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三十章
皇甫烨有沒有當太子的心思,這無從而知,他和皇甫昇一起離宮回府之時,他對皇甫昇說:“看父皇的意思,并不想讓五弟娶祁家女郎,三哥想和五弟做連襟,怕是不行了。”
這時候雪雖然已經停下了,而且道路也被宮侍們清理了出來,但放眼放出去,在一盞盞宮燈光芒之中,由近及遠,白雪皚皚,在蒼涼之中,越發映襯出這皇宮的巍峨和壯麗。
他們繞過垂拱殿到皇儀殿前的寬闊禦道之上,往西從承天門出去,然後出西華門便出了宮。
這一路走來,皆是雄偉的殿宇樓閣,在蕭祐在位時,有将這前朝後宮的宮殿都做過修繕,此時宮殿紅牆琉璃瓦,鬥拱飛檐,十分壯麗。
但吸引人的并不是這宮殿的雄偉,而是這裏所代表的權利。
皇甫昇目光掃了掃四處的積雪,笑道:“且看父皇的意思就行。”
對于皇甫烨的這話,他似乎并沒有往心上放。
皇甫烨和皇甫昇之間的關系算不得特別好,皇甫昇曾經在先皇帝蕭祐的跟前說過皇甫烨魯莽而不夠心細,并不堪當大任。
雖然正是因為他說了這話,蕭祐才将皇甫烨留在了京中,但皇甫烨卻因此和皇甫昇之間産生了隔閡。
皇甫烨又說:“父皇唯留五弟住在宮中,可見他對五弟實在不同一般。”
皇甫烨這話頗有挑撥之意,但皇甫昇卻似毫不以為意,說:“五弟年紀最小,剛過及冠,且未娶妻,父皇留他在身邊,也并無不妥。”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他們抛到後面的福寧宮,說:“父皇剛得帝位,國內尚不是人人歸心,又北有鞑靼,南有南朝,我們當竭盡全力為父皇盡心盡力,一統天下,才能讓我皇甫一家保住基業。”
皇甫昇這話一出,皇甫烨自是不好再糾纏在那些小問題之上了,開始和皇甫昇說起天下大勢來。
皇甫元坐在西屋書房之中,這裏本也是蕭祐的書房,不過蕭祐并不好讀書,這裏面的書便也不多,皇甫元入主皇宮之後,将這福寧宮中的家具全都換了新,且還重新做過粉刷布置,這書房也重新布置過了,裏面便放了不少書,除了書案之外,還在一邊放了一張榻,皇甫元坐在榻上,讓本來恭立一邊的慕昭也在榻上坐下了。
皇甫元一生征戰沙場,也并不是一個好讀書之人,但比蕭祐好。
他為人不拘,此時又不是在大臣們跟前,就讓宮侍為他脫掉了鞋子,将腳抱在懷裏按摩,一直到被按摩舒爽了,他才叫宮侍出去,在榻上盤着腿問慕昭道:“奚兒,長寧公主現在何處?”
皇甫烨對皇甫元的彙報是蕭祐的皇後長寧公主并未被劉家殺死,但人卻不見了,他沒有找到人。
皇甫元想到慕昭帶着四千騎兵率先趕回京城幫助皇甫烨穩定局勢,便能想到慕昭當時還有另外的私心,定是他将長寧公主藏了起來。
大周的長寧公主,在南國之中非常受子民擁護,要想很容易地接手南國,讓長寧公主前去號召将領大臣來降,是最好的辦法。
皇甫元之前想殺了長寧公主,想到後續的利益,他便又改變了主意。
慕昭端坐在羅漢榻另外一邊,身姿坐得很是端正,側頭看了皇甫元一眼,皇甫元是面闊濃眉的虬髯大漢,只是那大胡子已經和頭發一般半白了,皇甫元已經近六十歲,年紀不小了。
他一時沒有說話,皇甫元就伸了腿過來輕輕踢了他一腳,笑道:“你這個小子,難道這事要瞞着父親嗎?”
