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季韶的話如同一針強心劑,精準戳中在紀寒景最緊張也最關鍵的一點上。
他也是一個人在想,又何嘗不是片面的?
或許祁燃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容易被動搖。
他哥從來都不是拎不清的人,分得出主次,知道自己該堅持什麽,可以放棄什麽。他說的話,可能并沒有自以為的那麽大的影響力。
還總擔心自己會影響祁燃做決定,阻礙他的判斷。但其實對祁燃而言,那也是一種幫助,可以讓他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選擇自己真正希望的方向。
如果願意手術,就為他安排最好的醫療條件,盡可能快地恢複狀态。找最好的資源幫他複出。
不願意也沒關系。柏拉圖就柏拉圖,反正除了祁燃別人的信息素再濃也像劣質香水味。治不好就治不好,大不了就去做腺體封閉手術陪他一輩子。
心裏頭那些私欲,跟喜歡的人本身比起來根本無足輕重。
無論以後發生什麽。紀寒景想,無所謂會發生什麽了。只要他哥能過得好,是跟他在一起,兩個人好好地過。就已經是唯一的期望——唯一的,無法放棄的期望。
無論怎樣都好。無論什麽都給。
只要在一起就行。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變成被放棄的那個。
起碼這些,一定要說給祁燃知道。
年前的時間都已經空出來了,要提前去國外看望長輩而特意為之騰出的空檔。只是還沒向家裏通知。
但紀寒景心裏總懸着沉重的不安。尤其前幾天跟祁燃的最後一通電話後,他更不向離開,索性向家裏去了消息,說今年要留在國內,到時候打個視頻電話代替。
家裏沒怎麽考慮就答應了,甚至沒有人問他為什麽要留下來。
恍惚間紀寒景覺得,在這之前的許多年裏,所謂的家人齊聚去辭舊歲,其實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充滿儀式感。對他家其他人而言,只是習慣了定期去一次打卡,并不是特殊到“一個都不能少”的團聚時刻。
而是有沒有他都一樣。
也沒人問他生日打算怎麽過。
想到這一點紀寒景難過更甚,下定決心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去找哥哥了,離開之前卻意外地收到了快遞。
寄到的是之前和祁燃一起寫的明信片。當時還想着得去國外過春節,明信片需要再轉寄國外,估摸着路上要周轉的時間,填日期就特意提前了幾天。
沒想到陰差陽錯,春節前幾天本人親手收到。也不用再往外轉寄了。紀寒景拿在手裏時遲疑了片刻,想着要不要等到那一天再看。
但這種問題并不用糾結很久。半分鐘後他就放棄什麽延時享受的樂趣,拿都拿到了先看了再說。
乍一看明信片兩面都是花紋。紀寒景沒找到字,撚了一下才看出是兩張,字朝裏面對面地貼在一起。
當時沒注意,祁燃也沒說是兩張,大概是想給雙倍的驚喜。話太多寫不下似的,還給手動分了上下集。
工整的小字排列緊密,壓得明信片在他手裏多了額外的重量。去文枝的路上,紀寒景從頭到尾一遍遍地重複看。
那重量便也乘以十乘以百,壓在他的心上。
**
雖然行程一度密集得喪心病狂,但該有的年假還是必須要有。祁燃沒打算當勞模到除夕晚上,提前幾天就結束了今年的最後一項工作。
原本的計劃是先回去陪父母,過完年後的幾天假期再陪男朋友。兩不耽誤。
現在男朋友怎麽辦暫且不論,他這樣的狀态,讓父母見到肯定會很擔心,也不敢就這麽回去。
最終收工後,他兩邊都沒知會,先回了自己的住處,還是想一個人待着。
他還是沒有跟紀寒景聯系,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他向來都是當斷則斷的人——不喜歡騷動難耐的癢,寧可痛痛快快的疼。行就行不行就算,界限分明。
連當初折騰要不要接受紀寒景的時候,也是要麽就拒絕掉,要麽就跟他在一起,從沒想過要把人家拖着暧昧一陣子看看的。
但現在他也說不清自己想幹什麽。回到家以後沒有娛樂活動,也不工作,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練琴,一坐就是三五個小時,餓了吃點東西又回去繼續練琴。累了就睡覺,醒了就練琴。讓腦子完全被旋律占滿沒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隙。
渾渾噩噩連晨昏交替的概念都快要模糊了,第三天下午他才終于出了一趟門。
家裏沒有飲料要去樓下便利店買,汽水果汁胡亂一堆,兩分鐘買完就拎着走。
結賬時遇到木森,看他一口氣買那麽多飲料,笑着調侃了句,“囤年貨?”
