有幾塊地，就在村東頭第四排中間的四塊菜畦，侍弄起來應該不難，就是大夫人說的一年五兩銀子的租金……”
江绾諷刺的輕挑了一下嘴角，向自家人收地租，說的卻像是發了什麽善心，真是可笑。
“沒事的春雲姑姑，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春雲嘆了口氣，“沒有也沒事，到底是自家人，大夫人應該也不會那麽不饒人。”
那可不一定，江绾心道，大夫人看我可不順眼着呢。
“三姑娘，其實來守祖宅也不一定是壞事。這村裏的人據說都樸實的很，沒那麽多心眼兒。”春雲忍不住安慰道。
江绾笑了笑，“我知道，不然父親和我說的時候我也不會一口答應。”
春雲見她表情不似作僞，略放下了心，“行了，人我已經送到地兒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我便先回去了，三姑娘若是有什麽事可以托人來告知我，我得了空也會捎些東西給姑娘你，姑娘只管照顧好自己，其他的就別多想了。”
江绾點了點頭，“知道了春雲姑姑，辛苦你了，代我謝謝二夫人，路上小心。”
春雲應了一聲，再次看了看院子以及站在院子口的江绾，轉身上了車，馬車很快就駛離了村莊。
江绾看着馬車走遠了，才收回了目光，捏緊身上的包袱和手裏的布袋，準備進院子，可一回身，江绾身子頓了頓。
不知何時，院子不遠處，除了她剛才看到的那個大娘外，已經又站了好幾位農婦模樣的女子，應該都是住在附近的村民。
村子本就不大，平時又很少有馬車進村，聽到了動靜少不得要過來瞧瞧，此時衆人無一不是帶着善意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這邊。
江绾只愣了一瞬，便重新挂上了笑容，往那邊走近了些，行了個禮道：“幾位大娘，姐姐們好，我叫江绾，今後可能要在此長住，還請各位多多關照。”
衆人一時都笑了起來，王大娘最先走到了江绾面前，将她拉了起來，熱情道：“那是自然。”
江绾直起身，禮貌詢問道：“不知這位大娘怎麽稱呼？”
“我姓王，你就叫我王大娘好了。”
“王大娘好。”江绾乖巧道。
王大娘哎了一聲，打趣道：“怪不得我前天見着有人往這院子裏搬東西呢，當時我還納悶兒，原來是咱村子又進人了，還是個這麽漂亮的小姑娘。”
江绾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是啊是啊。”另一人附和道：“咱村最近也不知怎麽的，昨兒剛搬來一個俊俏的小夥兒，就在姑娘你對面兒，今兒又來了一個，這是預示着咱們村人丁要開始興旺了呀。”
衆人再次附和的笑了，江绾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朝着對面望去，可惜對面不論是院門還是屋門，都是關的。
“姑娘，你一個人住麽？”王大娘問道。
江绾點點頭。
王大娘看了看這破舊院子，再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绾，關心道：“看姑娘你這樣子，也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這院子也像是許久未住人了，你家裏人放心你一個人住在這兒？”
江绾苦笑一聲，“家中出了些變故，不得已才獨身搬來祖宅居住。”
江绾語氣有些低落，只說了這一句便沒再說下去。
王大娘見她不願多說，估摸着是些不太好的事，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這麽個漂亮可人疼的小姑娘，瞧這穿着，肯定個大家小姐，也不知遭了什麽罪，落得一個人到這鄉下來住，怪可憐的。
她人本就熱心腸，見狀拉起了江绾的手，寬慰道，“嗐，一個人住也自在，咱村小，鄰裏也都挺好，我就住在隔壁，看姑娘你年紀這麽小，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就是，別客氣。”
江绾笑了笑，“多謝王大娘。”
衆人又圍着江绾半開玩笑的說了幾句話，眼看着太陽已經升了起來，念及家中還有家務要做，便都陸續的回了家。
“有什麽需要的和我說，啊。”王大娘又說了一句，聽着家裏隐約傳來呼喊聲，估計是孩子在喊娘了，便也轉身回去了。
江绾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一直未散去。不得不說，幾位大姐大娘的熱情和關心，讓她心中的低落瞬間散去不少，一種溫暖的感覺充斥了她的心間。
就這樣在這小山村裏過着平淡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江绾嘴角帶笑的走進了自己的院子，仔仔細細的在院子裏轉了一小圈。
院落不大，分布也簡單。都長滿了雜草的前院和後院，以及院子中間關着門的三間石磚屋子。
江绾從兩邊開始看起，左邊是廚房，打開門後，江绾小小驚訝了一下。外頭看着不怎麽樣，裏面卻并不像外頭看着那樣破爛不堪。
炊具什麽的都齊全，就是舊了些，而且并沒有自己以為的很多灰塵，清掃一番應該就能做飯了，此外，竈邊竟然還有些幹柴。
沒想到大夫人這次還挺周到，江绾心道，她原先以為大夫人會直接把鍋碗瓢盆往門口一丢呢。
江绾的心情又好了些，走到右邊的屋子，推開了門。裏面空蕩蕩的，也沒什麽灰塵，地上零散丢着鋤頭，鏟子，鐵鍬等一些工具，這應該是工具房了，改成雜物間也不錯。
江绾最後才推開了主屋的門，最先入目的物事讓江绾眼前一亮，動作都不自覺放輕了些。
只見堂屋正中央，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貓咪正團成一團睡在地上，聽見聲響後，毛茸茸的耳尖動了動，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一雙碧藍色的眼睛眨了一下，慵懶的朝着江绾看了過來。
“喵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