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沒再回去,改道浴室刷牙沖澡換了身衣服,到自己卧室隔壁哐哐敲門,“起床,去上課。”
沒動靜,卧室裏的人在裝死。
溫良久皺了下眉頭,往後退一步擡腿往門上一踹。
“砰!”
“起床。”
“……”
兩分鐘後,何戟連蹦帶跳地穿上褲子從卧室裏走了出來。
“說好的一起翹課呢?你個出爾反爾沒良心的玩意兒。”
他頂着頭炸毛的金發,一米八五的個子跟皺成一團的娃娃臉很不相稱,“我昨天晚上帶妹子到兩點你知道嗎,黑眼圈都給我熬出來了!”
當了十年哥們兒三年室友,這位爺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就沒見收斂過。何戟越想越氣,“您可倒好,随随便便通個宵還是英俊潇灑眼都不帶眨的。你看我這大眼袋,你看看!”
溫良久由着他張牙舞爪地扒拉着眼皮吐苦水,面不改色地嘆了口氣,把一大碗用牛奶泡着的早餐麥片推過去,“比我是差了點。”
“……”
何戟看了看碗裏的麥片,睡眠不足使得他腦子也不太清醒,在作死的邊緣蠢蠢欲動,“我要是現在把碗扔你臉上,你會揍我一頓還是揍我一周?”
“你想象力太匮乏了。”
溫良久眼都沒擡,往手腕上戴表,“或許是一學期。畢竟我想一出是一出。”
何戟咬了咬牙,忍辱負重地低頭吃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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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第一天就翹課,怎麽想都不合适。”
溫良久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收拾完了自己坐在餐桌旁等他,語重心長地勸導,“你有沒有一點當代大學生的自覺?”
“當代大學生的自覺是去上課學習知識。”
何戟看他在随手翻課本,一邊往嘴裏塞麥片一邊不忿道,“你那叫拿本書去教室裏裝逼。”
“都一樣。”
溫良久合上書,瞥了他一眼,“你塞那麽快幹什麽,我催你了麽?”
“你額頭上就明晃晃地寫着‘不耐煩’這三個字好嗎!”
何戟快速吃完早餐,心急火燎地把碗泡進廚房水池裏,“走走走,待會兒又被那群小女生給堵教學樓底下。”
全國知名的大學明市裏有兩所,南關和東城。雖然都是綜合性大學,學科偏重卻不相同。東城偏文,南關偏理。
溫良久在南關大學讀大三。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入學那屆趕得巧,整個專業就他一個男的,新生報到的時候還一度被圍觀引起轟動。
好在自帶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除了去上課的時候偶爾被堵得路不好走,也沒幾個真的敢上來要跟他談感情聊人生的勇士。
去上課的路上,何戟抽空瞟了他幾眼。
從入學那天起,他的模樣好像從沒變過。眉眼鋒利,神色冷倦。因為個子高,習慣了向下垂着眼看人,眼角眉梢間帶着點天然的不屑。
總是似笑非笑,漫不經心的樣子,讓人想不通他下一秒會幹出什麽事來。
可能會爆聲粗口不耐煩地讓人滾遠一點,也可能會招招手調笑着說句“寶貝兒快來”。
何戟跟他不一個專業,但選修課選的一樣。一大早陪着他去上思政,路上成串地打呵欠,困到頭掉。
也得虧來得早,路上沒幾個人,走得還是算順暢,“你查沒查是哪個老師上的課啊?我看你選了就跟着選了,都沒打聽這老師課好不好過。”
“查了。”
溫良久說,“溫蔚遠的課。”
“哦。”
何戟随口應了一聲,然後才反應過來,“我靠,那不就是你爸的課麽?”
