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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

休妻再娶!

這事在炎家自然造成了極大的紛擾,首先是老夫人完全沒有想到這對夫妻不過幾日的時間,就完全把她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所以媳婦前腳才出了炎家大門,她便找來了兒子,怒極地揚起了拐杖便往他身上招呼去。

對于種種的責難,炎妙槐不閃不避,只是直挺挺地受着。

“休妻再娶,你好大的心性。”

老夫人年紀終究大了,打了幾下便禁不住地停下來喘喘。

“娘,您自可生氣,但要小心保重身子。”他眼神清淡的望着娘,關心的說道。

“你做出這等的事,還會在意我的身體嗎?”

氣都要被他給氣死了,如果他的心裏還有她這個娘,會做出這種不倫不類的事情來惹她生氣嗎?

“兒子自然是在乎的。”

雖然并非親生,但喊了十幾年的娘親,再也無過繼與親生的差別了。

“你若真的在乎,立刻去将真丫頭給我帶回來。”

雖然那日她對媳婦是兇了起了可那也是因為疼她。

當年進門的三個孩子中,她最看中的便是她,她性子聰慧又溫馴,雖說有個不怎麽上得了臺面的本家,可是孩子到底是好的。

那日,才瞧得炎妙槐護持妻子護得那樣周到,她還以為他終于開了竅,感受到真兒的好,沒想到他竟膽敢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醜事。

這一想,她便對媳婦起了無限的愧疚與心疼,手中的木杖也更加毫不留情地朝兒子身上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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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死命的打,一個不閃也不避。

最終是缪成載看不下去了,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拐杖,勸慰道:“娘,您別打了,大哥不過一時間想不明白,你就讓大哥好好冷靜個幾天,說不準明兒個就開了竅,知道自己做錯了。”

“哼!”

這話不但沒有安撫到白鳳仙,反而澆得她怒火更盛,倒讓缪成載也成了箭靶。

“我還沒說你呢,你倒自個兒送上來了,說說你這個大哥是怎麽做的,妹子受了那麽大的委屈,被人休離趕出府去,你竟然一聲不吭!”

白鳳仙厲聲責備着為炎妙槐說話的缪成載,也給了想要開口替兄長緩頰的炎海任一記冷瞪。

但炎海任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挺直背脊地說道:“娘,大哥做事,向來有分寸,不至于做出這種絕情的事,這其中怕是有什麽顧忌吧!”

“好,那我倒要聽聽,他這番的休妻再娶,究竟有着什麽樣的顧忌!”

冷眼再眺向面色嚴峻宛若寒冰的炎妙槐,但見他薄唇緊抿,始終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字半句。

“瞧,我讓他說顧忌,他也不說,怕是說不出來吧!”白鳳仙氣極怒道,眼看着又要一杖往兒子的身上揮去。

她盛怒,即使已經年邁,力氣還是不小,拐杖在空中揮出了呼呼風聲,那一杖下去,就算不會損及筋脈,至少也得要休養個十天半個月吧!

見狀,缪成載與炎海任對視一眼,然後搶身上前,擋在只會傻楞楞站在那兒讓人責打的炎妙槐身前。

“喂,你倒是快說句話啊!”正因為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才不忍心再見這使足了力氣的一杖打在炎妙槐的身上。

明明就是解慕真為了救人,所以才寫下休書一封。

可他卻只字不提,将所有的罪過都攬上了身,就是要讓老夫人對她心疼不已。

這樣待将來一切事了,老夫人對解慕真只會更加疼惜。

他這樣做,其實鐵了心的要為她留下一條回府的後路啊!

