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十四章
皇帝雖是不願意,但也只得先回京。
此時已經是正月,回京也趕不上過春節了。
而軍中的春節,便簡單得同平常相差不大。
随駕的日子是辛苦的,在壽州城時還稍好些,回京途中,便更是很多不方便。
不過長寧并沒有在意這一點,反而是從小就在宮中随侍的如意更不習慣,因為想将公主伺候得同在京中時一般舒服,那是不可能的。
北地寒冷,回京的路上,路邊的積雪甚至還沒有融化。
坐在馬車中,只見前後都是蜿蜒的軍隊人馬,而遠望出去,山野上點綴着雪白的積雪,天地蒼茫,這蜿蜒的見不到盡頭的軍隊人馬在它之中也顯得渺小。
長寧心中有所感概,又坐回了馬車裏。
皇帝在前線打仗,太子在京中便也不可能閑着,因皇帝身體越發不好,他要是忌憚皇帝認為他有篡權心思而完全不去結交軍政大臣,之後皇帝真的突然駕崩了,他就會變得非常被動,但是,要是趁着皇帝在前線打仗,他在後面結交軍政大臣發展自己的勢力,等皇帝回京來,有人在皇帝跟前胡說一氣,本來就不太喜歡他的皇帝,還不知道要怎麽想。
所以這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不過太子還是選擇了前者。
他并沒有做出什麽明顯的事,卻讓自己身邊跟随多年值得信任的屬臣和幕僚去暗地裏和某些大臣或者其家人結交。
現在朝廷裏的這些軍政大臣,除了被楊家籠絡的,其他的都知道将來的大周屬于太子,所以現在太子伸出橄榄枝,怎麽可能将它往外推。
不過也有人是從前本就和太子有罅隙的,心中自是另有算盤。
皇帝因在生病,所以車駕行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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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太子還睡在被窩裏,外面又黑又冷,便有伺候的太監進了他的寝室,站在床帳外面将他叫醒了,“殿下,太子殿下,有要事禀報。”
太子一向睡得輕,被一叫就醒了。
寝室裏燒着暖爐,但冷濕之氣依然很重,房間屋檐高聳,面積寬闊,反而不容易熱,只在靠近屏風的地方,燃着兩盞光線被挑得暗下去的宮燈,讓房間裏稍顯明亮,但光線又被厚厚的床帳給隔絕了,床裏的光線依然昏暗。
太子妃也醒了,低聲喚了太子一句:“殿下。”
太子輕輕按下她要起身的身體,說:“你睡吧。”
太子問那太監:“是何事?此時什麽時辰了?”
那太監說:“卯正剛過,是公主殿下給您送了信來,怕敲東宮前門引起注意,卻是從後面清早送菜的門進來的,找到咱家,說要親自将信交給您。”
長寧在太子東宮裏住過幾個月,她又對吃的很是在意,是以她的身邊有人知道東宮裏廚院情況,并且知道送菜的側門,并不為奇。
便是這并不為奇,讓太子明白,那應該是長寧派了身邊人專門跑回來向他傳信,是什麽信這麽重要,其他人都不能相信,非要她身邊人來傳才行。
太子想到此,已經翻身起身,一邊下床一邊說:“快讓進來。”
太子讓太子妃繼續睡,太子妃哪裏還睡得早,也趕緊起身了,伺候太子穿上衣裳。
太子才剛披着厚一點的大氅,那太監已經帶着人進來了。
來人看到太子和太子妃,上前便跪,急切道:“奴婢如意拜見太子,太子妃。”
她穿着一身男人衣裳,戴着帽子,臉上又有所修飾,看起來是個稍顯落魄的少年,只這樣出聲,才顯出是女人來。
聽聞是如意,太子和太子妃更是驚訝。
太子已經讓那太監出去了,雖然那太監是太子身邊極為信任的人,但太子也沒有讓他留下。
如意擡起頭來,太子急忙問道:“寧寧現下在哪裏,為何會派你回來送信。”
如意膝行幾步,從懷裏拿出一封用荷包裝着的信,太子已經迎過來,将信接了過去,如意小聲說道:“公主怕其他人不可信,又怕殿下不會輕易信任他人,故而只得派奴婢回來了。奴婢一路騎馬急行,方在昨夜到了。”
太子颔首,已經将信拿出來看起來,太子妃伺候在他的身邊,身上只着了裏衣,因為心中震驚,一時都忘了要去加衣裳。
太子将信一目十行地匆匆看完,之後又重新看了一遍,随即就去到宮燈處,揭開宮燈罩子,将信在蠟燭上點燃了。
信紙慢慢化為灰燼,太子将燈罩放下,信紙燃燒而起的煙氣在他身邊缭繞開來,他像是沉重悲傷,又像是解脫一般地長嘆了口氣。
太子妃沒有看信,低聲問道:“殿下,怎麽了?”
