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蘇朗聽說蘇少茂被叫去警察局問話,一個轱辘翻起來就往那裏跑。
他必須揪住那小子的衣領問個明白,到底做了些什麽,譚振現在在哪裏?!
所有維持在表面的東西他都不要了,全部撕破,就為了讓自己不再愧疚自責。
然而,在警察局門口,蘇少茂一身西服筆挺,精神氣色都相當不錯。
相比較這個已經近二十個小時沒合眼的大哥,他簡直可以說是意氣風發了。
“你站住!”蘇朗伸出纏着繃帶的手,擋在蘇少茂面前,“你把他弄哪兒去了,交出來,無論你做了什麽,我們都會假裝不知情!”
所有的事都在蘇少茂的掌控之中,他早已料到警察會走個形式叫他來問個話,所以暫停了人為制造公園塌陷的計劃,一早收拾妥當,還在健身房裏跑了四十分鐘,才開着車子悠悠閑閑地來警局。
在這裏遇到他那個敗家子哥哥,也在預料之中。
他微笑着叫了蘇朗一聲“哥哥”:“你怎麽在這兒,喝醉酒就不要滿大街亂跑,我早都告訴過你,爸爸讓你快點回去。”
蘇少茂輕輕推開蘇朗的胳膊,大長腿一跨就進了警局大門。
蘇家兩個兄弟,從相認的那一刻起就被傳不和。
蘇朗不喜歡蘇少茂,蘇少茂也不喜歡蘇朗。
但在這之前,他兩都默契地維持着表面的平和,暗地裏,誰都假裝不把對方當回事兒,卻沒有一刻不想對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曾經,蘇朗以為只有自己對蘇少茂是這樣的,但疼痛的手腕告訴他,在蘇少茂的心目中,自己也是一個宛如毒瘤般的存在。
在世人眼中,蘇少茂年輕氣盛,儀表堂堂。從國外讀書回來就一門心思幫助父親打理公司。
蘇朗知道,在員工那裏,叫他“小蘇總”并非因為他是“老蘇總”蘇俊良的兒子,而是因為,在蘇氏還有一位比他更能管事兒的“大蘇總”——蘇少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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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朗雖然是蘇家長子,但在過去的這幾年裏,整日花天酒地,動不動就召集男男女女在自家的私家花園裏聚衆胡鬧,口風向來不佳。
這兩人,如果有一個會被關進局子,那多半人會毫不猶豫地把票投給蘇朗。
蘇朗看着蘇少茂的背影,垂下了腦袋。
他讨厭蘇少茂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不知不覺間又覺得那身上似乎有着自己的影子。
想做點什麽來讨父母的歡心,放下自己的所有欲求,随時随地都準備把時間和精力貢獻出去,這種情況蘇朗曾經也有過。
幼年時,他跪坐在母親腿邊,用細嫩的小手揪她裙子上的蕾絲花邊。那時候,他就想,把這些卷曲的花邊弄平整了會不會得到母親的贊賞。
然而,他等到的只是一個巴掌。
那熱乎乎的巴掌扇得他瞬間失聰,腦袋裏亂哄哄的,連眼淚都忘了流下來。
他不知道,他的母親,從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瘋女人。
他不明白,他最愛最愛的媽媽,那個渾身彌漫淡雅茉莉清香的媽媽怎麽就變了。
那道綿軟柔和溫暖的光什麽時候從她身上撤走了?
他想讨媽媽的歡心,想讓他記憶更早時候的那個女人回來,然而一次次的努力都失敗了。
最後他只好不得不認同人們口中所言,那個被鎖在蘇家老宅二層,住在只有一扇窗戶可以打開的屋子裏的女人——以前他叫媽媽的人,真的成了瘋子。
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把讨好的目光投向了家裏的重心人物,他的父親蘇俊良。然而,那個男人又帶回了一個孩子!
那個随時随地可以取代自己的孩子!
