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雙劍女邪，紅顏修羅
夜已深，幹淨無雲的夜空上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圓似玉盤的月亮高高地挂着。
清冷的月光流瀉而下，如夢似幻。
位于西陵與梵都中間的雲都城，此刻正是燈火闌珊，萬籁俱寂。在雲都城外的不遠處，綿延環繞的山巒籠罩在薄霧之中，顯得極為的暗淡凄迷。
而此時此刻的雲都城內，一道豔紅的人影漠然地立在一座高塔之上。她靜默地望着不遠處的山巒，無波的眼眸裏隐隐地流轉着一抹對紅塵俗世的倦厭。
風，悄然地拂過她的臉，揚起那如墨的長發，帶着一絲寂寥的味道，卷向了暗黑無垠的蒼穹，最後消失在不知名的遠處……
凄冷的夜空忽地傳來一聲烏啼，阻斷了她所有的沉思，仿佛心底某根不知名的絲弦在無意中輕輕裂斷，微微地，掙紮地，卻是無法挽回的，如同那逝去的三年昭華，一去不複返。
原來，他真的早已成婚……
紅唇微揚，掀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潇灑得宛若經年累月的痛已成了一縷了去無痕的風。
往事譬如昨日死，她該如何才能做到當斷即斷？
收回遠處的目光，她半斂下眸，凝視向仿若深陷于沉睡之中的雲都，無視心裏那鑽心的劇痛。
紅塵幾度，浮生匆匆，亦真、亦夢，終究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一道更鼓聲傳來，幽幽餘韻回蕩在夜空下，似在向她提醒着時間的流逝，萬事不可由心而走。
“罷了……”
既然難以放下，就先埋在心底又有何妨？
“罷了……”
輕輕幽幽的聲音帶着無限的情思，音還未落盡，她那豔紅的身影便從飛檐翹角的頂端輕輕一躍，如雨燕一般，向塔下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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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天幕下，只見一道豔紅的身影一閃而逝。
最後，她躍入一座庭院，輕靈的紅影避開所有的巡邏家丁，從檐角掠過，而後輕點湖面，最後落在水榭輕斜的亭臺之上。
她伏低了身子，水漾的雙眸此刻卻滿是銳利，再也不複當年的澄澈純淨。
院子內不遠處的回廊上，每隔數步便挂着一盞淺黃的絹燈，暈黃的燭光将院內的幾株刺桐映在另一側牆面的白壁上，夜風忽起，樹影婆娑，牆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動起來。
這個看似尋常的府邸，此刻卻透露出一股讓人難以言喻的詭異。
她微微蹙了蹙眉，并不打算就此退卻。在巡邏的家丁走遠之後，她輕點足尖，越過回廊，閃入一間名喚鳳栖苑的院子。
靜！
很靜！
靜得讓人毛骨悚然，壓抑得似要令人窒息。
她心生警惕，正欲踏步而出之時，寂靜的夜空中忽地響起一道輕幽的聲音，如月光清風，雅致到了極點，似要滌盡一切的俗念塵心：“遠客到來，未曾相迎，在下失禮了。”
亭中迎風而立的颀長身影，一襲藍衣被吹得衣袂飄然，恍如不屬于塵世般的出塵飄逸。
由他的沉靜意态觀之，顯然已恭候多時。
紅影一頓，她迅速地伸手拉過早就綁在發髻之上的紅綢，遮住了她那傾城的面容，只餘下一雙已然染上媚色的眼眸，含笑地看着正徐徐轉身的身影。
“在下清風一縷悟塵卿。”藍衣男子優雅地向她行了行禮，而後不疾不徐地問道：“不知姑娘深夜來訪所謂何事？”
