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寧谧
“原來如此,”段雲泱沉吟着點點頭,摟住蘇巽的手臂不由收得更緊了些,“我這就帶着阿巽返回城中,那前輩接下來如何打算?”
“這個嘛……我若繼續将神識留在這姓葉的小子身上也不合适,”盤古抿唇莞爾,“正好小蘇身體未恢複,我還是待在他身邊比較放心。眼下你只需将這小子手上的玉扳指摘下,再給小蘇戴上即可。”
段雲泱颔首稱是,将泛着幽幽綠光的玉扳指從盤古手指上取下,那人雙眼中的神采頓時黯淡下來,悶哼一聲靠住了石壁,緩緩委頓在地。
這副模樣應該是神識抽離後的正常反應,段雲泱也不疑有他,俯下身讓蘇巽靠坐在自己懷中,牽起一只手來預備将扳指為他戴上。
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他倏然想起往日裏自己也曾聽聞,相傳在西域諸國,互相戀慕之人若是為對方戴上戒指,便等同于許下了厮守終生的承諾。現在蘇巽白皙修長的五指靜靜躺在他掌心,帶着些舒适的弧度蜷起,他心頭忍不住流淌過某些暧昧旖旎的句子,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卻冷不防有一道話音在腦後響起,很是陰森詭異:“你這小娃娃,成天淨胡思亂想些什麽,還不趕緊辦正事?”
這聲音段雲泱以往從未聽過,身邊除了蘇巽與葉知蘅便再無他人,當即被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然而不等他反應,那人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你不必驚慌,老夫只是将一縷神識置入了你氣海之中,畢竟我并無身軀留存,除了借他人之口,便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與你交流。”
段雲泱好不容易将溢到嘴邊的驚呼咽下,心中不由得暗自腹诽,他自問已算是跳脫随心,不按常理出牌,卻不想盤古已然是德高望重的前輩,行事舉止卻依舊如同孩童一般。
不想他這廂剛剛冒出一點想法,盤古便立即有了反饋,只聽他沒好氣地道:“此時老夫的神識依附在你氣海之中,全數開啓之時,便是任何想法也無所遁形,所以你若是對老夫有任何不滿,也不必藏着掖着,只管說出來便是。”
“不不不,我哪敢對前輩您有任何意見,您救了阿巽,我連感謝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如此忘恩負義。”段雲泱心虛地笑笑,急忙溫言告饒。方才他是真沒發覺神識之術的奧妙,此刻終于回過神來,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只怕早已在盤古面前暴露得徹底。
他當即整肅感情,在心中默念幾遍清心咒訣清理掉不安分的思緒,這才珍而重之地将玉扳指套上蘇巽的左手拇指。
在扳指與肌膚接觸的瞬間,瑩瑩光芒凝聚成束,沿着手腕緩緩攀升,一路延伸到被衣袖遮掩的手臂之上。
“我已經用神識連上了小蘇的脈息,若是他的身體有任何異狀,定會第一時間告知于你。”盤古在段雲泱的識海中自然能以本來形貌現身,聲音也不再是少年人的清朗,變為了帶着磁性的低啞,“這山間晚時夜深露重,并不适宜久留,我将墨棠小隊的黑衣人從陣法中放出,你快些領着他們返回楓潞城吧。”
話音未落,段雲泱眼前一陣白光閃過,緊接着附近空間被生生撕開一道裂隙,顯露出十餘名黑衣人的身影來。他們紛紛雙眼緊閉,直到被陣法釋放而出,才緩緩清醒過來,深思茫然,似乎并未意識到這幾日發生了什麽。
而身旁的葉知蘅也随之清醒過來,理智逐漸回籠,雖然身體被盤古操控,他卻依舊保留着對外界的感知,所以将經歷的種種仔細回憶一番,也算明白了其中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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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力朝段雲泱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從蘇巽身上掠過,神情頓時顯得有些複雜難辨:“段公子,你都知道了?”
“嗯。”段雲泱的面容沉凝下來,薄唇緊抿,眉蹙如峰。
雖說琅寰靈脈治好了蘇巽的外傷,體內的傷勢依然不容樂觀,此外,他也總算是明白了之前蘇巽始終不願與自己過分親近的原因。
畢竟毒傷作祟,生死須臾,身後勢力虎視眈眈,以他的性格,若是當真重視在意,心疼愛惜到了骨子裏,又怎舍得讓自己以身犯險?
