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潛伏
“打賭?這可不像你平日作風啊,”段雲泱微笑着,輕撫下颔,“莫非……咱們阿巽又在想些什麽新奇點子?”
蘇巽灑然一笑,徐徐展開手中卷軸:
“你方才攻勢勇猛,雖失之輕率,卻在直搗虎穴方面可圈可點。既然當初我任務落敗之地正是梁國皇宮,玄霄閣亦可能與皇室有所勾結,那我們便不妨借秋試之機,順理成章進入皇宮,一探究竟。”
段雲泱驚詫地挑了挑眉,一時沒反應過來:“秋試?梁國今年春季不是已經舉辦過一次科舉取士了麽?而且我畢竟是外族人,平日裏交流還算過得去……若要登大雅之堂,卻是有些難為……”
誠然,他在中原地區混跡已久,然而自身本源仍是西域文化,雖然在此地生活沒什麽妨礙,舞文弄墨之事卻難免有些頭疼。
“這你便有所不知了,”蘇巽淺笑搖頭,“梁國春試側重文墨确是不假,而秋試則以武舉為重。初試包括武略與格鬥兩項,各自采回合制積分淘汰賽,若雙方均在前五十名之內,即可進入殿試階段。”
“殿試則分為兩輪,首輪由梁國兵部尚書與吏部尚書進行逐一檢驗與篩選,最終留下二十人進入下一輪。第二輪傳聞将由皇帝親自出題進行檢驗,彼時我們若有得見聖顏的機會,是非曲直,或許能有分曉。”
段雲泱只覺眼前一亮,登時暢快笑道:“好主意!借秋試之際進入皇宮便不易引人察覺,若有必要還可潛伏其中,見機行事;同時亦不必借助玄霄閣的力量,動用你我自身勢力,便已綽綽有餘。”
蘇巽微笑颔首,手掌下紙卷展開,只見卷軸內容分為上下兩個部分。其上是梁國全境地圖,其下則是秋試賽程的詳盡安排。
“秋試規模宏大,歷年來應試者往往超過數千人,所以前五十的要求雖不算天塹,難度也堪稱極大。加之你我二人身份敏感,須得加倍小心謹慎。”
“那是自然。”
邪氣的笑容攀上段雲泱的面頰,他雙眸微眯,神情狡黠又危險。
“既然那些人出手狠辣,若不趁機送上一份大禮,我又如何能夠心安。”
金秋十月,正是涼風送爽,天朗氣清之時,而朗京城內的氛圍卻熱烈非常,絲毫沒有受到瑟瑟秋意的困擾。
聲勢浩大的秋試肇始于十月十五,從全國各地奔赴而來的考生早在十月初十前就紛紛抵達了朗京城內。不過是十五當日的清晨,檢錄的隊伍便從城北一路排到了城東南。
吏部官員見見檢錄入口遠遠供不應求,臨時又調度人員啓動了幾處登記地點,這才勉強将人流分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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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試考生基本都是孔武有力之輩,他們左沖右突排隊的氣勢,平常人又如何招架得住。只見隊伍某處,一名小販剛推着果車從倉庫中走出,迎面便奔來一群考生,預備在附近新開的排隊地點搶占先機。
他們哪裏顧得上避讓,眼見着小販連人帶車被撞得東倒西歪,成摞瓜果搖搖欲墜,旁邊卻适時伸出一雙手來,将車身扶穩:
“秋試時節人數甚衆,您還是當心着些。”
這聲音溫和中帶着點低啞,極易給人好感,小販循着聲響向上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平平無奇的面龐。
只見此人身着短褐,體格健壯,端的是名铮铮鐵血男兒,眼神卻靜湖般古井無波,泛着青玉般溫潤的色澤。
“勞駕,請問城南新設的報名處是往前直行麽?”
小販尚且怔愣,木然點了點頭,男子微笑着轉身離去。穿過前方街道,很快抵達了新設的報到點。
由于時間緊張,報到處陳設條件很是簡陋,吏部官員氣喘籲籲地坐在一張桌幾前,忙不疊接過考生事先填寫完畢的報名表,對身份、形貌等要素進行核實後,才逐一放行。
此時排隊人數尚且不多,男子施施然立在隊伍末尾,不久便有一幹應試者從旁處尋來,在他身後站定。
衆人直愣愣杵在原地也窮極無聊,索性抛卻門第之嫌,與周遭人等自來熟地攀談起來。男子也未例外,不久便有人輕拍他肩頭,謙和有禮地道:“冒昧打擾,小人名喚徐平之,原是嶺南人士,不知公子貴姓?”