祁燃勉強牽動嘴角做了個表情,連客套的回話沒有,甚至沒多看他一眼,魂游天際的模樣。
木森明顯看出不對勁,結完賬後在出口停了半分鐘,等他出來。
也沒說什麽話。祁燃像沒看見他一樣,腳步不頓徑直往前。他便也随着,兩個人一起往外走。
出門的瞬間,卷起一股倒灌的冷風。從兩人身邊穿過,帶着旁邊人身上傳來的,隐約熟悉的香水味。
祁燃晃了下神,下意識地朝他身上看去。驀然記起,這是“黑色幽默”。
那時候跟紀寒景一起做人設香水的代言時聞到過,是為應解意定制的香水味。
是紀寒景身上存在過的味道。
“……燃哥?”
見他走神,木森擔憂地伸手在他眼前搖了搖,“沒事兒吧?”
“沒事。”
祁燃被這陣熟悉的香水味堵得心裏一酸,移開目光腳步加快了些,錯身想要超過去各走各的。卻被他緊趕幾步抓住了衣角。
“那個……燃哥,我有話想跟你說。”
祁燃開始後悔下樓跑這一趟了。
其實同樣是關注了他很多年,木森出現在他身邊甚至要比紀寒景還要早。
可是再聽到“我已經喜歡了你很多年”這樣的告白,他心裏卻只有對粉絲行為的無奈,“抱歉。”
甚至隐隐有些煩躁的怒氣。
之前紀寒景來時就已經有過交涉。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就算完,并不挑破。
所以今天是被看出感情遭遇了挫折,才會接到告白的?
哪裏來的勇氣選在這個時候開口。
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就這樣說喜歡我?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木森連忙補充,“我不是想趁人之危。燃哥你……要是覺得意外,再考慮下沒關系。”
祁燃冷淡地說,“不用。”
并不是接到誰的告白都需要考慮的。
木森聞言臉色也黯了下去,用力咬了下牙,問,“是因為我沒有紀寒景那樣的身份背景嗎?因為我給不了你需要的東西?”
祁燃甚至沒有再向他多投去一眼。抽回衣角擦身而過,語氣漠然,不容置喙。
“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他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木森卻如同雕塑立在原地,甚至被急匆匆路過的阿姨不小心碰到,聽她說“哦呦小夥子不好意思撞到你”,依舊毫無反應。
在阿姨奇怪的眼神裏繼續立在原地。直到天黑。
鈴聲響了起來。他看也沒看就接通電話,卻并未往耳邊放。
手機裏傳來的喊聲越發不受控制。
“你說過的……只關二十天!最多二十天,怎麽會變成兩年!他要起訴我!”
他面無表情地聽着,只在最後發出一聲譏諷,“錢已經打給你了。你要恨的人是紀寒景,跟我沒有關系。”
随即掐掉通話删除拉黑。嘶啞的咆哮戛然而止。
夜幕降臨,幹冷的空氣裏飄出的聲音并不屬于那個清秀和氣的熱心導購。
“……祁,燃。”
**
解決完糟心的告白後,祁燃哪兒也沒去,拎着飲料徑直上了樓。整個人疲憊得不行。只想快點回家沖個澡昏天黑地的睡一覺。
整個路上沒遇到什麽人,電梯裏也只有他自己。安安靜靜地到達後,還沒走幾步,背後叮的一聲響。
安靜的樓道裏清脆得過分。
他渾身一顫。汗毛都豎了起來,刷地轉頭望去。
看見他媽挎着小包從旁邊電梯裏走了出來。
“……”
“哦呦!”
