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異象
接下來的三日,段雲泱等人繼續在楓潞城尋訪,卻依舊一無所獲。
從鄰裏街坊到巡城官員,他們逐一排查而去,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對蘇巽葉知蘅等人留有印象,仿佛那二人從未在此處出現過一般。
“或許,燭陰閣下留下的是假消息?盤古大人所在另有他處,楓潞城只是托辭?”裴殊實在理不出頭緒,無奈長嘆一聲,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段雲泱頹然搖搖頭,眼底遍布着濃重的青暈,這幾日憂心忡忡,他連一夜也不曾安睡。距離元若拙給出的五日之期已不足一日光景,倘若十二個時辰之內再無法尋到蘇巽蹤跡,或許他再也無法與那人見上一面。
這一念想出現的剎那他便覺得心痛如絞,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啞聲道:“眼下這是我們掌握的唯一線索,再多猜測也無所助益,或許有什麽關鍵的訊息被我們忽略了也難說。不妨換種方式,問問左近有什麽異常之事發生。”
“……這樣也好,畢竟靈媒傀儡世間罕見,若有人察覺,定然算是怪事一樁。”
裴殊贊同地點了點頭,眼神卻充滿擔憂。這幾日段雲泱的狀态可謂是糟糕到了極點,夜不能寐食難下咽,卻無論如何不肯松懈半分。
此般固執倔強他只在多年前平昌公夫人仙逝時見過,以他對段雲泱的了解,倘若當真是心系之人生死未蔔,他縱然內心千瘡百孔,對外也不會表露分毫。
如果僥幸能找到蘇巽,或許還能稍微放下心來,但倘若費盡心思也一無所獲呢?
沉郁的陰霾浮上裴殊的面頰,他不由暗暗握緊了雙拳。
段雲泱對他的所思所想全然不覺,只覺得睡眠不足導致的偏頭痛益發強烈,情緒也随之煩躁不堪。
這幾日他們遍地尋訪,幾乎要與附近的居民混了臉熟,原本想着到更遠處查探一番,卻不想在路過一間馄饨鋪時,被老板叫住了腳步:“這位公子瞧着甚是面善,可是近幾日在此處尋人的那位?”
“正是,不知您可知曉那人的下落?”
段雲泱的眼眸剎那間亮起,仿佛溺水之人終于攀附上一截浮木,立刻欣喜萬分地迎了上去,老板卻輕輕搖了搖頭,笑言道:“你們所尋之人我确實未曾見過,只是你們若對近日發生的怪事感興趣,我倒是可以數說一樁。”
面上的愉悅神情不由收斂了些,段雲泱輕嘆口氣,思慮片刻仍是停下了腳步,微笑拱手:“……願聞其詳。”
老板也是個娴熟的生意人,見成功引起了對方的興趣,急忙招呼小厮布置好潔淨桌椅供段裴二人落座,又趁機上了些飯食在桌上,這才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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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近日的怪事啊,還非長樂街上那家明鑒坊莫屬。那明鑒坊是家老字號的當鋪,家大業大,雇傭的夥計同樣是精挑細選而來的實誠人,多年來也沒出過什麽纰漏。可五日前,這當鋪中竟有一名小厮起了歹念,将鋪子中成色最好的一枚羊脂玉扳指偷了去!”
“此事左右是掌櫃識人不清,又哪裏算怪事一件?”裴殊見這老板半晌說不到正題,心下念着時間緊迫,忍不住出言催促,“您可別只是拿我們尋個開心啊?”
“公子莫急,此事怪便怪在此處,要知道這竊玉的小厮不是別人,正是遠近聞名的孝子徐林。此人的溫馴良善、老實忠厚可謂無人不曉,明鑒坊的掌櫃對其也是贊不絕口,截至今日已在當鋪足足幫工了五年有餘。如今竟一時鬼迷心竅犯下這種事,自然惹得掌櫃雷霆震怒,要求他返還贓物,更是一舉鬧到了楓潞城的縣衙。”
馄饨鋪老板越說越是興奮,眉飛色舞不說,原本平實的語言也顯得越發添油加醋:
“這還不算最為吊詭之處,徐林竊玉的舉動早已被旁人察覺,人證物證俱在,他卻哽死不肯承認,辯稱說自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要說那玉扳指也不是什麽尋常物什,早在失竊之前,約莫兩三年以往,就有說法流傳開來,稱此物有時會在夜間幽幽閃光,詭異的很,或許徐林正是被此物攝了魂也說不定……”
這樣毫無邏輯可言的妄加揣測實在叫人難以忍受,饒是裴殊涵養極好,聽着聽着也忍不住生生拉長了一張臉。段雲泱原本也有些煩躁不安,然而在注意到老板的某些措辭時,他心中卻微微一動,腦海中不禁泛起聯想:
徐林一反常态盜取玉扳指是五日以前,若按照蘇巽等人的腳程,那時正好是他們抵達楓潞城的時點附近。而且自三年前伊始玉扳指開始出現異狀,這也與盤古離開玄霄閣的時間不謀而合,更遑論此處同樣是他與蘇巽約定相見之地……
許多線索看起來全無聯系,細細想來,卻依稀能窺見些許端倪。
他當即英眉微蹙,正色問道:“敢問老板,徐林其人現在何處?”
