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例行公事地月休回家住了一晚後, 第二天晚上,柏裏按約定到了網游社聚餐的火鍋店。
慕羨從到店門口就出來接他。剛一見到他就眼前一亮,用過年回到老家走親戚時會聽到的爺爺奶奶們的語氣, 驚喜地伸手在他頭頂比劃,“哎呀, 你是不是長高了!”
“……”
柏裏心裏有點小開心, “有嗎?”
“有!肯定有。”
慕羨擡了擡腳, 示意他看自己的短靴, “我今天的鞋跟有五厘米, 這樣看你還比我高一個頭尖, 肯定長高了。”
她身後, 一衆網游社的前輩們都跟着笑起來。
聚餐進行得非常順利。師兄們人都很好, 自從得知這個大一的小師弟還沒成年以後就格外照顧,甚至貼心到把他面前的啤酒都換成了可樂。
慕羨基本上每時每刻都陪在他身邊,生怕他落單覺得不愉快。
但其實她也已經很久沒跟柏裏一起出來參加集體活動了。
柏裏想,她大概已經忘了,自己并不是社恐, 不會因為見到陌生人就緊張得無所适從。如果非要說有什麽消極的念頭阻止着他來參加聚會, 也不過是為了避免別人因為他的不合群而玩得不盡興。
他喜歡獨處,但也并不讨厭熱鬧。
他只是單純地沒有融入群體的欲/望。
大家都很可愛,熱情又充滿朝氣。尤其是這群有共同愛好的年輕人聚在一起,吃飯時歡快的氣氛一直沒有減淡過。
偶爾話題帶到柏裏, 他就禮貌地笑一笑簡單回答。大家都覺得他是年紀小可能還有些放不開, 笑着說以後混熟了就好了,并沒有因此而尴尬或無聊。
柏裏點點頭, 也沒多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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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完,慕羨基本上也接受了“是的這裏除了我沒有人能讓他多看一眼”的事實。飯後的消遣時間, 社長發來短信說已經訂好了包廂,衆人也都還意猶未盡,結伴去唱歌。
柏裏本來打算先回去。但今晚的聚餐裏唯二的兩個女孩有一個臨時來不了,只有慕羨一個人在這兒太晚了他不太放心,想想還是跟着去了。
慕羨本來也不打算參加飯後的消遣。可看柏裏居然沒有提出要先走一步,反而以為他是對接下來的活動有興趣,于是欣然陪他一起留了下來。
社長訂的地方并不遠。一行人從火鍋店出來步行往下個地方走,其中一個負責聯系的師兄接了個電話,語氣陡然興奮起來。
“他也來?!行!我們在門口等着,不對,恭候!”
其他人居然從語氣裏就猜出了“他”是誰,紛紛露出意外的表情嬉笑着讨論起來。
慕羨難免好奇,就近問了個二年級的小師兄,“大家在說誰啊?”
“溫師兄啊。”
他的語氣也是迷弟一樣的激動,“我們副社溫九溫師兄啊!”
原本一臉“不關我事”走在旁邊的柏裏表情突然僵硬。
“溫九?”
慕羨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我怎麽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
“溫九是游戲名。”
小師兄說,“他本名叫溫良久。跟我們社長一樣,是大三的師兄。打游戲很厲害的。”
剛進游戲社那會兒,慕羨就已經敞亮地說過自己對游戲了解不多,純屬來混學分的。師兄們看她性格爽直,又态(長)度(得)陳(好)懇(看),便也并不介意。
隔圈如隔山。這時候她不知道這個游戲名代表着什麽,也不算奇怪。
“溫良久師兄我知道诶!”