他這個瞬間的表情反應,落在他媽眼裏就是嚴重營養不良,小臉煞白惹人心疼得不行,“我們崽崽瘦成這個樣子了哦,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呀!回來也不告訴媽媽一聲的哦?快進來媽媽給煲個湯。”
“……”
上次遭遇尾随的陰影還在,祁燃心情大起大落差點梗塞,這會兒被她攔着胳膊往前拖行,哭笑不得,“媽,我就剛回來。”
“跟媽媽還不講實話的呀?”
她一手拉着兒子,一手熟練地開門,“我聽你們小周說了哦,你前兩天就放假回來的啦。怎麽不回家來呀,是不是心情不好?那你不回來,媽媽就過來看看你嘛。”
她進屋以後就沒閑着。已經算是整潔的茶幾和沙發被收拾得更加利落,廚房冷鍋冷竈又遭了她嫌棄。
冰箱裏沒什麽食材。她要下樓去菜市場,被祁燃摁住說時間太晚,生鮮可以訂了送上家門,才堪堪打住,坐了下來。
那天跟她打過電話之後才接到實驗室裏傳來的結果,祁燃一直沒心思傳達。晚上吃飯時終于才說給她聽。隐去其他的細節,只說跟原來沒什麽變化。确實是治不了。
祁阿姨一聲嘆氣。當然看得出他情緒消沉,聞言便想當然是因為這令人失望的結果。晚飯後拉他一起看電視,抱着兒子好一頓安慰。
還說過年了有空,可以跟朋友多聚聚。正好解意也要來家裏,年輕人一起熱鬧熱鬧。這由不得人的事兒咱就不想了。
祁燃躺在她懷裏,陪着一邊看電視劇一邊聽她話家常,時不時嗯一聲撒個嬌。
無論什麽時候,家人的陪伴總是最暖心窩。即使無法言明心中真正的苦悶,在她的懷抱裏情緒自然而然就能夠緩和很多。
放松到昏昏欲睡時,聽到她看完電視劇納悶怎麽選新的,祁燃接過遙控器,幫她退出到主界面,告訴她怎麽重選。
屏幕上的各種推薦欄精彩彙集。祁阿姨拿回遙控器挑節目,視頻封面裏有一個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個好像你們的劇哦,可是時間短短的。”
祁燃睜開眼睛,看到那是一支四分多鐘的視頻。旋律響起,是《執意》雙主角對唱的那版主題曲。
起初只上線了音源純享,後來《執意》收官,評論都喊着不夠不夠還想吃糖。紀寒景抱着暗戳戳撒狗糧的姿态,就把主題曲mv放了出來,供大家再磕一波。
祁燃困意全消,視線停駐在屏幕上無法騰挪半分。
那時候他們兩個因為檔期原因,沒法兒現場對唱。卻在mv裏被剪輯同框,屏幕上面對面地放在了一起。
兩人看着鏡頭,就像是在看着彼此對唱。
他近乎貪心地看着屏幕上紀寒景的臉。看着他清澈發亮的眼睛,唱到缱绻的歌詞時還會微微彎起露出笑意,像有些羞赧。
眼神卻始終不移地望着鏡頭。像在望着鏡頭代表的那個人,唱給他聽。
祁阿姨從頭到尾追了《執意》,主題曲都熟悉了,甚至還能跟着唱幾句。把視頻從頭到尾看完才又哼着旋律去挑下一部劇。
祁燃在她懷裏翻了個身,抱着她的腰蹭掉眼淚。
知道自己一直拖着,逃避着。明知道這份感情已經難以繼續下去,卻始終不願意跟紀寒景告別,就是舍不得那個眼神。
寫滿了心意的眼神。滿滿的全都是喜歡。
他以後還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另外一個人嗎?
喜歡那個人,超過喜歡我?