老板見狀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大意便是此地民風淳樸,當鋪掌櫃雖然惱恨徐林竊玉不還,但念在他多年來幫工辛苦的情分上,也并未過多追究,只是讓他卷包袱走人了事,眼下他賦閑在家,住所就在城北鐵匠鋪的不遠處。
消息探聽完畢,段雲泱也顧不上處理桌面上業已冰涼的兩碗馄饨,将一枚雪花銀錠交給老板作為報酬,便與裴殊馬不停蹄地向城北徐家趕去。
作為楓潞城北的地标建築,鐵匠鋪并不難找,段雲泱與裴殊在鋪子附近打探了一番,很快找到了徐林所宿的竹樓,當即也不作耽誤,走上前去叩響了門扉。
也不知是否被前幾日突如其來的變故吓破了膽,敲門聲響了好一陣,才有人緩緩從房內把門打開:“請問你們是……”
“不知徐林公子是否在此?”段雲泱開門見山,溫聲道,“鄙人姓段,是位四處游歷的江湖客,與這位裴公子一道來此,是聽聞明鑒坊玉扳指異象一事,特來向徐公子請教。”
“我、我就是徐林,”門內那人猶疑半晌,很是警惕地探出頭來,日光漫上他的面頰,依稀是個五官端正、皮膚黝黑的年輕人,“你們若有什麽想知道的,就先進屋吧。”
見他語氣畏畏縮縮,似乎仍舊忌憚着什麽,段雲泱與裴殊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跟着徐林進入了小屋中。
屋內陳設很是簡單,但打理得極為幹淨,窗邊還布置着幾壇花草,想來平日裏頗費了一番心思打理。徐林為二人尋來兩張矮凳坐下,猶疑的眼神在他們身上逡巡幾輪,終究認命似的嘆了口氣,苦澀地道:
“說來可笑,玉扳指之事我向掌櫃的陳述了許多遍,又苦口婆心告知旁人,卻始終沒有任何人相信,落得了個被驅趕賦閑的凄慘下場。沒想到你們兩個外鄉人,竟專程來打聽這件事,實在是……”
“不瞞徐公子,這枚玉扳指或許與我們正在尋找的人有着密切關聯,還煩請你詳細地将事件始末告知于我們。”段雲泱閉了閉眼,勉力掩去滿目的疲憊焦灼,“尤其是這幾日你是否見過兩名遠到而來的外鄉人,其中一人受了傷,行動多有不便?”
徐林微微一愣,忽然痙攣似的抵住眉心,片刻顫抖着吐出一口氣,喃喃道:“我也記不清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每每回憶起來都頭痛得很。只依稀記得幾天前的夜裏,我在清潔積灰的貨架時,不慎碰到了隔層中的玉扳指,緊接着眼前閃過一陣強光,那之後我的記憶就變得模糊不清……”
“渾渾噩噩之中,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似乎是取下扳指戴在手上,就連夜離開了明鑒坊。接下來我取路向北來到城郊,正好遇見了一隊護送着馬車的黑衣人,随後我将扳指摘下交給馬車中的一人,再迷迷糊糊回到城內,便一頭栽倒不省人事了。”
“馬車?黑衣人?”
要知道墨棠小隊的衆人正是身着黑衣!
段雲泱此前并不知曉蘇葉二人率領着墨棠隊一道離去,剎那間簡直要驚呼出聲,好不容易壓下了洶湧的情緒,定定注視着徐林,逐字逐句地問道:“你可還記得馬車中那人形貌如何?他們拿走玉扳指後又前往了何處?”
“那時光線昏暗,我又神智不清,實在回憶不起那人的模樣……只是交換扳指時,好像隐約望見那人耳後,有一點米粒大小的紅痣。至于他們後來去了哪裏,我并不清楚,僅僅瞧見他們向楓潞城北的山中走去,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人修長的後頸,耳後的肌理膚光如玉,一粒朱砂痣靜靜點綴在細膩的肌膚上,紅與白的對比極致鮮明。
段雲泱的眼眸灼灼亮起,心跳因為狂喜變得激越,強烈的悸動幾乎要噴薄而出。他也不顧對方驚詫莫名的眼光,驀然伸手握緊了徐林的雙掌,眉梢眼角滿溢着由衷的愉悅與感激:“多謝徐公子告知,你可算解了段某的燃眉之急!”
倘若徐林見到的那人正是蘇巽,這一切真可謂是鐵鞋踏破,柳暗花明!
作者有話要說: 哇哇哇這是要見面的節奏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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