“免貴姓楊,單名一個粟字,在下平日居于朗京,見過徐公子。”男子轉過身來,淺笑拱手,身形健碩,氣質卻是溫文爾雅。
徐平之見這楊粟形貌雖稀松平常,周身氣度卻很是淡定從容,又沒來由的生出絲絲熟悉,心頭暗自凜然,面上仍不動聲色:
“原來是楊兄,失敬失敬。說來也很是有趣,以往雖未與楊兄謀面,卻莫名有種熟稔之感,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當真是玄妙得很吶!”
楊粟清泠泠瞥他一眼,嘴角勾起,語調頗有些意味深長:
“如此說來……倒是巧了,徐公子身邊莫不是有與在下形貌類似之人?”
“這……确是沒有,只是楊兄氣度不凡,教我不禁想起家鄉某位故人罷了,”徐平之讪讪笑道,“相逢即是緣分,那我便祝願楊兄在武舉中克敵制勝、所向披靡!”
“借徐公子吉言,但願你我不要在初試便成為對手才好。”
禮貌又疏離地點了點頭,楊粟向前邁出一步,再不言語。
徐平之原本還待說些什麽,見對方無意再言,也只能默默退到一邊,繼續與他人閑話。
待諸位考生檢錄完畢,官員便将寫有他們姓名的竹簽置于竹筒中,随機進行抽取匹配。
楊粟抱臂靠在牆壁一側等候,不出所料,很快便有小吏前來傳喚,稱他位列甲組第三輪,需提前在場外做好準備。
本屆秋試陣勢宏大,共在城中設考點十處,每日分作甲乙丙丁戊五組競技,組內共比試十輪,以一方認輸、失去意識或墜下擂臺為結束。
循環賽依照此規制持續進行九日,直到産生前五十名善武技者,再于第十日進行兵法謀略的考核。
盡管武鬥乃激烈的近身肉搏,念及考生性命安危重于一切,賽場上明令禁止使用開鋒的兵刃,而以場上可利用的物事與官方提供的木質刀劍為限。
當楊粟來到擂臺附近時,第一輪戰鬥已然拉開帷幕。臺上二人不無警惕地注視着對方,分別手持一柄長木劍,大有僵持膠着之态。
然而比賽時間終究有限,一人按捺不住,率先發起突擊,木劍帶着鋒銳之氣向前方劈砍而下,而對方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點,在劍尖逼近的同時腳步前引,恰好從鋒刃下閃身避過,随即反手一劍斬在來者背後,令其迸發出一聲慘呼!
這一擊使情勢突變,圍觀者無不拍手叫好,那考生見形勢有利,索性乘勝追擊,劍勢未收便提氣一掌轟出。
對方閃避不及,被他手掌拍中後心,接連向前趔趄了好幾步,險些跌下擂臺去。
開局就吃了這樣的大虧,他又哪裏忍耐得住,立刻反手撐住臺邊軟繩,奮力殺了回來。
但武鬥最為忌諱心浮氣躁,這般狂攻濫打更是消耗極大。那考生面對對手洶湧的劍影堅守不攻,待對方氣力不支之時驀然擡手,木劍的劍刃便精準抵上了對手的側頸。
形勢至此已臻明朗,裁判官員立時吹響結束的號角,登上擂臺将勝利者的右掌高高舉起:“甲組一輪,勝者陸延,獲得進入下一局比試的機會!”
那陸延面容稚嫩,顯然還是個少年,面對衆人的歡呼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只能羞澀地微笑着,漲紅了臉。
第一輪比賽結束,一炷香後第二輪旋即開始。
此番對戰的是兩名壯碩大漢,開場便互不相讓,喘息着拳腳相加。這兩人勁力雖強,技巧卻少得可憐,靠蠻力角逐了好一陣,一方才勉力将另一位逼下擂臺,勉強獲得勝利。
在官員宣布第二組比賽結果時,楊粟便來到武器臺前進行挑選。
眼前所置,盡是木制的武器。他的視線從若幹刀劍上掠過,最後停駐于左側斜插的一柄長劍之上。
眸中浮現出眷戀而無奈的神色,他抽出木劍仔細端詳,這才發覺劍身乃空心木料所制,輕靈有餘而殺伐不足,尋常身懷武藝之人或許對此不屑一顧,而對他來說……
卻是莫名合适。
也罷,便将其視為對以往的懷緬,亦無不可。
擎劍在手,他轉身走上擂臺。對戰者同時手持一雙匕首,迎面緩緩走來,與前幾人的健碩不同,此人顯得尤為面黃肌瘦,身形也微微佝偻,但眼神格外陰鸷,腳步雖然緩慢,仍然教人看不清晰。
楊粟雙眼微眯,心中暗自凜然,此人凝氣于下盤,足底真氣充沛,應以速度見長。自己體內空無真力,正面抗衡只怕追之不及,不過……
這般行事,或有轉機。
心下稍定,他灑然一笑,橫劍于身前,淡淡道:
“在下楊粟,請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可以猜猜新出場的楊粟是哪一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