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沒亮, 宮裏就傳出消息,讓皇阿哥們一早進就宮去。
外頭雖然天寒地凍, 四爺卻沒磨蹭, 剛得了消息就急匆匆出門了。
蘇培盛急步跟在邊上, “爺, 消息是前半夜剛傳來的,說是山西那兒遭災了, 太子爺連夜将折子遞進了乾清宮。四更的時候宮裏就往外派人,不僅是皇阿哥們,幾位內閣大臣這會兒也在進宮的路上。”
這個時候受災, 四爺首先想到的便就是雪了,能報到京城來, 想必災情不容小觑。
心情便沉重了起來。
府前車駕已待, 蘇培盛跟上馬上的時候還說了句,“就在昨晚,皇上召寧汐姑娘進了乾清宮。”
四爺正在思量着等下進宮後應對之事, 突然聽蘇培盛說了這麽一句, 一時沒反應過來,楞了下, 很是吃驚, “寧汐進乾清宮了?”
蘇培盛觑着四爺,忙補充,“這事倒沒傳開,聽說是悄悄傳過去的, 許是為了詢問十四阿哥前頭帶她出宮之事。”
四爺咬牙說了招搖兩字,就閉目養神了。
蘇培盛也不敢再多嘴什麽,只偶爾撩開氈簾一角,看看外頭的情況,敦促車夫駕穩車馬。
待進了宮,兄弟幾人便陸續在宮道上相遇了。
“十弟今兒可是難得趕了趟早啊。”
直郡王左右掃了眼給自己見禮的幾個兄弟,竟是難得的齊整,這便揶揄了十爺一句。
十爺的臉皮說是比城牆還厚都不為過,即使當着所有兄弟的面,他也不會覺得沒好意思,甚至還沖着直郡王抱了抱拳,“有大哥帶頭,弟弟若是再拖後腿,豈不是又要教你挨訓,弟弟又于心何忍呢。”
一把年紀的人了,老是教皇上訓誡沒管教好底下這班兄弟,更沒面兒的是直郡王才是。
直郡王哼了聲,也不跟十爺計較,反而把槍頭調轉到了八爺那兒。
“要麽說這還是八弟調教的好,連最淘氣的九弟十弟,如今也能這般乖巧懂事。”
躺槍的九爺想反駁什麽來着,讓他五哥給擰了把後腰,嗷的一下跳了起來,“你掐我做甚五哥。”
這個缺心眼的。
五爺強忍着給他這個親弟一腳踹過去的沖動,“瞎嚷嚷甚麽呢,誰掐你了,這不瞧見有只蒼蠅繞着你轉,順手打了一下嘛。咋咋呼呼的像個甚麽樣。”
說到最後,反而還成了九爺的不是。
九爺才要說這個時節哪來的蒼蠅啊,哄鬼也不找個像樣點的理由,都當在場的是傻子。五爺就已經率先往前面去了,“緊着些走罷,我瞧着張大學士都過去多時了。”
兄弟幾人這才收起瞧熱鬧的心,一齊往乾清宮去了。
待人到齊,康熙便讓梁九功先把折子遞下去讓衆人傳閱,再依着慣例一個個詢問良策。
大家都知道赈災并不棘手,皇上之所以把人都叫來,只是為了定下個領差之人罷了,要不底下人又該說皇帝專斷獨裁之類雲雲。
可這寒冬臘月的,誰願意攬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這個節骨眼上,出去了都未必能回得來過年。
所以一個個的,都默契地把目光投向了太子,畢竟是儲君嘛,最有發言權。
太子自然想攬這個差事,可是他知道,皇上不會輕易讓儲君出京,所以也只能以舉薦為上。
“兒臣以為,四貝勒堪當此任。”
想來蠻諷刺,即使門人遍布朝野內外,真正能讓太子放心托付的,也只有四爺一人。倒不是說太子的門人不得用,而是底下盤根錯節,存有私心之人太多,救災不同兒戲,倘若沒有落到實處,勢必會激起民憤。
所以皇上會把大家都叫來,為的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真正該誰來當這個欽差,想必他的心裏早就有數了。
這不,太子提議完,張廷玉這個皇帝心腹馬上就站出來附議了。
其他人等哪還有什麽異議,不過是配合着皇上盡力演好自己的角色,還齊齊稱贊太子慧眼識能。
這事,就這麽毫不意外地拍板定下了。
事後皇上還特地把四爺單獨留下來談了一回話。
等再從乾清宮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金燦燦的曦光下,整個紫禁城白得泛光。
難得的是十四爺竟然還在宮外候着。
“額娘在宮裏準備好了早膳,四哥快回去吃罷。”
四爺瞅了眼十四爺,也沒同他說什麽,徑直朝永和宮去了。
德妃知道四爺如今正受用,也不盼着他能立什麽大功回來,不過是重複交代,“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多帶幾個伺候的人去,吃穿用度能多帶就多帶些,千萬別委屈了自己才是。”
“額娘,四哥他不是出去玩的。”
十四爺在那頭逗着八哥兒,扭頭回來接了句嘴,還惹得德妃嫌,“去,好好讀書去,別跟這兒添亂。”
“是啊額娘,您就不用操心了,兒子會照顧好自己的。”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四爺才會覺得德妃像個親額娘。
德妃卻撣了撣四爺的肩,“家裏的事你無須操心,額娘讓十四常去看望。”
說着觑了眼左右,還悄悄同四爺說:“額娘聽說山西有種土觀音十分靈驗,特別是送子的,你不妨也帶尊回來供着。”對于烏拉那拉氏至今才生出過一個孩子,德妃一直耿耿于懷。
合着如此這般竟是為這。
四爺雖然無語,也不能過分忤逆,只随口應下,具體如何便就另說了。
從正殿出來的時候,四爺把十四爺叫上了。
“四哥還有甚麽要交代的,只管吩咐。”
雖然十四爺平時愛頂撞四爺,遇上正事的時候,還是尊重的。
四爺往正殿後的廊房眺了眼,“昨兒晚上的事,你知道。”
十四爺哦了聲,“皇阿瑪只是把寧汐叫過去問了幾話,沒甚麽的,那丫頭不求上進,應該不會有事。”
四爺知道寧汐是個不求上進的,但有的事卻是不能不防,“往後還消停點罷,別再帶着她四處招搖了。”
十四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說起這個,他上次之所把寧汐帶出去現眼,還不就是想刺刺四爺,結果他沒被刺激到,自己倒是給氣得半死。
“四哥真要喜歡,為何不向額娘開口要了去,這般偷偷摸摸也不嫌有失體面。”
四爺從鼻翼間嗤笑出聲,仿佛在嘲笑十四爺年輕。
從小他們就被教導喜歡吃的東西不能吃超過三口,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喜歡,就是短處。
“你如果真覺得要為哥哥好,倒不如去求額娘把寧汐賜給哥哥當侍妾。”
十四爺就給噎住了,“不是,四哥你想要的女人,緣何要弟弟替你去求,我看起來那麽缺心眼嗎?”