祁燃想,他以後當然還可以像這樣喜歡別的人。
我卻不能了。
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有一半都發生在今年。
沉浸在甜蜜的時間裏,一眨眼就過了半輩子。
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祁阿姨抱不動他,看他睡熟了也不忍心叫,就拿床被子來由着他在沙發上睡了整晚。
次日醒來日上三竿,祁燃一睜眼,跟祁教授四目相對。
“……爸。”
是睡懵了還是怎麽,他坐起身時還沒太反應過來,“你怎麽也來了。”
祁教授看起來也很無奈,“你媽不回家我吃什麽。”
“……”
祁阿姨開開心心地從廚房出來,“哎呀這個冬筍很新鮮的哦,下午我去菜市場再買。”
他自己搬出來住有幾年了,一家三口全都在這還是第一次。平時安靜的房子裏突然熱鬧起來,祁燃不得不收斂了些。自己住随意習慣了,這時候怕被爸媽叨叨,連昨天剛買的汽水都沒敢拿出來喝。
下午時祁阿姨去逛菜市場,說送貨上門的生鮮都沒有靈魂,一定要當場買,最好帶泥的才夠新鮮,挎着小籃子就出門了。
祁教授出門随身帶報,坐在客廳裏喝着茶看着新聞。雖然房間隔音效果不錯,祁燃仍舊沒敢在家裏打電話,跟他說去散步,獨自出了門。
二月中旬天氣還很冷,江邊步道旁栽種的早櫻卻已經陸陸續續地開了。祁燃戴着耳機慢吞吞地走到這裏,在步道邊的石椅上坐下。沒過幾分鐘,肩頭就落了幾片粉白的花瓣。
他撚起放在掌心裏看了很久,一片一片地吹落。直到掌心裏空空如也,再也沒法往下捱時間了,終于撥通了最後的電話。
紀寒景的鈴聲是《執意》主題曲的前奏循環。就十來秒,循環到第三遍都沒人接。
祁燃也不挂斷。聽得心裏難受還是一遍一遍地聽。不知是否因為心理作用,一遍比一遍更大聲地響在耳邊,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侵入腦海。
響到第五遍,通話被對方挂斷了。
祁燃一怔,說不上是什麽心情,摘了耳機,卻猝然聽見身邊一聲,“燃哥。”
擡頭望去,有個小傻子拉着行李箱站在不遠處沖着他笑。風塵仆仆地趕來,一路上頭頂落了零星的粉白,看着他的時候,還是同樣的眼神。
讓人舍不得的那個眼神。
祁燃沒出聲,一瞬不眨地望着他,像是要把他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樣子牢牢記在心裏。
看着他三兩步走到自己身邊坐下,沒等他開口,張開手臂抱住他。用了全身的力氣。
紀寒景被這一下抱傻了。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雙手回抱在他背上撫拍,笑着說,“想我了嗎?”
“嗯。”
祁燃額頭抵在他肩膀,聲音輕得像要驚醒一場殘酷的美夢,一字一句卻又無比清晰地說,“紀冬冬。”
“我們,在這裏結束吧。”
**
紀寒景印象裏,祁燃和他說話時總帶着半是寵愛,半是撒嬌的語氣。
我們做這個好不好?
你想不想做那個?
少有這樣,容不得他反駁的句式,審判般的獨/裁。
他确實是做出了不容動搖的決定,可這決定并不是他預想中的任何一個。以至于在聽到的時候,他甚至無法把這個聲音跟剛剛給他滿懷擁抱的人聯系在一起。
但就在話音落地的下一秒,連這個擁抱也結束了。
“……不好。”
紀寒景說。
“不是的,這樣最好。我已經想了好多天了。”祁燃沒有看他,狀似輕松地說,“也想明白了。”
“其實我一開始就猜到過會這樣了。我這樣的人,談戀愛應該不太行,談久了就更不行。這次去查出結果來其實挺好的。也幸虧去檢查得早,沒有再拖,不然以後說起來更難。”
“這幾個月過得挺開心的,我也已經知足了。大家談戀愛不也都是有分有合的麽?我們倆這樣挺正常的。”
“我們……好聚好散吧?”
紀寒景身體繃直到僵硬,看着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打算怎麽跟我好聚好散。”
“……”
“你有了別的喜歡的人了嗎?”
“……沒有。”
“你不再喜歡我了嗎?”
“……”
“那是為什麽?”