皇甫元這個動作雖然粗魯,倒是和話語一般很親切的,非是寵愛的小兒子,他不會這麽做。
慕昭這才說道:“我把她藏起來了,想等她生下孩子之後,懇求父皇賜婚。”
皇甫元看他微紅了臉,便笑道:“你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當初她尚是蕭祐的皇後,你就敢和她亂來,現在在我的面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若不是因小兒子睡了蕭祐的皇後,逼得皇甫元不得不出手篡位,那皇甫元今日今時定然不能坐在這福寧宮裏的榻上,他做不成這個皇帝。
所以對此事,他并不怪罪兒子的莽撞,反而覺得兒子大膽,但是并不蠢笨,反而睿智非常。
當然,要是沒有慕昭去聯絡慕家軍隊聯手設計除掉蕭祐,他如今也做不成皇帝,對小兒子,他自然有不同一般的疼愛。
慕昭說道:“都是兒子魯莽,逼得父皇不得不背水而戰。兒子心中慚愧。只是兒子和長寧從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情深意篤,她本該是兒子的妻子,兒子卻不得不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搶占而走,心中實在難以平複,和長寧之後有逾禮之舉,也是情不自禁,非是好色之心,還請父皇明鑒。”
皇甫元本是個武将,一向不會說特別動聽的長篇大論,聽兒子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他沒有覺得這是狡辯,而是認為兒子能言善辯,當即便說:“朕要感謝慕家,為朕養了一個好兒子。”
又問道:“長寧公主是什麽時候分娩?”
慕昭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之前皇甫烨無救長寧之心,反而有讓長寧被劉家害死之意,慕昭認為皇甫烨不可能自己有害死長寧的意思,而且他并不是特別聰明之人,有所政見也是來自于幕僚,他根本不會自作主張要長寧死,也就是說,當初要長寧死的其實是皇甫元,怕長寧作為蕭祐的皇後,到時候可以挾皇子以號令其他将領,讓北齊一片混亂,所以想長寧死,但現在,讓這北朝之內萬衆一心同歸于皇甫一族,并不是難事,他定然會想到長寧另外的作用,就不會想要她死了。
慕昭回道:“是二月下旬到三月上旬之間。”
皇甫元又關懷地問:“有大夫去看過了嗎?”
慕昭很坦誠地回道:“有請了此前供職于太醫局的葛景壬葛太醫在近前伺候。”
皇甫元又将腿收了回去,靠在靠背上,姿态随意地問:“那葛景壬有言是男是女嗎?”
其實葛景壬有對他說過,以公主脈象,這一胎是女兒的可能性比較大,不過從葛景壬的話裏,他得知長寧是希望這一胎是兒子的。
不過慕昭倒希望是女兒,他希望要一個和長寧相像的女兒,且這一胎不是在他将長寧明媒正娶之後的孩子,而且為了長寧和他的名聲計,這個孩子到時候要對外說是侍妾所生的孩子,不能算成時嫡子女,若是女兒,他和長寧會非常疼愛她,讓她在将來嫁一個好人家,但若是是兒子,不是嫡子,就會很被動,沒有繼承權,這不是慕昭想看到的。
慕昭道:“葛大人說不能判斷,再說,這并不是好判斷的事。”
皇甫元點點頭,說:“也罷。”
慕昭不知道皇甫元問這事是什麽用意,也并不好詢問。
而皇甫元又說:“這位長寧公主,倒是一位奇女子,朕也有意見她,只是現在怕是不好見,等她産子之後,你便可帶她來讓朕看看,這位迷住了朕的小兒子的女人,到底是何等模樣。”
慕昭一副慚愧的模樣,嘴裏則說:“是,兒子之後定帶她前來拜見父皇。”
