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學校的地鐵剛過兩站,柏裏已經開始對自己的過激反應感到後悔。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游戲裏是有輸有贏的臨時隊友,現實中是從沒交流過的陌生人,關系比白開水還淡。
随便對別人報以期待本來就很容易讓自己失望,他也不能因為別人沒有滿足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就對人家遷怒。
更何況溫九并沒有做錯任何事,不過在認真地玩游戲而已。自作多情的是他自己。
但就是……暫時還不太想見到。
畢竟有點丢人。柏裏想,溫九跟他的夥伴看到自己那時的反應,心裏一定也覺得他很可笑。
第二天回到店裏上班,他整個下午都不太自在。好在平時也不怎麽會明顯地表達情緒,孟斂完全沒有發現異常,還跟他津津樂道昨天那位同樣是曙光游戲迷的客人。
“我總覺得他特眼熟,不知道哪兒來的感覺。啧,說不定這就叫眼緣。”
“可惜忘了問他游戲ID了。”
孟斂還在想着跟人家一起開房的事兒,“不過看着斯斯文文的,也不像是游戲打得很溜的人。”
柏裏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知道他确實臉盲,這句話聽起來真的很像是在諷刺。
“哎對了。”
孟斂看他對這個話題好像有點興趣,又多說了一嘴,“他好像也是南關的,說是上課的時候見過你。你有印象沒?”
“……沒有。”
這個真沒有。
Advertisement
柏裏突然一陣忐忑,心底裏不祥的預感再次顯現出來。
本來這天一直到晚飯吃完都沒再看見人影,他已經開始慢慢放松情緒了。想着溫九原本就一個月不來店裏了,昨天或許只是偶然路過,并不代表以後還會見面。
居然還在同一所學校裏?就有點太過分了吧。
柏裏試探着打聽,“他是,什麽專業?”
“好像是文學院吧,他走之前随便提了兩句我沒認真記。看着書卷氣挺重的,确實像是學文的。”
那還好。
文院跟物院隔了半個校園。雖然不知道溫九是什麽時候見過他,但以後只要不倒黴到沒邊兒,應該也沒那麽容易再遇上。
還好,自己向來運氣都還是不錯的。
柏裏強行樂觀地自我安慰,心裏的忐忑卻依舊沉甸甸地懸着,感覺随時都要砸下來。
“昨天回去我也跟人組了隊進0157,現在玩到醫院門口那兒。”
孟斂完全感受不到他複雜的心理活動,接着又說起了游戲,“守樓的怪打了半天都沒打完,豁那血條長的,後邊兒一串零。”
醫院樓口?
柏裏倒了杯水,掏出自己的小藥盒。心想他們小隊當時好像就團了個毛線球,兩分鐘就通過了,根本沒開火。
“我們隊裏邊兒一堆冷武器,打得特別慢。我那使用次數限定一次的陳年老炮都擡出來了,也才轟掉一半。”
孟斂心痛地咂舌,看到他的動作,又不懷好意地往他頭上揉了一把,“乖,趕緊吃,說不定還能再長長個。”
“……”
柏裏面無表情地吞下鈣片,連同本來打算告訴他的攻略技巧也一起吞進肚子裏。
記仇,冷漠。
這一晚回到宿舍,柏裏接到了慕羨的慰問電話。
兩人是從小學時起就是非常要好的玩伴。只是長大後性格的發展方向南轅北轍,一個性格孤僻,漸漸脫離人群的視線。一個開朗明豔,成了人群中的焦點。
慕羨的朋友很多,但從來都不強迫他融入圈子裏。人多的地方容易烏煙瘴氣,偶爾聊起一幫小姐妹間明裏暗裏撕來撕去的煩心事,還會感嘆不如他獨來獨往過得舒服自在。
難得晚上沒有活動,她在自己公寓裏洗漱完畢,專門騰出一整晚的時間來,一邊做護膚一邊悠悠閑閑地跟柏裏打電話。
“開學都一個多月了我們都還沒見上一面。再加上寒假……都兩三個月沒見了。”
她的語氣充滿老母親式的擔憂和惆悵,“好想看看你有沒有長高啊,心焦。”
柏裏:“……”
果然只要一有時間聊天,話題就必定會轉到這件事上。
柏裏上學早,同一屆學生卻比慕羨小整整兩歲。小時候兩人個子差不多,還沒怎麽覺得有年齡差。到了初中,女孩子進入青春期身高長得飛快。慕羨率先突破165大關後再看柏裏就有了姐姐的自覺,時常安慰他男生發育得晚,高中肯定能反超。
然而直到高中畢業,他也沒能迎來反超的光輝時刻。慕羨再安慰他時,語氣就從姐姐變成了老母親。
“我自己,感覺不到。”
相識多年,大概是慕羨唯一一個心焦他的個子卻又不會讓他覺得別扭的人。柏裏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但我有吃,鈣片。”
“可以的!多堅持一段時間,你年紀還小,有機會有機會。”
電話那頭傳來啪啪啪的打臉聲。慕羨塗上護膚品以後輕拍皮膚促進吸收,唠唠叨叨地叮囑他,“最近換季,天氣太幹燥了。上次我去國外特意給你帶的護膚套裝用起來沒有?”