重要的是,這事聽起來怎麽這麽膈應呢?
四爺本來也沒指望十四爺什麽,不過試探他一試罷了。
“那爺現在要去找她了,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才不要。”十四爺梗起脖子,嘴硬的否認了。
然後就眼睜睜看着四爺往後廊走去,想跟又恨自己嘴硬,最後只能折了好多樹桠下來解氣。
其實真正在寧汐這個位置上的宮人并沒有她這麽輕松,伺候完主子妝面還是要留在主子身邊随侍的,好比晗墨那樣的,看着是個大宮女,也沒什麽事要做,其實什麽事都要替德妃先做了。
就是因為德妃不太喜歡寧汐跟在身邊,所以才沒讓跟着,這才落了個輕松的便宜。
當然,寧汐自己的理解是她身上不間斷使用的好運卡應該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畢竟不随侍在德妃身邊,也還有其他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再回茶房兼職,甚至負責灑掃什麽的,若大一個皇宮,想要運轉正常,總是要投入大把人力的。
所以她就成了這個宮裏的特例。
今次上前殿伺候完妝面,寧汐就回居所裏來補了個眠,再起身的時候,四爺竟然來了。
“您怎麽來了四爺。”
寧汐打起笑臉,忙把人往屋裏讓。
想起上次他收拾十四爺的手段,可是佩服的很呢,還想着有機會一定要請教一二,人竟送上門來了。
四爺:“怎麽,不歡迎爺。”
寧汐忙擺手,臉上笑出花來,“沒有沒有,怎麽會呢,早盼着您來了。”
“盼着爺來幹嘛。”
四爺就這麽把天聊死了,還表現出一副只要你能說出來,老子就滿足你的表情。
寧汐心裏呵呵,客套話當的真真的,可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呢。
“當然是盼着您來教教奴婢怎麽做才能被特允提前退役呀。”眼一眨,我可是認真的哦。
“甚麽味兒?”也不知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四爺瞬間就轉移了話題。
再一嗅,聞到了一股藥油味,“你受傷了。”
“沒沒沒……”不得已,寧汐解釋了下怎麽會有這個味。
四爺自然就不可避免的要看一下寧汐的膝蓋,好在他沒有要上手揉一揉的癖好,而是說起之前給布置的作業,現在要來驗收了。
好在寧汐還真做了香囊來練手玩兒,這便從枕頭下掏了出來,“奴婢領悟力不夠,也只能做出這樣的了。”
四爺摩挲着荷包上的圖案,“這是甚麽?”要說繡荷包的圖案,大多不離魚、鴛鴦、蓮這些寓意美好的。可寧汐這繡的,四爺是怎麽也看不出是什麽來。
“放風筝呢。喏,您看這,底下有個小孩。”寧汐蠻自得其樂的,“奴婢這個有創意吧,針角都是依着您衣服上的來。”
說着往四爺身上比了比,然後又沒好意思地放回了下來,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繡的這個荷包,完全看不出針角走勢,簡直渣的一批,虧她繡的時候還自我感覺良好。
不過,這點四爺就做的比十四爺好多了,為了不打擊寧汐,直接就把荷包揣了起來。
“如此,爺便教你一教。”四爺心情頗好的樣子,臉上也沒那麽冷了。
寧汐便湊近了聽。
“只要你乖一點。”有溫潤的手指掐在臉上,繼而改成摩挲。
寧汐愣愣沒聽明白,“奴婢不是一直都循規蹈矩的。”否則早從了太子了,便就是康熙那裏,露個臉,說不定現在就不是奴才了。
“離十四阿哥遠點。”
這個寧汐可沒辦法做到,“您該同十四阿哥說才對,奴婢只是個奴才呢。”
“你只要不去招惹他就行。”四爺沉着聲說,最後将手蓋在了寧汐眼睛了,“還有,這雙眼睛,不要輕易去看別的男人。”水汪汪的,沒幾個男人受得了。
“就,這樣。”把四爺的手往下一拉,想起他剛剛說過的話,配合着低下頭。
這麽聽話嗎?四爺突然又有點不喜歡這樣的,捏住她的下颌往上擡了擡,“沒讓你連爺也回避。”
寧汐:咦?有點奇怪的感覺,這位爺該不會是看上我了!沒這麽快吧?
迅速看了背囊,寧汐就哈哈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