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雖然譚振潛意識裏還是覺得偷寶石的計劃很扯淡,但還是來了。因為一種他也難以言喻的感覺,看着蘇朗就覺得這人一本正經,不說沒有把握的話,不做沒把握的事。
譚振低着頭推上門。
那種香甜似瓜果清香的味道,熟悉了之後便再也聞不到,只是覺得所有的神經都通暢了,很放松很舒适。
譚振還很少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立刻如此放松。
他看蘇朗光着腳,又看地上鋪的全是手工羊毛地毯,便在門口脫了鞋。
“你很多事?”突然蘇朗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譚振本能地以為對方在問自己,完全不明所以,咋咋唬唬地回:“昨天被叫回去實屬無奈,哈哈哈。”
“我沒給你吃飽是嗎?偷來的食物有那麽美味?”蘇朗不理他,面對着窗,繼續說。
“飽……”譚振的臉一下子紅了,“吃沒吃飽”這事兒對于做他們這一行的有點難以界定。
他完全不明蘇朗這話裏有話的架勢是什麽意思,只好邁着小步一點點地靠近。
等他站到蘇朗身邊,順着對方肩頭往前看,卻不料端端和一只黑毛尖嘴的鳥兒對上了眼。
“你……養烏鴉!”
譚振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蘇朗根本就沒有對自己說話,只是在責備這只小家夥呢。
于是,憨笑起來,頓時沒了壓力。
“什麽烏鴉,你有見過黃嘴巴的烏鴉嗎?”蘇朗又夾了一條大炮蟲放在那小家夥的面前,盯着被鳥兒一點點叼走,才轉過身對譚振說。
譚振這才看個明白,原來那家夥不光嘴巴是明黃色,脖頸上也有兩縷明黃色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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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鹩哥你沒見過?”蘇朗俯下身子,又從身邊矮桌上的果盤裏取來一只蘋果,用水果刀去掉把和頭,一切兩半,一半放在鹩哥面前,一半給了譚振。
譚振目光盯着蘇朗白皙纖長的手指看了一會兒,才接過蘋果,笑着說:“謝謝。”
他疑惑,兩人已經見過不止一面,連床都上過了,他竟然今天才看到蘇朗右手的小魚際處有一條長約三厘米,帶着明顯針縫過的痕跡,像一條不那麽美觀的蜈蚣。
“這個疤是小時候貪玩弄的,”蘇朗注意到譚振的目光,便開始解釋,“小時候沒這麽大,長大了這疤居然也擴大了。”
“哦,呵呵,”譚振啃了一口蘋果,傻笑,“男孩嘛,誰還沒有個貪玩的時候呢,我也是從小到大一身疤。我這小腿上還有一條十來厘米的傷疤呢,比你這個還慘,是小時候跟我爸去釣魚的時候,不小心摔河裏被石頭劃的,還有這……”
“呵……”看譚振這麽快就接上話頭,還說得眉飛色舞,蘇朗突然矢口笑出了聲,在他這個金絲雀般的生活裏,這樣的笑容着實少有。
“原來你住這裏啊?我總聽人說這裏的頂層花園美輪美奂,還以為是個專門搞聚會的地方呢。”譚振歷數完身上的傷疤,連半個蘋果核一起吃完,接過蘇朗遞過來的紙巾擦擦手,說。
“你聽說的地方,就是這裏啦,我無聊的時候會叫一些人來搞個聚會什麽的,不過都在外面的那個露臺上,這裏算是我的 ‘家’了。”
蘇朗說完,随手拿起遙控器,按動上面的按鈕,房屋頂上有細微機器運作的聲音。
譚振擡頭去看,原來是遮陽的金屬板在一點點的擡起合攏,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是站在一幢完全透明如水晶般的屋子裏。
“好高科技啊。”譚振由衷贊嘆。
蘇朗苦笑,又點了一個按鈕,一個門開,都市傍晚濕熱的風立刻湧了過來。
“啧啧啧,”譚振一邊搖頭,一邊感嘆,“你們有錢人都是這麽生活的麽?”