柏裏瞄了眼書櫃架子上還未拆封的禮盒,違心地回答,“用了。”
“可拉倒吧,你用個洗面奶我就謝天謝地了。”
“……”
柏裏終于忍不住笑起來,“那你還問。”
“哎呀我現在就好想見你啊。”
聽見他笑,慕羨那頭拍臉的聲音斷了一會兒,再接上時話語中又添了幾分感慨,“你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好看。就那種,什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那種感覺。”
“哎對了,下周的網游社聚會你得來吧?我們之前都說好了的,不準鴿我。”
提起這件事,柏裏想起在游戲裏的經歷,有點猶豫,“我下周,月休回家。不知道能,能不能,來得及。”
“別找借口啊。”
慕羨聽見他話裏有“要不還是算了吧”退縮之意,語氣有點急,“回什麽家啊那破地方有什麽好回的。”
電話裏突然安靜了數秒。
“家裏規定。”
半晌,柏裏輕聲說,“不用擔心。我去一趟,就回來。不鴿你。”
“那行。到時候我接你,全程跟你一起。”
自知觸及了不愉快的聊天領域,慕羨心裏有點歉疚,迅速把話題轉移開來,“我有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要告訴你。總感覺在電話裏說差點意思,到時候我當面跟你說。”
她的語氣裏有一提起就藏不住的欣喜。柏裏直覺這是個非常好的消息,略微消沉的情緒也被重新帶動得積極起來,“好。到時候說。”
“嘿。”
慕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其實……我也不是要勉強你變成什麽活潑開朗的人。我就是覺得,你可以稍微接觸一下別人。說不定能遇見投機的朋友。”
“你知道的。雖然我們一直都會是好朋友,但也不希望你只有我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還記得我們初中畢業的時候,你在同學錄上寫了什麽嗎?”
她笑着調侃道,“我可不太想看着你以後真的去北歐的小海島上守着燈塔過日子,或者去野外荒涼的天文觀測站孤獨終老。以後再要見你一面還得跋山涉水的。”
“我知道。”
柏裏也笑起來,“但說不定,那樣生活,也很好。”
跟朋友一起聊了整晚,他難得放松地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早課是思修。柏裏提前醒來去吃了個早餐,一早就去上課,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挑了個第一排靠裏的位置坐下。
大學裏最讓人感到安慰的事就是很少有老師會提問。偶爾點名答個到就行,不去咖啡館兼職的時候,他一整天裏需要說的話字數用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
非常令人舒适。
他有時不太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把這樣的舒适視為孤獨并對此嗤之以鼻。
或許是起得太早,他在教室裏坐了幾分鐘就開始犯困。
這節課的老師為人寬厚,見到課上有學生打盹兒看手機,只要不太過分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越是面對這樣溫和的人,他就越不好意思開小差。
趁着離上課還有十來分鐘,柏裏趴在桌子上短暫地閉了會兒眼。聽見上課鈴時再擡起頭,身後的教室已經坐得滿滿當當了。
溫蔚遠見他醒來,善意地笑着指了指黑板上方的挂表,示意他要開始上課了。
柏裏點點頭,坐直身子打開課本。還沒翻到這節課的內容,就聽見前門口有人氣喘籲籲地趕來,“報告!”
離上課時間剛過兩分鐘,教室裏還沒安靜下來。饒是如此,這聲嗓門超大的報告聲也非常清晰地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
柏裏也下意識地朝聲源處看過去,表情僵硬了一瞬。
何戟把早餐往身後藏了藏,笑嘻嘻地跟溫蔚遠耍嘴皮子,“老師,還讓進嗎?”
溫蔚遠失笑,“還不快進來。”
“哎好咧。”
前兩排只有柏裏旁邊還有空座,何戟一進來就想也不想地朝這邊走。
他身後,溫良久襯衫雪白,慢條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眼底蘊着冷倦疏離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昨晚論文查重被維普坑了一把,改到半夜才勉強降到合格
現在覺得要畢業真的好難,對答辯失去了信心
今天晚點還有一更!
*遲到的鞠躬時間*
感謝小可愛Ailyar扔了一顆地雷~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