太子長發披散,低聲道:“父皇現下估計是駕崩了,我們要做好準備。”
太子妃心中已經有所猜測,因為長寧随駕之後,一向是幾天便會給京中寫信的,信中有些語句一向是用密碼,只有太子知道怎麽解開,裏面會說一些機密,前幾次便有長寧所寫的父皇舊疾又犯而且病重的消息,既然病重,現下駕崩,便不是什麽讓人無法想到的事。
只是太子這話裏是“估計”,她就不得不問:“只是估計?”
太子看向如意,如意便說:“皇上一路回京,不聽太醫勸阻,偏要下車駕看江山,便着了風,之後病情加重,幾乎神志不清,在車駕裏說胡話,公主殿下已經控制了陛下的身邊人和太醫,讓奴婢趕緊回來報信。”
太子一大早就忙碌起來了,京城裏也一片忙亂。
翠羽宮中。
楊貴妃十分嚴厲地呵斥包圍了翠羽宮的禁軍,“你們這是要造反,是要造反嗎?”
之前的禁軍都指揮使劉昶跟着皇帝親征去了,現在留守的是副指揮使蔣徽,蔣徽對着楊貴妃僅僅拱手行了一禮,“貴妃娘娘放心,微臣只是讓侍衛們守着翠羽宮,也是守衛翠羽宮安危,一日三餐,自會給娘娘送,不會讓翠羽宮中挨餓。”
楊貴妃怒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這是誰讓你們這麽做的,是太子是不是?他是要造反篡位嗎?”
蔣徽冷笑幾聲,不再應她,只是揮手對手下道:“将門關上,不要讓任何人出入。”
翠羽宮并不大,數十侍衛就能将它圍住,不過蔣徽卻派了上百人在這裏輪流守衛。
宮中其他地方也都被控制起來了。
除此,京中也已經戒嚴,特別是楊家,也被禁軍所圍,由着他們如何怒罵,禁軍并不放人出入,想要強行突破的,甚至被禁軍直接擊殺,這讓楊家人再也不敢放肆。
此事一出,大家都知道出了大事了。
而且此事還很明顯,應該是太子控制了京師,想要登位,或者便是皇帝出了什麽事,太子才能這般行事。
一時間,京城中人心惶惶。
但也有之前就是支持太子的,看太子可以順利登上大寶,心中自是歡喜,趕緊往太子東宮去,為太子獻計獻策。
皇帝駕崩的消息在京師被控制起來五天後才傳回京城。
此時皇帝的車駕距離京師也只有兩百多裏了。
其實在翠羽宮被包圍起來時,有些政治覺悟的楊貴妃便隐約明白是出了什麽事,她看翠羽宮被圍,無人前來解救她,她也找不到辦法和外面聯系,就知道皇帝估計是駕崩了,太子要上位,她只是擔心自己兒子,簡王随在皇帝身邊,卻沒有傳回消息來,可見或者是被殺了,或者是被控制起來了。
楊貴妃惶惶不可終日,最初還恨恨地想着反敗為勝,拉下太子讓自己兒子做皇帝,到時候定要讓太子和她娘沒有好下場,之後便只祈求簡王未死,只是被控制起來了。
皇帝的靈柩在一月二十一回了京。
京中人才剛過了熱鬧的春節,馬上就是皇帝駕崩,國家大喪。
滿城盡皆素缟。
因皇帝本就年老,又重病在身,所以大臣們對其駕崩早就有所準備,不過京中還是人心惶惶了很長時間。
因和北齊還處在一觸即發的戰時狀态,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靈柩接回京中三日後,新皇便登基了。
做了三十多年太子的太子旻總算順利做了皇帝。
因先皇太宗皇帝繼位便沒有改年號,沿用了太祖皇帝定下的年號啓元,故而新皇便也無意改年號。
新皇登基,顧世旻便沒有任何輕松之時,穩定京中、朝中和地方局勢,便是急切又麻煩的事情。
特別是和西梁、北齊的邊境重鎮駐兵,不少将領是只聽命于先皇的,即使在先皇在時,有些已經不大聽話,現在太子登基,加上太子是以忠厚仁慈著稱,要是不解決這些手握重兵的将領的問題,大周國可能不會安穩。
但現在又絕對不是換将的時候,不然越發會讓那些将領找到和皇帝離心的理由。
長寧住回了慈元宮。
皇帝的駕崩,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很多人都在等着皇帝駕崩。
但皇帝真的死了,長寧有說不出的難過。
面上看着倒是好的,心裏卻像是缺了一塊。
長寧曾在心中埋怨責怪太宗皇帝待她生母孝慈文皇後太冷淡,而且寵愛楊貴妃,以至于讓楊貴妃在宮中跋扈;又厭惡他立了太子,太子并無過錯,他在晚年卻對繼承人左右搖擺,要太子日日憂心,簡王又心生希望,朝臣們也多有站位,反而于太子簡王以至于朝廷國家不利。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她的父親,在她的問題上,長寧覺得他沒有什麽對不住她的地方。
他一生寵愛她,将她視為手心裏的珍寶,予給予求,是個慈父。
長寧跪在皇帝靈柩之前,心中悲戚。
人皆有一死,但這事并不容易讓人接受。
她只盼來生自己不要做老來子,這樣可以多陪伴父母數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