“悟塵卿？”她嬌然一笑，柔媚的聲音在庭院內徐徐漾開，“聽聞悟風巡是老年得子，不僅對悟公子寶貝得緊，還将他調|教得異常聰慧。”她自黑暗中緩緩步出，紅豔羅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姿，還有那雙美眸，既帶着淡淡的邪氣卻又隐隐地流轉着只屬于少女的澄淨，矛盾卻懾人心神，“唉，但是可惜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媚然的音色飽含惋惜，然而眼眸裏卻早已暗含殺意。
“可惜？”悟塵卿好似未察覺出已然彌漫的殺氣，謙虛地詢問：“不知姑娘此話何意？”
“呵呵～～”她笑得惑人，答得漫不經心，“你我心知肚明，公子何必與小女子如此迂回？”
江湖中傳聞，清風一縷悟塵卿是難得一見的智者。此時此刻，他的淡定從容，是否能說明他早已得知今夜會有人會來此行刺？
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藏身于暗處的幾道身影，不待悟塵卿有所回應，她便已持劍向他刺去。紅豔的身影，快如鬼魅，轉瞬就已逼至他的身前。
她手中的劍，軟且利，挾帶而起的劍風冷冽非常。在她的左手劍鞘內卻還有一柄未出鞘的劍，無人知道此劍如何，傳聞見過此劍離鞘的人早已入了地獄。
“紅衣雙劍，哎呀呀～”悟塵卿一邊閃躲，一邊故作恍然大悟地嚷道：“莫非姑娘就是近一年來出現在江湖之中的雙劍女邪，紅顏修羅浴紅衣？”
近一年來，江湖中忽然出現了一位雙劍女殺手，已有不少的的正道人士死在她的手上。
“哼！”被悟塵卿喚出名號的她并未驚訝，只是淡淡地輕哼了一聲，長劍未止地朝着他連刺數劍，或如拂風，或似披月，甚是灑脫，忽而又如飛絮，若流水，輕盈至極。
悟塵卿被逼得直直後退，嘴上卻依舊不停歇，“唉，看來在下真是盛名遠揚，否則怎會得到紅衣姑娘如此眷顧，不遠千裏趕來雲都。”
一道劍氣劃破他的衣袖，悟塵卿在閃躲之時卻不緊不慢地朝破裂的地方瞥了一眼，而後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在下昨日方聽聞姑娘身在西陵，沒想到只消一日的時間，姑娘便從西陵趕來雲都，可見姑娘的輕功定然非凡，無人能及呀～”
缥缈如風的劍勢陡地一頓，她緊攏雙眉，眼眸深處，殺意畢現。接下來，她不再隐藏自己的實力，招招刺向他的要害。
好個悟塵卿，他這句話究竟是試探還是肯定？
辰女與假扮她的花幽靈會出現在西陵不僅是因為身有任務，更是為了将玥……龍騰玥與音塵絕引至西陵。如果悟塵卿早已查出她真實的身份，那……
思及此，手中劍勢一緩，一抹痛色在她的眼底轉瞬即逝。
此人一定不能留，否則宮主的計劃将被他所識破。
可是……
眸裏再次閃過一抹掙紮，身形也在不知不覺之中變緩。
她是否該放過他，這樣他便可将她來自殘夢樓的身份诏告天下，如此一來，宮主是否就可以放過她？
一旦宮主開始進行那個計劃，她就必須前去執行，屆時，玥……龍騰玥定然會恨她！
悟塵卿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并趁她矛盾掙紮的時候閃出她的劍勢範圍，只見他足尖一點，向遠處安全的地帶飄去，“哎呀呀，姑娘劍術超凡，悟某實非對手，姑娘如果感興趣，可與在下的護衛切磋一番，你看如何？”
含笑的話音一落，四道黑影猶如蒼鷹一般自屋頂躍下，從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将她圍困在中心。
她收斂心神，不驚不懼地淡然一笑，含着媚色的雙眸緩緩地掃過眼前的兩人。
“悟公子，你可真不懂得憐香惜玉，小女子怎有能力以一敵四？”她妩媚至極地掩嘴輕笑，嗔怨的神色不禁令人心懾，此刻的她，仿若晚霞之下妖嬈輕舞的櫻花，美極，惑極，卻更帶着三分讓人難以猜透的邪性。
就在衆人失神的剎那，她眸色一凜，陡地旋身，手中的長劍已毫不留情地向站在她身後的其中一人刺去。
那人未料到她會回身刺來一劍，驚愕過後，欲要閃躲之時卻已避之不及。