蘇朗想到這裏,不由地抿住了嘴巴。
長期對他人不合時宜的幻想,讓他在成年後的這幾年裏改變了很多。他學着不再讓自己沉溺于某一個人的懷抱,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他都避免讓自己沉溺。
他總是告誡自己,那些看似美好的東西,都是騙人的,不存在的。
就像小時候遇到的那個人,在某一個時段裏讓他暫時忘記喪失母愛的小小男孩。那樣的場景,他總是恍惚着的。
高大的東北紅豆杉,兩個瘋跑着的孩童,長時間的嘻鬧以至于嗓子都變得幹啞——那樣的片段,到底是真實存在過的,還是自己為了擺脫某些不想面對的情緒而幻想出來的?!
蘇朗起身,手腕的疼痛讓他把思緒拉回了現實,那兩個小男孩,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過的?
他想着,轉身走到路邊,打了輛出租車。
腦袋靠在車窗上框,眉眼裏閃過城市清晨的景色,買糖油糕的老婆婆正笑容滿臉地送一坨面團下鍋……
那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過的!
蘇朗又一遍問自己,那兩個小男孩,一個是自己,另一個他忘記了模樣,而那人眼角下的淚痣清晰可辨。
譚振昏昏欲睡,面頰發幹,口唇都是鼓漲的感覺,加上尿急,冷汗一身一身,渾身都不舒服。
他看對面的壯漢是個話多的人,對于遲遲無法動手點燃自己有些焦急,焦急到近乎顯出了一些無聊的意味,便說:“大哥,行個方便,我尿急。”
“尿急啊?”壯漢唇邊扯出一抹笑,“尿呗。”
譚振苦笑,歪斜着腦袋:“幫我解開下繩子嘛?”
“你都快死了,還在乎這些?沒事,尿褲子裏的人我見得多了,不會笑話你的。”壯漢唇邊的笑扯得更開了一些。
“那你過來……”譚振繼續虛弱地耷拉着腦袋,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努力牽動嘴角說,“你來幫我拉一下褲鏈。”
壯漢本來就無聊至極,不能如期滅了對面這個小子讓他心有不爽,他早就想找點事情來做。
看譚振面容俊朗,皮膚白嫩水亮,扯開的衣領露出比女人還精致的鎖骨。那衣着雖然沾了不少灰塵,但總算是精致的,這倒讓他這個壯漢想到了以前跟弟兄們去夜場裏遇到的那些男公關。
男人是不是比女人更美味些,他突然産生了好奇。
“小兄弟你看着臉熟啊?”壯漢突然湊近譚振,擡手捏起對方下巴細細端詳。
“哼,”譚振無力地哼笑,眉眼上挑間居然帶着幾分天然的媚氣,“大哥去過地宮吧?”
“地宮?”壯漢喉結動了動似是在吞咽口水,“你是那裏的?”
“嗯,”譚振把臉繼續往上仰了仰,讓刺眼的光柱打在他精致的喉結上,說,“你們都把餘星調查了個清楚,怎麽就不知道他哥哥是在夜店裏陪酒的鴨呢?”
“喲……”壯漢聽了這話,渾身一個哆嗦,樂得肝兒顫,他回身往外瞅了一眼,扭頭繼續吞口水,“那我今兒還真是沒白耽誤功夫,算是白撿了一個便宜!”
“呵呵,”譚振笑着,嘴唇蠕動,說了些什麽沒人能聽得清。
壯漢躬下身子,一手往譚振下面探去,一邊把耳朵湊進了對方嘴巴:“說什麽?”
譚振:“……”
壯漢耳朵又貼近了一些。
譚振感受着壯漢身上那令人不悅的臭汗氣息,兩手在身後隔着椅背轉動手腕。他壞笑一聲,引得壯漢耳朵發癢,對方的手已經隔着薄薄的褲料放在了他最不願意被人随意碰觸的地方。
“啊!”譚振猛地發力,咬住壯漢的耳朵扭動身子,兩人同時側翻在地。
壯漢不料譚振的雙手已經可以自由活動,擡手就去抓他的腦袋。
譚振則捏着那把在地道裏就暗藏在袖口裏的小刀,猛地像對方刺去,一下正中臉頰,然後快速抽刀把綁在腿上的麻繩給割斷了。
“你……”
壯漢話沒說完,譚振又往那人頸肩猛地紮了一刀。
見慣了別人血流如注的壯漢,此刻看到一股鮮血從自己的脖頸處噴湧而出,便驚慌地頓然失聲,很快便因為失血過多而失去了神志,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