出乎意料的,慕羨也跟着衆人一起激動了起來,“他可是我們文院的門面,隔幾天就要提起來讨論一回來着。”
柏裏在旁聽着,這時候才想起慕羨也是文學院的。
……這是什麽孽緣。
世界小到不可思議。好像他無論怎麽想跟這個名字避開,總還是會通過一些莫名其妙的途徑再聽到關于這個人的消息。
“上次專業課我們老師還提起他來着。說他一進大二就發過論文了,超級厲害。”
慕羨遺憾道,“就是還沒親眼見過,不知道這個活在傳說中的師兄長什麽樣子。”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是個大帥逼。”
小師兄笑着說,“大三課少,社團活動他也很少參與,我們也都好久沒見他了。今晚不知道怎麽有興致過來湊熱鬧。”
為了給溫師兄排面,一行人站在瑟瑟寒風中等了十來分鐘。等到柏裏都有點不太耐煩時,終于聽見有人喊了一聲,“社長,溫師兄!這邊這邊。”
不遠處漸漸走近兩個高大的身影。柏裏莫名有點心虛,斂着目光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對他行注目禮,反而在這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的游戲發燒友裏格外顯眼。
更別提還是個盆地。一群大老爺們兒裏就他跟慕羨差不多高。
抱着“我今天是來看妹子的”想法過來湊數的溫良久一眼就看準了他。
……這到底是個什麽孽緣。
溫良久也開始覺得不可思議了。
**
何戟訂的包廂很寬敞,一行近十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各處的沙發上。溫良久只挑了個角落坐着,卻還是不斷有人跑到他身邊說話,俨然把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坐出了C位的效果。
柏裏跟慕羨坐在另一角聊天。偶爾瞥到一眼,還是覺得有點誇張。
實際上,溫九這個名字,本來是應該在招新的時候拿出來加大加粗印在社團宣傳頁上好好炫耀的。因為本人不願意貢獻自己的圈內知名度當噱頭,才只有社團內的一小波人知道。
他并不只出沒在《曙光》一款游戲裏。但凡浮積研發推出的全息網游,大大小小所有游戲都有他的涉足,且都在其中擁有相當的知名度。這些單個游戲的知名度彙總在一起,造就了他在浮積的粉絲心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他的名字幾乎是跟浮積捆綁在一起的。作為業內領跑者,浮積給他提供了快速聚集人氣的平臺。而随着多年游戲直播帶來的粉絲效應,也有越來越多的新玩家是因“溫九”而入坑。
如此周而複始的良性循環,讓溫九這個名字變成了圈內津津樂道的傳奇。
柏裏只玩過曙光,對他的影響力并不很了解。這時候見了他,腦子裏只有一件事。
浴巾浴巾浴巾,他到底有沒有看到游戲消息啊。
不把這件事情解決掉,柏裏總覺得自己欠了別人點什麽,一直記挂在心上。
“你也喜歡打游戲,有沒有見過他啊。”
正在糾結時,慕羨靠過來跟他咬耳朵,“我日,好他媽帥一男的。是吧?”
“……”
柏裏一時不知道應該先回答她哪一句。想了一會兒才說,“游戲裏,他很有名。”
“在現實裏他也很有名啊。看看這身段,這氣質。”
慕羨嘆了口氣,再次總結,“好絕一男的。”
“……”
柏裏往沙發上一靠,徹底沒話可說了。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聊他。
也不為什麽,反正不想聊他。
這樣難得的小脾氣被慕羨看在眼裏,還以為他是出于同性相斥眼紅人家的身高。本來想開他兩句玩笑,再一想這樣也太過分了,于是開始轉移話題,“怎麽想到要去補染頭發的?”
剛剛在外面吃飯的時候他還戴着帽子。大概進到包廂以後覺得悶熱,這會兒他把帽子摘了下來,一頭雪白雪白的短發跟小燈泡似的。
慕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發梢,“染得好棒啊。要記得用護發劑,好好保養。”
“我盡量。”他保證得非常敷衍。倒是經這一提醒,想到之前在店裏讨價還價的場景,嘴角彎了彎,低聲跟她說了些什麽。
“幹得漂亮。”
慕羨聽完笑得停不下來,拍着他的肩膀前仰後合,“崔老板真太可憐了吧,倒是還挺大方的。”
溫良久在餘光裏偷偷注意這一角的動靜。
平心而論,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妝容精致得體,深棕色長發打理得順滑柔亮,披在肩頭,兼具小女生的俏皮和輕熟的女人味。
但他的目光卻總是忍不住會從她身上越過去。