利劍刺入肉身的那刻，一道雄渾的掌力挾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已逼至她的身後。電光火石之間，只見她足下一蹬，騰身躍起并翻轉至襲擊者的身後。她不僅避開了他的掌勢，而那人也因一時收勢不及，傾盡全力的一掌恰好打在本已受傷的同伴身上。
一聲悶哼響起，受掌之人被擊得直退數十步。
“哎呀呀～姑娘真是好手段。”神采飄逸的悟塵卿，灑脫不羁的神态仿佛有着游戲乾坤的性情。他一邊鼓掌，一邊向依然處于激戰中的四人緩緩邁進，最後止步于戰圈的十米之外，“一招便解決掉他們四人之一，真是看得在下心癢難耐呀～”
被其餘三人所困的她不露痕跡地蹙了蹙眉，手中的劍勢不見絲毫的紊亂。她雖不受悟塵卿在言語上的挑釁，但是被困在中心的她也漸漸地感到有些吃力。方才那一掌打在同伴身上的黑衣暗衛為了報方才的仇，仿佛不要命一般毫不留情地向她揮舞着掌勢。
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斂眉，她向欺近身側的一人揮出一劍，冷冽的劍氣揚起地上的落花，左手順勢擡起，拇指輕頂劍柄，一道詭谲異常的劍光自尚未出鞘的劍身上流瀉而出，冰寒冷邪的劍芒似月之光華。在衆人心驚的當下，她同時揮舞着右手中的長劍，半空中的殘花随着她的劍勢游走，也許在下一刻就能幻化成無數的利刃向四處飛射開去。
“姑娘可識得龍騰玥？”已看出此招威力的悟塵卿壓下心底的震驚，聽似無心的一個問句卻成了他救命的利器，“也就是龍騰镖局的少當家！”
月色凄清，夜空下的紅豔身影不由地一震，流轉的殘花頓時失去牽引，猶如天女散花般幽然落下。
聽到龍騰玥的名字，她心裏的沉痛與震撼并存。
這時，一枚閃着寒光的暗器陡地射來，回神後的她迅速旋身，然而，避開了暗器卻躲不掉掌影。
怦然一聲，氣血翻湧之前，她更不會料到暗器之後還有暗器。銀簪斷裂的瞬間，她那一頭黑絲如墨泉般一瀉成瀑，先在風中狂舞飛揚，而後緩緩飄落至腰際。在這一剎那，豔紅的衣，墨黑的發，雪玉的顏，即便是想取她性命的暗影護衛，也瞬間被這前所未有的妖豔紅顏給震懾住了。
“夜兒……”
忽然，一聲壓抑許久的輕喚驀地響起，暗啞低沉的聲音虛缈得好似來自雲霄之外，明明熟悉，卻又覺得有些陌生。
正自懊惱而欲再次出手的她驟然地僵立在當場，手中的長劍幾乎再無力握住。
夜色蒼茫沉寂，空曠寂寥的夜空，那高懸的凄清冷月，彌漫着清冷的銀輝。無星的夜空，映照着她蒼白倦怠、已然染上血漬的容顏。
黑暗中，只見一個淡淡的身影，由模糊漸漸清晰，緩緩地出現在月光之下，像是從遙遠的夢境中走來。
夜兒？
多久了，她有多久未曾聽到他人喊她夜兒了？
忍着受傷後的劇痛，她徐徐地揚起一抹凄豔孤絕的微笑，然而傲然而立的她卻不敢側頭。
沒錯，她就是三年前消失在梵都城外的寒雨夜，而今如此巨大的蛻變，無人能知在她的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
眼眸的餘光之中，她看到一道清瘦的人影正慢慢地地向她靠近。
臉上的笑容乍然斂去，媚色未盡的眼眸裏悄然地浮上了一縷讓人無法理解的恐懼。她用力地睜着眼，卻不敢看向那正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的身影。随着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地拉近，紅豔的身影開始難以抑制地輕顫。
“我，終于找到你了……”
隐忍着深情的沉重嘆息，暗含了來人濃烈的相思與相見的激狂、喜悅。
每一字，輕擊在她的心田，激起的波紋，仿佛夢境中那幽然綻放的荼蘼花，妖冶得絕望，讓她止不住地顫抖。
時光荏苒，轉眼已過三年。原來，有的事，早已注定塵埃落定，然而有的人，卻終會再見，無法逃避。
情之一字，無形無相、無聲無色，又最是刻骨銘心、斷人肝腸，卻何嘗不似那煙花涼薄，開若鮮花絢燦，敗時黯然蕭索。
一切的一切，她終須面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