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警車到了村頭,餘星猛打方向盤,把車停在了路邊。
身後閃着紅藍光輝的車子,滿載惡徒與餘星他們的車輛擦身而過。
這一切發生的過于突然,譚振還懵懵地看着窗外已經停滞的夜色,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路邊黑壓壓的枯草叢裏竄出一個人影。
那人影一閃而過,轉瞬就拉開了車後排的門,鑽了進來。
車子一沉,譚振回頭,只見黑色鴨舌帽下是他再也熟悉不過的臉——鄧小仙!
“小仙?”譚振吃力地扭轉身子看鄧小仙,再回過臉來看餘星。
他是真沒想到已經為父親接受了羅程手術的鄧小仙,會主動坐進警察的車裏。
鄧小仙摘掉帽子抹了把臉,問餘星:“還順利嗎?”
餘星重新發動車子,苦笑:“蘇俊良和蘇朗已經潛逃。”
“哎,”鄧小仙嘆氣,“我應該再早一點發信息給你們的。”
“你……你們……”譚振恍惚着,指尖在餘星和鄧小仙身上來回指着。
“還是告訴你吧,”餘星加速追上前面的車隊,“小仙消失後一直和我保持着聯系。那會兒新聞漫天,大家都知道你昏迷着。他剛開始也只是想從我這了解些你的身體情況,後來我預感到了他和羅程他們在一起,就拜托讓他當我的線人。”
“線人?”譚振木讷地看餘星再看鄧小仙,“所以說,在Q城福利院發生了些什麽,你全都知道?”
“嗯。”餘星點頭。
譚振心底猛然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一個巴掌順勢就拍向了餘星的後腦,就像小時候教對方數學題,對方愣是搞不懂那會兒。
“你知道,你還不早來把他們一鍋端了,眼睜睜看着有無辜的人再受傷害?”譚振整個胸腔都在劇烈地上下起伏。
他想起了在昏暗的屋子裏見到的那只血肉模糊的腿,和惡臭難聞的氣味,不知道比那更殘忍更血腥的場面還有多少。
“阿振!”鄧小仙從後排伸過一只手拍了拍譚振的肩頭,“你克制一點。”
“你懂什麽,如果能抓我們早就一網打盡了,我們要逮的是背後的主使,那個人不出現,貿然行動,只能打草驚蛇,毫無意義。”餘星有自己的判斷,根本不允許譚振的質疑。
“為了抓一個人,就讓別人莫名遭受痛苦,是這個意思嗎?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弟弟嗎?”譚振沒辦法再拍餘星的腦袋,只能報複似的攥緊了自己的拳頭,“還有,我再說一遍,這事兒和蘇朗壓根一點關系都沒有,這些日子,我一直寸步不離地和他在一起!”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振哥嗎?”餘星側眼白了譚振一眼。
“我怎麽了,我怎麽了?”譚振腦中充血,聲音不由得大了好多,“我譚振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這種不拿人命當回事的事情從來不做。”
“可你的問題就是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卻要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好人的樣子!”餘星想到譚振曾經對他撒過的那些謊,心裏也是極為不暢快。
“行了行了,”坐在後排的鄧小仙再一次勸架,順帶着把自己的事情擺到桌面上,“星啊,我這樣的情況,被抓起來會判多長時間?”
餘星從後視鏡裏瞟了鄧小仙一眼,眉頭不由得緊了起來。
三個月前,鄧小仙剛失蹤那會兒,他就私下裏和餘星聯絡過。
那時候,他經常使用的手機被福利院裏蹲守的保镖沒收,只能偷偷地用自己的備用電話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了羅程的手機強行換卡使用。
為此,他還刻意和羅程攀上關系。
好在,那個人除了總是神經質般的陰笑以外,也沒有什麽別的毛病。
羅程知道鄧小仙偷用自己的手機後,居然還主動送了一部已故病患留下來的手機給他用。
他知道自己和這件事情沾上關系,而他那個老父親又是個盲人,所以要說法律責任,那也必須是他去承擔,所以想早點打問清楚好有個心理準備。
餘星嘆了口氣,緊握方向盤,拐上鄉道,對鄧小仙說:“你準備好了?”
鄧小仙喪氣地垂下腦袋:“我哪知道會有今天,那時候真是……真是……我怎麽能眼睜睜看着我爸死了?還是在我知道有辦法救他的情況下?”
前面車隊呼嘯,一路疾馳,相比較之下,餘星開的這部車子又磨叽了起來。
他咬牙片刻,又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最後終于把問題又問的詳細了一些:“我是問你,你真準備好了去承受這一切的後果?”
鄧小仙通過後視鏡,看了眼餘星,又把目光轉向譚振的側臉:“阿振,我要進去,能不能拜托你……我是說,看在我爸之前給過你幾千塊的學費的份上,你三不五時地去照看他一下?”
譚振腦袋靠在座椅上,長嘆口氣,長久地沉默。
“我……我已經把名下的那套房産悄悄改在了你的名下。之前欠你的錢都花在了潇潇那,現在看情況也沒辦法要回來了。那房子我挺喜歡的,我們一起去看的樓層,還是你給設計改裝的水電線路。我知道,其實你也挺喜歡的,對吧,要不就看在那套房子的份上,替我照顧着點我爸?”
鄧小仙說到最後,聲音逐漸低沉了下來……
“我,你了解我的,我一直拿他當個累贅,可那天晚上在海天大酒店的私家花園,聽到威脅我的陌生電話,才突然明白過來,這個世界上,我最不願意也最不能失去的就是他。我老埋怨他沒辦法像別人家的父母那樣給我好吃好喝,讓我無憂無慮的長大,也埋怨為了撐那個家早早的辍學在紅|燈區瞎混。可實際上,實際上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是無條件包容我,愛我,默默站在我身後,寵着我的人……
“阿振,知道我和他是怎麽說到給你學費的事情的嗎?
“他說,那是他原本為我攢的學費,一分一毛地從房客們丢棄的飲料瓶裏撿回來的。他保留着我上學時候的每一張獎狀,每一個全是滿分的作業們,還有課本。他說在他的心目中,我永遠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他總想着,或許有一天,我玩夠了,就會回去上學。
“可是,這一天讓他等的太久,太久,直到你的出現,他才明白,我已經回不到當初了。他給你學費的時候,心裏想着的應該是我吧。
“阿振……”
後排的鄧小仙,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泣不成聲,他死死地拿頭撞着前排的座位。
一下下的震顫讓前面的譚振也跟着滾下一股熱淚。
父子間的情感,他最能明白,小時候,譚國富總是用粗糙而溫暖的大手捂着他的臉蛋,笑眯眯地叫他“寶貝兒子”。
不知不覺間,餘星面前的道路也變得模糊,等他反應過來,臉上也挂滿了淚水。
和譚振、鄧小仙比起來,他沒了爸爸的年紀過于幼小。
那時候,他只記得爺爺哭暈過好幾回,他每一次都跑去敲隔壁阿姨家的門,只覺得自己的生活會發生重大的變化,可這變化對于他來說意味着什麽卻全然不很清楚。
鄧小仙口中的父子親情,和他猜想的差距太大,原來他缺失的不僅是一個爸爸,還是如此深刻的一份情感。
終于,車廂裏響起了譚振的聲音,他側身眼疾手快地按動了汽車安全鎖解鎖功能,像是蓄謀已久那樣,然後猛地撲上還在開車的餘星,聲嘶力竭地大吼:“小仙,快跑!快跑,和鄧叔跑去天涯海角吧,別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就跟一章吧,周末去浪,木有存稿啦。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