皇甫元笑道:“到時候朕就為你賜婚。這娶前皇後,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豔福。”
說到這裏,他又哈哈大笑起來,笑意裏帶着驕傲和一絲調侃。
慕昭也笑了笑,不過他心中并不高興,而且也不喜歡父親将此事當成一個豔談,在他的心裏,長寧本就該是他的妻子,不該是做過蕭祐的皇後之後再是他的妻子,是蕭祐搶奪了他的妻,不是他搶奪了蕭祐的皇後。
皇甫元在新年伊始便頒布了不少政令,減少賦稅,扶持農桑,讓流民或者回故土耕種或者就近安置耕種,并且由朝廷發下種子,除此,又要考察吏治,加強練兵,又分批召各地将領進京授職封賞。
作為皇帝的皇甫元十分繁忙,慕昭便也不得閑,他現在是秦王,又領了兵馬練兵,住在城外,更是忙得少有時間前往劉府見長寧。
在二月初,因邠州兵将并不服從皇甫元的統治,起兵造反,皇甫元本是要派老三皇甫昇前去讨伐,但皇甫昇卻找了借口不去,于是皇甫元派了老四皇甫烨帶着兩個副将前去了邠州讨伐叛軍。
現在京中留下的便是皇甫昇和慕昭兩位皇子。
慕昭在二月初九夜幕時分才騎馬入了外城大慶門,一路馳騁,因時間已晚,要是先回內城的秦王府再到劉府,那內城一定已經宵禁,城門關閉,他雖然以王爺之身可以出城,但為免會引起關注,故此便沒有回秦王府,而是先去了一家酒樓,随後便換了一身便服,從後門出來,乘馬車前往了劉府。
時間進入二月之後,東京城便也變暖了不少,市場上已經在賣春筍,臨近夜晚,還有小姑娘在叫賣春娟花和山茶花。
慕昭撩起馬車窗簾子朝外看了看,旁邊騎在馬上的便衣侍衛便傾近過來道:“王爺,有什麽吩咐?”
慕昭說:“那山茶花看着不錯,你去買來。”
那侍衛愣了一下,因這是他的主子第一次有這種雅興,他緩缰停了下來,側頭去看那賣花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只有七八歲大,手裏提着一個大花籃子,裏面的山茶花很不錯,有粉色的,有白色的,還有大紅,紫紅的,很是漂亮,上面還帶着水珠,看來是下午新摘來賣的。
女人們喜愛以真花戴在頭上,所以種花賣花人總是有生意的。
那侍衛也不知道到底要買多少花才好,便将一整籃子都買了下來,之後便護着籃子裏的花上了馬去追馬車。
之後慕昭又撩開車簾子讓他将花籃給自己,坐在馬車轅上的小厮将籃子接過,然後捧給了馬車裏的王爺,慕昭将花籃裏的花拿出來看了看,心想長寧也許會喜歡。
他已經有四天沒有去見過長寧了,皇甫烨帶兵在初七才出發,他有前往相送。
慕昭自己提着花籃子進內院時,暮色已經完全降下來了,院落中的檐下挂着風燈,風燈已經點亮了,院落裏一片瑩瑩的光暈。
玉娘在院門口接到慕昭,笑着對他行禮:“王爺,您來了?”
慕昭問:“公主呢?”
玉娘還沒有應,便聽到了長寧的聲音:“我在這裏。”
慕昭看過去,只見長寧站在院子裏一株垂絲海棠旁邊,海棠已經打了花苞在開放了。
她的肚子已經大了,身形看着有些沉重,不過明眸皓齒,肌膚如雪,美若仙子,慕昭快步走了過去,将手裏的山茶花奉上,道:“夫人,看,在路上遇到的山茶花。”
長寧看他獻寶,就笑起來,從籃子裏拿了一朵粉白的花在手裏,玉娘已經過來接過了那個籃子,長寧嗅了嗅那淡淡的花香,将花送到慕昭的手裏,又對他偏了一下頭。
慕昭想到當年還在西都時也曾為長寧簪花,心中甜蜜,将那朵粉白的重瓣山茶花插在了長寧的發上,山茶花嬌小,正好襯着長寧的烏發,在風燈的光下,粉白瑩潤宛若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