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午夜, 正是網瘾少年們狂歡的時刻。
何戟身體躺在床上,意識卻通過頭盔的聯接,在奇幻的游戲世界裏縱情奔跑。
廣袤的大草原上, 號角聲響徹雲霄。兩個部落之間正在進行最後的沖殺。他剛剛失去心愛的坐騎,殺意正濃。左手盾牌右手長矛, 一身盔甲神勇地往前沖。
“是誰把朕的愛馬砍了!□□粑粑給我下線去吃屎!”
“梆梆梆。”
“增援怎麽還沒到?!今天晚上不贏不是人!”
“梆梆梆。”
“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都給老子死!”
“梆梆梆。”
“……操!”
何戟惱怒地摘掉游戲頭盔, 騰地坐起身來往床邊的按鈕上一拍, 房門應聲而開。
“進來吧別他媽敲了!你怎麽這麽煩人!”
“有嗎。”
溫良久推門進來, 敷衍地道了個歉, “打擾你打游戲了?不好意思。”
“知道打擾你還過來。”
何戟沒好氣道, “幹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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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你有事, 急事。”
溫良久走進房間, 看見他穿着短褲坐在床上,視線劃過裸/露的小腿時頓了一下,“……你大晚上的怎麽還穿着這個?”
“習慣了。感覺上穿着進游戲能走得更穩當點。”
他的膝蓋以下是一截高仿真的假肢。何戟說着,打開固定帶把那截小腿取下來拉上被子,指了指窗邊的桌子, “把那給我拿來。說吧, 這回又查誰?”
溫良久拿起桌上的筆記本遞給他,“上次網游社聚會的時候。那個叫慕羨的小師妹你還記得吧?就她,看看她前男友是個什麽玩意兒。”
“她前男友?”
何戟打開筆記本的動作停了下來,接着幹脆又合上了, “那不用查了。”
“上次聚會的時候不是才剛談?這麽快就分了啊。”
他的語氣聽起來倒是毫不驚訝。溫良久又多生了些興趣, “你知道他?”
“啊。社裏頭有知道他的,上回聊天說起來就聽了幾耳朵。”
何戟說, “叫許鎮吧好像,就你們文學院的啊。說是出了名的喜歡釣小師妹, 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不過人小師妹跟社裏人也不算太熟,又正是熱戀的時候。上次見面大家有心提點兩句也沒好意思開口。”
“上學期有個師妹為你上天臺你還記得吧?”
他說着說着,語氣突然幸災樂禍起來,“這個姓許的跟你有一拼,不過名頭沒你那麽廣為人知。”
“說是去年腳踏兩條船,還讓個師妹為他堕/胎來着。最後私了了,都沒給學校知道。只有同班的幾個學生私底下說起來,當渣男典型罵上幾句。”
“慕羨是吧?她分得快倒還好些。免得被騙身又騙心,最後勸都勸不回來。”
溫良久垂眼聽着,一言不發。表情卻越來越淡,最後還扯着嘴角笑了一聲。
笑得很塑料,只有一聲氣音。何戟看他這副樣子,卻條件反射般縮了縮脖子。
何戟還記得他這個反應代表着什麽。隔了許多年,久違地看到他真的動火。
以前的溫九爺跟現在沒法兒比。非要形容起來,簡直就是一行走的人形炸/藥包。一點就着,一碰就炸。連一幫兄弟都總是不知道怎麽就惹他不爽了,脾氣易燃又詭異。能有幾個朋友全靠那點仗義的真性情撐着。
那段日子裏,他每次想要搞事之前,就是這個反應。
溫良久自己也知道。自從媽媽生病以後就有意識地控制着,已經很久沒有真的為什麽事生過氣了。
但這個姓許的,一步步都踩在他生平最厭的點上。簡直是送上門來給人瀉火的。
“明天陪我去圍觀渣男?”
溫良久說,“查查他課表。”
何戟:“幹……幹什麽?”
“替天行道。”
**
同一個專業,甚至是同級生。第二天去上課,溫良久很容易就在教室裏找到了許鎮。
渣男歸渣男,出勤倒是挺認真的。
至少如果不是為了替天行道,這節課他原本沒打算來上。
“就這個?”
下課後,溫良久坐在後排觀察教室裏的情景,迅速鎖定了其中一人。
戴着眼鏡,溫潤和氣的樣子。頭發還噴了定型,打理得一絲不茍。穿着幹淨的白襯衫,俨然一副溫柔貼心的師兄模樣。跟小姑娘說話時還輕聲細語,時不時寵溺地笑一笑。
呵。
“啊。這幾個小姑娘看着不像老生。”
何戟翹了課過來陪他聽了一整節文學史,打着呵欠說,“下課後才過來的,一看就是新釣的小師妹。你要替天行道的話趁早。”
溫良久坐在那看了兩分鐘,突然開口道,“傻戟。”
“哈?”
“找個理由弄他。”
“……”
“真弄啊。”
何戟扒了把頭發,“你不是放下屠刀立志做人了麽。”
“這回不一樣。”溫良久說,“我姐妹受人欺負了,我能坐視不管?”
“……你誰?”
何戟傻了一會兒,抻長脖子往那堆聊得正歡的男女裏看,“你什麽時候有個姐妹了?哪位啊?”