溫良久在學校廣受關注還有個原因,是他教師子女的身份。
溫蔚遠教授在南關大學教書二十餘年,學校裏一衆同事都對他家裏叛逆成性的小兒子略有耳聞。
可任誰都沒想到,這位叛逆青年居然會考進南關來讀文學院。
更讓人意外的是溫良久的态度。規規矩矩,一丁點兒處分都沒背過。三年下來,出勤率和績點都不錯,還争取到了保研本校的名額,像是要走他爸的路繼續搞學術。
溫良久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上專業課時老師對自己投來探究的視線。他懶得滿足成年人無趣的好奇心,因此從未回應過。向來都是上完課就走人,一點兒沒有要跟那些老師搞好關系的意願。
在他眼裏,溫蔚遠也是“那些老師”中的一員。
對何戟的驚訝沒什麽反應,溫良久徑自穿過走廊進了教室。
清晨的教學樓很安靜。教室裏只有兩三個同學,帶了簡易的早餐過來,正在後排埋頭大口地吃。
講臺上的老師已經在準備教材了。
溫蔚遠結婚晚,年輕時就經常被小姑娘追着遞情書。如今年近半百也依舊是個帥大叔,儒雅文氣。眼角有很深的皺紋,卻依舊不難看出年輕時的風采。
他脾性溫和,課程通過率又高,授課風格也幽默風趣,選他課的學生不在少數。雖然教的是不太受歡迎的思政課,上座率卻也一直不錯。
看見兩人從前門進來,溫蔚遠很有些驚訝,“小久?何戟,來上課了?”像是原本對兩人的出勤沒報什麽期望。
“是,溫叔叔好。”
何戟撓了撓頭,總覺得哪裏不對,又改口道,“溫老師好。”
溫良久也跟着不輕不重地說了一聲,“溫老師好。”
溫蔚遠點點頭,又問,“吃早餐了嗎?”
這次不等何戟說話,他率先開口,“吃過了。”
說完就往後面的座位走。何戟都來不及反應,只好對溫蔚遠笑了笑跟他往後面走,躲在後排小聲咬耳朵,“你怎麽回事?明明跟你爸不對付還選他的課?”
“不是你說的嗎?要選不容易挂科的老師的課。”
溫良久說,“他的課是他的課,跟他是不是我爸沒關系。換了是別個老師的課好過我也照樣選,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他沒有刻意壓低音量。隔着大半個教室,何戟也不太确定講臺上的人有沒有聽見。
“……”
何戟看了看講臺上沒什麽反應的溫老師,又看了看一臉“無所謂我不在乎”地亂翻課本的發小,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幼稚。”
溫良久垂眼看着書頁,沒什麽表情地回了一句,“謬贊。”
何戟翻着白眼看他,絞盡腦汁地想怎麽損回去。
溫良久喜歡穿白衣黑褲,從小就喜歡,上了大學以後穿得更勤。白襯衫上紐扣系得一個不落,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金邊眼鏡。
一身行頭把原本的落拓不羁遮掩得七七八八,反而添了幾分禁欲的書卷氣。熟知他本性的朋友見了都要罵一句衣冠禽獸。
但是确實,肉眼可見地乖了不少。以往那股子乖張戾氣都收得幹幹淨淨。除了還是頂着張臭屁的臉,已經有點國家棟梁社會主義接班人的意思了。
“聽說你打算保研了?”
何戟想起前天看到的消息,心念一動,壓低聲音詢問,“準備留在本校搞學術啊。”
“就先遞了材料,大四才有定論。不一定能成。”
溫良久翻了幾頁教材,把書合上看了他一眼,“你聽誰說的?”
“學校論壇上看的。”
何戟說,“你去遞材料的時候辦公室裏還有別人吧?我看有帖子在讨論這事兒。”
“讨論什麽?保研的名額是不是溫教授給我弄來的?”
他的語氣很淡,沒帶什麽情緒。何戟卻聽得心裏咯噔一下,吶吶道,“……對啊。”
溫良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上課鈴及時地響了起來,原本走向就不怎麽愉快的話題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