一切的逃避與閃躲,只是因為心中眷戀罷了。
“……此前大人心意已決,我便是再三努力勸說也無濟于事,只希望段公子能解開他心中郁結。”
葉知蘅吐詞依舊不甚流暢,面上的擔憂無奈卻是滿滿當當。畢竟蘇巽這個人表面清淡溫柔,骨子裏卻最是倔強執拗,一旦認定了某件事便會心若磐石難有轉移。
段雲泱點點頭,念及此處,也忍不住地長籲短嘆,想來若是蘇巽醒來,自己一番苦言相勸必然是免不了的,只是不知能否奏效了。
他垂眸注視着蘇巽沉靜的睡顏,突然很想近乎蠻橫地□□那白皙的面頰,将那層清冷堅韌的武裝惡狠狠撕碎,露出紅彤彤一顆七竅玲珑心來。
心中恨極氣極的便是蘇巽的孤詣隐瞞,獨自承受,縱使化生散毒性酷烈又如何,他便不信傾盡所有的人力物力,也無法在這世間為他尋來一捧極寒冰髓。即使毒性無解生死有命,生不同衾死同穴,又何嘗不是美事一樁。
他段雲泱,從來不是貪生畏死之人啊。
心緒動蕩,他早已将盤古的神識忘到了九霄雲外,殊不知那人早在一旁将他的心聲聽了個清楚分明,欲言又止了片刻,終究是未發一語。
待衆人基本恢複體力,段雲泱等人也不再繼續在山中耽擱,依盤古的建議取走數瓶靈泉留備不時之需,随後離開了琅寰靈脈。此時空中仍飄着細雨,段雲泱敞開外袍,将蘇巽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其中,足踏輕功身形如燕,數個起落便下得落霞山去。
元若拙早已備好車駕在楓潞城北門處等待,見段雲泱等人遠遠走來,粉白的面龐上很快浮現出雀躍的神情,尤其在望見葉知蘅颀長的身影時,唇畔的笑意簡直比盛夏暖陽更加燦爛,清喝一聲,便乳燕投懷般撲了上去:“葉大哥,我可算見到你了!”
葉知蘅見到他自然也是歡喜不已,只是心中多少惦念着蘇巽的傷情,嘴角的笑意不免顯得有些苦澀,摟住他的脊背輕拍,一聲嘆息不由逸了出來。
段雲泱則顧不上留意這些,滿心記挂着翻飛的冷雨,忙不疊抱着蘇巽鑽入了馬車中。
車中已布置好了絨毯和被子,他正托着蘇巽後背将人緩緩放倒在床榻上,便隐約聽到細微的聲響,尚且來不及反應,盤古的聲音已經在腦海中平靜響起:“小蘇這幾日未曾好好進食,眼下只怕是餓了。”
饒是段雲泱已經逐漸習慣了他毫無預兆地發言,也被這駭人的事實吓了一跳,只是還來不及追問,盤古已然慢悠悠地道:“不過你也莫要太擔心,琅寰靈脈旁仙品藥草衆多,我不時尋來幾株喂他服下,想來也并無大礙。”
仙品藥草……直接服下……
胸膛中一顆心被深深震顫,狂跳不已,段雲泱疼惜的視線緩緩在蘇巽面上流連,忍不住深深吸口氣,心中暗自作下決定,這一回自己必然要傾盡全力,烹制出一頓美味晚膳,以慰阿巽這幾日無奈茹素之苦——
可這般打算的結局,便是他站在客棧的後廚中,與一幹溫補食材大眼瞪小眼。
常言道君子遠庖廚,這句話在段小侯爺身上當真算是應驗透徹,他在武藝與騎射方面的天賦自不必說,詩詞歌賦自然也是個中翹楚,卻生生在烹饪之道上落得了個人仰馬翻、狼奔豕突的慘淡局面。
他在廚房中整整搗鼓了兩個時辰有餘,将各式調料嘗試了個遍,補益藥材同樣放入不少,但不論如何努力嘗試,最終成品總歸是黑糊糊的一鍋,氣味濃烈而怪異,與其說是藥膳,倒不如說是毒物來得恰當。
終究還是放棄了無謂的掙紮,他委托客棧後廚細細炖了份枸杞小米粥,便端着元若拙熬好的藥湯與粥碗來到了蘇巽房中。
在段雲泱悉心鑽研烹饪之術的當口,元若拙也領着來自紹陽的大夫們對蘇巽的傷勢進行了細致檢查,所得出的結論與盤古別無二致。盡管外傷已無大礙,逆運真氣對體內經脈造成的損傷卻依舊嚴重,此外,由于化生散的再一次擴散,他原本孱弱的心脈被毒素再度浸沒,雖然此刻并察覺不出什麽異狀,但若是屢次受損落下了心悸的毛病,可謂是後患無窮。
他現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配置些補益氣血與調理內傷的藥物送服,至于心脈傷勢的發展變化卻無計可施,唯有靜觀其變。
根據元若拙的囑咐,這藥湯須得先于藥膳服下,才能最大化其效用。段雲泱在床邊坐定,一手抱起蘇巽倚靠在自己胸前,另一手端過藥碗,吹了吹水面上翻滾的熱氣,嘗試着抿了一小口。
這一抿不打緊,只是舌尖接觸到了一星半點藥汁,鑽心的腥臭苦澀便直直沿着牙根往上竄。段雲泱的神情很快顯得變幻莫測,眉心狠狠地皺出褶痕,在心底将始作俑者元若拙惡狠狠質問了好幾遍——
還真是不失其一貫水準啊!
作者有話要說: 考試考完啦~複活撒花鼓掌~
不過這鋪面而來的沙雕氣質是怎麽回事???
yy你人設快崩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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