“……別這樣。”
祁燃看着他眼圈泛紅,聽着他一連串地追問,自己也快要繃不住了。狼狽地別開臉,調整語氣說,“這裏可不是童話世界,不是只要喜歡就能在一起的。”
“我們分開會過得更好啊。你也不是沒有我就不行的,對吧。”
以前在舞臺上看到他狀态好,表現自如的時候,紀寒景經常會實時吹彩虹屁,說他哥的表情管理絕了。可是現在卻一點都不想看到他這樣,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從容模樣。
紀寒景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是。”
“……”
祁燃呼吸一窒。勉強笑了笑說,“你自信一點啊,你可是個很優秀的alpha。就算沒有我,以後還……”
“可我不想跟除了你以外的人有以後!”
“……”
“我只想聽原因。”
紀寒景紅着眼看他,非要一個準确的回答,“為什麽?”
“非要我親口說出來是嗎?”
祁燃咬了咬牙。像是要給他個有說服力的理由,更像是為了讓自己死心。藏在心裏的隐秘的羞恥變成了公開的明晃晃的響在耳邊,陌生得不像是從他自己口中說出來的,“檢查結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法兒滿足你,這輩子都不行。實驗室那邊都說得那麽明白了,還有什麽好問的!”
這樣下去,不僅是語氣,情緒也會越來越難以控制。
他不想到最後了還要在這個人面前失控,收斂得很辛苦才能盡力平穩地繼續道,“說了好聚好散的啊。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
他只字不提手術的事,顯然就已經是将其排除在外。紀寒景顧不得失落或其他,便也将其徹底抛開,急急地說,“我不介意。我又不是為了跟你上/床才跟你在一起的,有沒有性/生/活都不影響我喜歡你。”
“你對我有點信心啊哥!在你心裏我整個就是黃色的嗎?”
“……”
紀寒景懷疑看到他小幅度地點了下頭,差點給氣笑了,“我才不是!”
“這事能解決的方法很多,我們以後慢慢來就是了。肯定有辦法的。我後半輩子吃素都行!你別……就這麽放棄我。”
哪裏會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
祁燃知道他這麽說不過是為了寬慰自己,用力地搖頭,晃得腦仁生疼,堅決地說,“我不想那樣。無論怎麽解決你都會受委屈。”
“我不覺得委屈,真的燃哥,你也別替我委屈。”紀寒景就差自我解剖給他驗驗真心了,“我真的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介意!”
祁燃腦子裏一片嗡鳴聲。
仿佛最後一點理智也被崩斷,聲音顫抖再也不受控制,“我當然知道。可我介意。紀寒景你明不明白,我他媽介意一輩子!”
最後還是到了這一步。
他不想在喜歡的人面前歇斯底裏,想好好地告別,想各自的人生有過美好的交際就夠了,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要各自好好地過下去。
可他沒有預想中那樣平靜地說完一切的能力。心裏并不能足夠地釋懷,更像是因為不甘而做的妥協。
誰會想放棄喜歡的人?
祁燃心裏知道,但凡還有一點好起來的可能性,他都不會放棄這個生平第一次喜歡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人。
可現實就是沒有,實驗室的審判再清楚不過。他只能做選擇題。殘忍的話由他來說。再殘忍也好過兩個人以後再漫長的時光裏互相折磨。
“……燃哥。”
紀寒景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想碰他,“你別哭。”
“我沒哭。”
祁燃拂開他的手,拉着袖子重重地拭了把眼睛。事已至此索性破罐破摔,将這些天的掙紮和委屈,全部心聲都倒出來,“我知道你從來都盼着我好,我也一樣。我希望你後半輩子都活得快快樂樂的,哪怕沒有我,哪怕不是跟我!只要你過得好就行,懂嗎?”
“就算為了我着想!我不想再跟任何人談戀愛了!為什麽非得要我跟你在一起啊?你打算看着我在你身邊,後半生都活在愧疚裏嗎?”