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麽,聊得很愉快的樣子。
“發什麽呆呢九爺。”何戟拿着話筒過來找他,“走啊,一塊兒唱歌去。”
溫良久順着他的話站起了身,卻并未接過他手裏的話筒,而是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崔老板,人很好。”
說起店裏的事,柏裏也跟着咧開嘴笑起來,不自覺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那也是因為你值得這個價錢啊。”
慕羨認認真真地看了他兩秒,突然皺眉,“你這幾天是不是又忘記喝水!嘴唇都起皮了。”
柏裏剛想反駁她自己剛才吃飯的時候還喝了可樂,又被她拉住手指一陣端詳,痛心地說,“手指頭也蛻皮了!你看看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美少年的自覺?”完全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每天護膚個把小時把自己從頭保養到腳的。
畢竟她現在腦子裏只有四個字:暴殄天物。
“……”柏裏決定不說話。
“換季的時候就更要多注意,能不能做個精致的男孩子。”
她低頭翻翻找找,從自己包裏掏出一只潤唇膏來,擰開用蓋子刮掉最上面一層擦在手背上,又刮了厚厚的一層用指尖沾着往他嘴唇上抹。
“哎,別動啊。”
起初他還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聽見她不耐煩的訓話,就老老實實地待在那兒,任由她把那層散發着奶油香氣的膏體抹勻在自己嘴唇上。
“行了,自己抿兩下。”
慕羨看看手裏從買回來以後還沒怎麽用過的唇膏,索性擰上蓋子直接塞到他口袋裏,“帶着回去用。”
“哦。”
柏裏順從地抿了兩下嘴唇。大概是完成任務的态度太認真,收尾動作有點用力,亮晶晶的唇瓣跟空氣摩擦,發出“啵”的一聲響。
小小的動靜引起了溫良久的高度關注。
他一邊克制着自己的視線不要盯着那片潤澤的水光看,以免真的像個變态。一邊禮貌地詢問,“師妹?我能坐這兒麽,那邊人多太擠。”
慕羨收手的姿勢僵了僵,一回頭,驀地發現傳說中的溫師兄居然就站在自己身邊。
她跟傳說只有一步之遙了!
“……當然。”
慕羨不動聲色地調整坐姿,作矜持狀,“溫師兄請坐。”
柏裏默默別過了頭。
“喜歡玩網游嗎?”
溫良久在她身邊坐下,搭讪搭得非常迂回:“自己單開,還是跟你的朋友一起玩?”
“還行。”慕羨說,“其實我自己不怎麽玩,入社主要陪我們家柏裏。”
“哦,這樣。”
他頓了頓,往柏裏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裏帶着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意味深長,“男朋友?”
“……”
慕羨心裏一驚,再看向這位溫師兄時,目光變幻莫測起來。
溫良久問完自己也懵了一瞬。
說好的迂回,結果一開口,前後兩句之前意思差了十萬八千裏。
溫良久心知自己今天狀态不太正常,又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麽。這時候話既然已經說出去了,也沒法兒再往回收,于是就端着高深莫測的表象等她的回答。
再多解釋什麽也都是畫蛇添足。不如索性讓這小師妹覺得他只是一個對漂亮女孩上心後過來八卦的普通群衆。
……他什麽時候對自己的定位要求這麽低了。
在這短暫的幾秒時間裏,慕羨的心理活動也異常豐富多彩。
之前從未謀面,她很難揣測出溫良久的語氣到底有什麽意味,但這不能阻止她在心裏有自己的思量。
女孩子的第六感向來精準。尤其是像她這樣伶俐通透的女孩的直覺,準到可怕。
她的視線在一左一右兩人身上快速游移,之後逐漸露出笑容,斬釘截鐵地否認了。
“不,我們是姐妹。”
**
溫良久沒能在這個位置上待太久。
他并不遲鈍,能感受到自己并不很受另一人的待見。與其在這兒招人嫌棄,不如主動退場,也免得讓人家難受。
可他怎麽就招人嫌棄了呢。
溫良久跟何戟借了火,走到包廂外點煙。被他追上來一陣羞辱,“怎麽不繼續撩了,人家小師妹沒給你面子?”
溫良久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看着指尖燃燒的一點火光,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我人品怎麽樣。”
“……我操,你來真的啊。”
何戟傻了一會兒,追問一句,“就,那什麽……一見鐘情?”
溫良久擡眼看他:“我問你話呢?”
“你什麽樣讓我怎麽評價?”