“沒在這。”
“哦我知道了,你說的是慕羨啊。”
他一想,覺得也說得通,“她跟你那小寶貝兒關系挺不錯是吧。”
“也行。什麽時候開始啊?我打電話幫你叫幾個人過來。”
“不用那麽麻煩,我自己動手。”
溫良久說,“幫我想個別的理由。”
他動手是他的事,不想把今天的事兒跟慕羨牽扯到一起。免得以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許鎮再對他姐妹有什麽橫生枝節的舉動。
“那我想想。”
何戟往前望了望前排跟小姑娘們談笑風生的人,突然噗嗤一樂,“他跟你撞衫了算嗎。”
“……”
溫良久低頭看了看自己心愛的襯衫,不悅地眯起眼,“弄他。”
**
許鎮做夢都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被針對。
南關北校門對着一條知名的小吃街,他從前把妹時來過不少次。
但今天,在小吃街不知名的舊巷,他被人像拎垃圾一樣拎起來丢在髒臭的垃圾桶旁。
他的脊椎被狠狠地撞在老牆上,生疼。胃裏翻江倒海,身上關節各處都像散了架,襯衫也被牆灰和垃圾染得認不出原本的整潔模樣。
溫良久看着覺得差不多了,就放下袖子,有恃無恐地整了整自己衣服上的褶皺。
“……”
許鎮喘着粗氣,勉強靠牆支撐着身子從地上站起來。
他認識溫良久。實際上,這人的名字出現的頻率比他本人還要高,他壓根沒法裝不知道。但他也很明白,兩個人從入學以來就毫無交集,今天這頓打挨得莫名其妙。
早知道剛才跟他出來時就該打電話叫幾個朋友幫襯。真是信了他的邪,才會被“同學三年了一起出來喝頓酒交流感情”這種說辭勸出來。
今天只能認栽了。許鎮心裏憋着火,眼底的不甘卻很明顯,“我能問一句為什麽嗎。”
何戟全程站在旁邊圍觀。他自從開始穿假肢以後就再也沒動過手,兄弟們打架他負責站在邊上看情況報警。這會兒好心地當起了解說員,“你跟他撞衫了。他看你不爽。”
許鎮:“……”
“很難理解嗎?”
溫良久自覺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還有理有據地分析了起來,“萬一我寶貝兒以後看見穿白襯衫的都覺得是壞人怎麽辦?我當然不能就這麽任着你損壞我形象。”
許鎮:“……”
他完全沒聽懂這人在說什麽,只覺得是個神經病。
但無論如何,眼高于頂的樣子看着都很欠揍。
“你有什麽可傲的?”
單挑輸了,他只能嘴上嘲諷,“仗着你爸是教授?仗着你這樣,能騙騙小姑娘?”
“我沒什麽可傲的啊。”
溫良久說,“雖然我家庭條件不錯,相貌不錯,學習也不錯,還招小姑娘喜歡。但我從來不驕傲。”
何戟:“……”
“倒是你。有本事吐槽我,怎麽不敢看着我說?”
溫良久扣住他的後腦勺,拽着他精心打理的頭發往下用力一扯,迫使他擡起頭來直視自己。
“單就騙小姑娘這一點,我确實沒你厲害。”
溫良久說,“聽說你喜歡出軌?還讓人小姑娘為你堕胎?”
他的語氣很淡,冷笑裏的不屑和輕視卻讓人無地自容。
已經發生過的事,許鎮無法否認,只能眼神躲閃。
“知道麽,哪怕我是一堆垃圾。”
或者曾經是一堆垃圾。溫良久說,“但是跟你相比,我也覺得自己非常高貴。”
**
替天行道完,溫良久回家洗澡換衣服,上線時間就來得晚了些。
柏裏原地等了他十來分鐘,“你遲到了。”
聽語氣有點不滿。
“那我給你鞠個躬吧。”
溫良久像模像樣地彎了下腰,“別氣啊,我下次肯定不遲到了。”
“……我沒有氣。”
柏裏受不起他這麽大禮,往旁邊避了避,依舊直入劇情,“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游戲裏的倒計時是按照真實時間來計算的。他今天上線再看,已經只剩下二十四小時。如果今天晚上通宵還完不成任務,那這個本可能就要失敗了。
“我覺得你,說得有理。”
柏裏說,“名單,很重要。或許今晚,還會有,一個女孩。被劫持。”
“我們要,找到她。或許就能,找到那個,穿黑袍的。”
“行。”
溫良久下午活動了筋骨,心情大好,“那我們現在出去,去舞臺看看?這休息室裏好像沒有名單上那個,第二十個小姑娘。”
“好。”
柏裏應完正要出門,又頓住腳步,“……等一下。”
他通訊器又閃了起來。查看消息時,看到慕羨發來的一大串感嘆號,視覺沖擊力很大。接下來的文字信息語氣也非常強烈。
“那孫子遭報應了!”
底下是數行的長篇大論。他飛快地看完,把故事劇情了解得差不多。
學校裏消息傳得很快。慕羨剛剛得知自己前男友還是個有騙小姑娘前科的混蛋,就聽到了他下午被打的事,引起極大舒适。
溫良久看他表情,覺得應該是自己替天行道的消息被傳過來了,站在旁邊一臉乖巧地等誇,“怎麽了?你朋友的事兒有續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今晚零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