如果你想要一個愛人。有一天,會有別人來填補我的空缺。
而我有朋友,有家人。我也可以用別的感情來填補你的空缺。
“我不是非得談戀愛才能活下去的。”祁燃咬牙狠心地說,“沒有遇到你的前那麽多年,我不談戀愛不是也照樣活得好好的?以後也是一樣。”
眼淚擦得沒有掉的快。反正形象沒了,男朋友也要沒了,他連管都懶得再管,臉上濕/漉/漉一片。
“……哥。”
紀寒景伸出手,卻好像怎麽都碰不到他了。
“我們分開會過得更好,真的。”
祁燃幾近祈求地說,“我們就各自好好地過,行嗎?就當是為了我。好好地過,行嗎?”
紀寒景從未想過他會以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這些話。
原本來之前他就下定了決心,兩個人一起好好過是唯一的期望,其他無論什麽困難都可以克服。
可原來對他哥而言,跟他在一起和過得好,根本是兩個不能兼容的期望。
他的決心是他的痛苦。
紀寒景說不清自己是被困難戰勝了,還是被這些罕有人知的心跡裏吐露出的強烈痛苦克服了。耳邊最後一聲,是祁燃說的“不要跟着我”。
他向來都聽哥哥的話。
直到祁燃的身影消失在這條漂亮的花道上。他坐在原處,像早上出發時那樣,捧着那兩張明信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
“給我的冬冬:
見字如面。
先要祝你生日快樂!
寫這些話之前我們已經兩周沒見啦,今天才有一天可以約會。超開心。
讓我想想從哪裏開始說。啊,昨天晚上你問了我一個很傻的問題……
以後不要再問我那麽傻的問題了!
我當然喜歡你啊。現在很喜歡,以後還會更喜歡的那種。
你總是在這件事上低估我。怎麽可以對自己那麽沒信心?
看看我。從前不敢肯定,現在卻可以很有信心地說喜歡。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也不清楚會到什麽時候結束。但可以肯定,一直存在。
不管以怎樣的方式定義,無論用什麽樣的語言或文化描述,最後的結果一定都是同樣的,那樣的一種存在。
是你給我的信心啊。
在一起以後,總是想着如果能早一點認識你就好了。
不過現在也很好啦,每天都很開心~
累的時候也很開心。想你的時候也很開心,見到你就更更開心。
換面!
總之呢,雖然以後大概也會忙忙碌碌的,聚少離多。但見不到面的時候也要好好過啊。
想念我的時候就更要好好照顧自己,連同我的那份。
你知道嗎,我的直覺向來都很準的。Eureka剛成團的時候也是限定團,原本只有一年的集體活動。可我總覺得啊,大家的羁絆不會僅此而已,果然就沒有解散,一直走到了今天。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們也會是這樣的。
所以時間還有那麽長啊,以後我會努力更喜歡你。不會差你很多。
然後總有一天,說不定就會超過你呢。
這面也寫不下啦。就到這裏吧。
以後還會再寄很多話給你。
生日快樂。
希望你永遠都快樂。
祁燃”
“……騙子。”
紀寒景緊緊地揪着明信片,指尖泛白。用目光譴責這些騙人的好聽話,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上砸。
騙子。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哥。
“要我怎麽快樂?”
他魔怔般對着卡片自言自語,“說了時間還有很長……說了要一起去度假,就我們兩個去……說會喜歡我……只喜歡我一個人。”
最後說斷就斷。
說結束就走得頭也不回。
不愧是你。
“你不給我過生日了嗎?”
“我還在這……你就不再看我一眼了嗎。”
紀寒景在原處坐了很久。
他甚至想不到自己應該去哪。回頭沒有可去的地方,前路又不知道往哪裏走。往前往後好像都沒有人要他。
直到天色漸暗,人人都在回家的路上腳步匆匆。突然有一道腳步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哦呦……是解意呀?”
他茫然地擡起頭,臉頰上淚痕未幹。
“怎麽自己坐在這裏呀,乖乖。跟阿姨回家吃飯呀?”
作者有話要說:來遼
是最後一刀遼
努力斷在了不那麽刀的地方
還有一更要寫到半夜遼
大家可以明天再看
大家晚安
mua!
感謝在2020-05-2112:02:14~2020-05-2222:42: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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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4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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