何戟沒好氣道,“我要是在這兒義正言辭地評價你,今兒晚上都不一定能活着回學校。”
溫良久被他一提醒,想起自己以往簡單粗暴的行事風格,也皺了眉。半晌,又忍不住給自己說句好話。
“其實我是個內心柔軟的男人。”
“……”
“我真的是。”
“……”
“我回去唱歌了。”
何戟說。
走廊裏又只剩他一人。溫良久垂下手指,靠在牆上對自己煩躁紛亂的心理活動百思不得其解。
怎麽了這是。
溫良久覺得自己今晚的表現一點都不像他。
或許不止今晚。這段時間以來,那些猝不及防的場合裏,說的話,做的事,都不像他。
煙支漸漸燃到了指尖。他回過神來,找了個垃圾桶把煙頭摁滅丢掉,轉身回了包廂。
包廂裏,慕羨終于說到了自己那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她憋了一晚上,想等到最後用來壓軸。這會兒真的要說了,又難得有點忸怩,“我說了你不準笑啊。”
是好消息怎麽能忍得住不笑呢。柏裏直言,“那有點難。”
“……哎呀,那我一句話總結。速戰速決。”
她清了清嗓子,又迫于環境特意壓低些音量。再開口時,眼底溫柔又歡喜的光芒滿得快要傾瀉而出,“我脫單了,就前幾天。”
“……”
“就這個事兒。嗯,結束。”
“……”
柏裏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慕羨說完,等了半天看不到他的反應,終于心急,“你……你倒是說點什麽啊!”
柏裏驀地笑了出來。
“太好了。”
他由衷地說,“真不容易。”
慕羨的感情史有點特殊。大概是傳說中的“彎仔碼頭”體質,從小到大,每一個她曾心動過的男孩子,不是已經彎了,就是在變彎的路上。
喜歡的時候是真心喜歡,可最後都會因為發現人家的性向不合被現實擊潰。柏裏知道,她一度被打擊到失去希望,想跟自己一起去海島定居。
她是個特別優秀的女孩。柏裏說,“我希望,他值得你,喜歡。”
“他還挺好的。”
陷入戀愛的少女說起話來,周圍都是粉紅色的氣泡,“我也覺得特別不容易啊。這麽多年了,終于給我遇到了一個。”
“不過我們倆才剛在一起,我還沒好意思跟其他朋友說。就告訴你一個人了。”
她說,“萬一沒幾天就分了,有點丢人。”
柏裏搖搖頭,“不用多想。你開心,最重要。”
接下來的話題完全是戀愛專場。慕羨完全把自己“速戰速決”的前言抛到腦後,滔滔不絕地說起兩個人是怎樣開始暧昧,說起一起牽手逛街,說起宿舍樓門禁前五分鐘在樓下依依不舍的擁抱。
最後總結一句,“談戀愛怎麽這麽快樂啊!”
語氣實在是苦盡甘來感慨萬千,柏裏看着她,一時笑得停不下來。
溫良久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他推開門,倏地被這個蘊含着無比的純粹,喜悅和赤誠,明亮得過分的笑撞進眼底。
好像能聽見砰地一聲。
巨大的一聲。帶着回響震蕩在腦子裏。令人措手不及。
他是衆人眼裏的文學院高材生,暗地裏其實也披着馬甲寫過不少能讓人又哭又笑,唏噓感觸的東西。可卻從沒有體驗過像現在這樣,讓人心神震蕩的感受。
像流浪的詩人坐在寂靜的廣場臺階上小憩。頭頂是溫柔的夕陽,身邊有豎琴演奏樂曲,童稚的聲音在吟唱詩句。
他睜開眼睛,身邊飛起一群白鴿。有一只特別可愛的,停在他肩頭,輕輕啄吻他的臉。
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短暫的暈眩裏,溫良久滿腦子只有真好,特別好。他一直都能這麽笑就最好,誰他媽都不準讓他不開心。
回過神來,自己先扶着牆蹲下了。
何戟瞥到他的動作吓了一跳。湊上來剛想看看他是不是身體哪兒出了毛病。一靠近,被他捂着臉笑到全身打顫的樣子驚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雖然認識這麽多年,已經見過不少他莫名其妙的精分狀态。可從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怎麽了?”何戟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他媽……”
“怎麽了?!!”
“戀愛了。”
溫良久說。
作者有話要說:
慕羨:我們家柏裏blablabla
溫良久:很快就是我家的了
今天是九爺的動心專輯!
今天交論文定稿了啊啊啊啊來不及寫完一起發,要拆成兩章了。怕你們等着急就先發出來這章,還有一章待會兒洗個澡繼續寫。不過更新肯定很晚了,等不到的小可愛可以明天早上再看,麽麽
最後給自己加個tag#為什麽人家都在談戀愛而我卻在肝論文……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