“你也服侍過不少有錢人了,怎麽這點見識都沒有?”蘇朗半開玩笑地打量譚振。
只見譚振眉間微微擰了一下,又憨笑着:“我都是很敬業的,哪有那個閑情逸致去參觀別人家裏。”
其實……譚振有一半話沒說完,雖然幹他們這行的,被不少人迷戀得神魂颠倒,見了他們往上撲的架勢,跟追星的迷妹見了偶像一般。
但待遇,只有錢是能看得見摸得着的,其他的,除了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榨取,就什麽都沒有了。
就比如說,前一段時間,跟那個富婆去外面“考察”半個月,他算了一下,能曬到太陽的日子也不過三五天。
大多數時光,不過都是在床上度過,他只不過是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兒罷了。
譚振自顧自地走向熱風湧來的地方,他以為那就是蘇朗口中外面的露臺。卻不料只是一間色調灰白的屋子,也許是因為少了顏色,那屋子顯得很大,很空曠。
屋子裏光潔如新的象牙色按摩浴缸,對面是寬大明亮的鏡子,鏡子裏倒映着浴缸以及魚缸後面的空間。
“你還會拉小提琴?”譚振走到浴缸後面,看到一把小提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拉琴的弓被遠遠地丢在一邊。
“有錢人家的孩子嘛,自然什麽都要會一點的。”
譚振不知道蘇朗這話裏是炫耀還是無奈,只躬身撿起了地上的琴用指尖觸摸沾上水漬的琴頭。
“有錢人也要善待它哦。”譚振把琴拿到鼻子下嗅,被三十幾道漆工包裹的雲杉木已經完全聞不到它原本的味道,譚振有點點遺憾地把它放進遠處的琴盒裏,又跑了一遍把琴弓也收了起來。
蘇朗看譚振那認真的模樣,突然有點兒內疚起來,他自己不是不喜歡這把琴,只是在心煩意亂的時候越是傷害喜歡的東西,越能讓他的心裏好受一點,這琴便是前一夜他的施虐對象了。
“你今天為什麽來?”蘇朗又推開一道門,這一次是真的到了外面的露臺。
晚風吹拂兩人的頭發,天邊卷起一層烏黑色的雲,有要下雨的跡象。
“為了錢。”譚振坦白說道。
“那我來說說我們的計劃?”蘇朗眼睛盯着遠處的蒼穹,兩手插在短褲口袋裏,回頭看了一眼譚振。
“嗯。”譚振立刻跟了過來。
“展會就在這幢大樓的36層,十點準時閉館。我調查了他們的流程,閉館後會立刻聯系安保,在展商、承展方和酒店都在的情況下進行撤展。”
“我會卡在那個時間點帶着透明的你下樓,快到36層的時候,假裝按下按鈕去衛生間,你就乘機從後門溜進去,剩下的事不用我教你吧?”
“我……要怎麽做?”譚振其實很需要有個人教。
“随你怎麽做,制造靈異事件,弄爆消防設施,甚至偷襲安保把他們打暈……總之,你有四十分鐘的時間來做這一切。”
譚振心頭一緊,看面容清冷而俊朗的蘇朗,居然有一絲絲的後背發涼。
“甚至可以殺人!既然誰都看不到你,你有這個特權,不是嗎?”蘇朗緩緩轉身,面對譚振表情依然嚴肅。
譚振知道自己也算不得什麽好人,但偷盜已經到了他的極限,殺人這種事情是萬萬不可。
“噗……”幾秒鐘後,蘇朗笑出聲,拍拍譚振早已發硬的肩膀,說,“我開玩笑的。你見機行事,玩的開心就好。”
譚振看蘇朗表情轉換如此之快,一顆緊縮的心慢慢舒展,漸漸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