“我已經決定了,延請媒人前去何家說親,以最快的速度将何風月迎進炎家。”

他這個人不會讨饒,更何況讓娘打個幾棒子消消氣,也好過娘親将郁結之氣糾在心裏頭,終至成病來得好。

“你敢!”用力地抽出被炎海任握在手裏的拐杖,重重挂地,白鳳仙咬牙說道。

“兒子沒有什麽不敢做的。”

他早已不是初初被過繼過來的黃口小兒,在家業上他早已有了能獨當一面的能力。

他尊白鳳仙為母,但關于這件事,卻沒人能置喙。

如果解慕真當真以為一紙休書就能了斷他們之間的姻緣,那麽她就大錯特錯了。

讓她離去不過是要讓她喘口氣,至少讓她以為能為被劫走的雲斂裳和江遠仙做些什麽。

但她總有回來的一天,等他為她把所有的阻礙清開、麻煩解決,到時就算她不肯回來,那麽他就算用擄的、用綁的,也會将她給帶回炎家。

窮此一生,她的身邊只能有他。

破敗小屋裏,灰塵漫天。

一般子死寂的味道正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喂,你醒醒……快醒醒啊……”

雲斂裳慌張地喊了幾聲,卻不見成果,她不死心,對着昏迷中的男人又搖又晃的。

“喂,你不是答應了一定會護着我逃出去的嗎?”聲音到了後來,已經染上了幾分哽咽。

從小就在街頭流浪,從來不懂得讓人看重的滋味。

後來,遇上了解慕真,即使已經躍進龍門,可卻不曾忘卻她這個姊妹,不但用盡心力為她頂下了飄香樓,讓她不用再瞧着旁人的臉色過日子。

所以那時她便在心底發誓,此生只要解慕真有任何需要,她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不經意聽見那些黑衣人在議論何家之事,便知道這番的劫難勢必是因為何夫人被逼得快要走投無路,偏偏慕真卻不假辭色,不肯施予援手,所以才會铤而走險,重金找上風雲幫的人,擄了她來,想來對于慕真的一舉一動也是費了心去查的。

否則又怎會知道她與解慕真情同姊妹,讓她成了地地道道的人質之一。

只是苦了江遠仙這個男人,無端被連累,本來就已經有傷在身,這幾日為了保護她不被那些惡人侵擾,也是時時刻刻戰戰兢兢的,連睡個覺都不安穩,生怕她被那些惡人給侵犯了。

就這麽折騰了幾日,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昨夜裏渾身就泛起了一陣的燙,然後便是一陣的冷,如此冷熱交替,饒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再加上那些惡人在擒住他們時,或多或少也都吃過他的虧,所以對于她要求他們請大夫的事,自是相應不理。

望着他渾身凍得像冰塊似的,卻還不願放開她的手,想要牢牢地護着她,雲斂裳忍不住朝着兀自夢嘻的他嗔喃道:“真是個呆子,這麽認死扣,你自是該将慕真放進心坎兒裏,畢竟你們自小便有婚姻,若非造化弄人,你們只怕早已成了夫妻,可我與你是什麽?什麽都不是,我對你又總是兇巴巴的,你又幹麽這樣護着我呢?”

她打小沒了爹娘,在流落街頭的那一陣子,生生地看盡了所有鄙夷的神色,就連進了飄香樓,那些尋歡的客人瞧着她的眼神,也是帶着幾分輕蔑。

這世上,除了真兒之外,她從來不以為還有誰能這般看重她,怎知道眼前這個病得昏茫茫的呆子,就算舍了命,也要護住她的清白。

但她是個青樓女子,哪裏還有什麽清白,可偏他傻,直說只要是她不願意的就不成。

“不行……不行傷她!”

她心裏絮叨着,耳裏還是不停地竄進他喃喃的聲音--

“雖然她是青樓裏頭的姑娘家……可只要是她不答應的……就不行……”

幾句話,再次從他的口中呢喃而出,她聽得明白仔細。

那一字一句,冷不防地撞入了她的心坎裏。

凝眸望着他,她編貝皓齒猛地咬齧着紅唇,模樣似是在做什麽決定。

伸手,再撫向他冰冷的身子,她帶着熱度的手一碰着了他,失去意識的他便逸出了一記滿足的輕嘆,仿佛舒服了許多。

那些惡人不肯幫忙,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瞧着他死在她面前。

別說他那一心的護衛,就是沖着解慕真的千叮萬囑,也是不行啊!

于是她心一橫,玉手驀地從他臉上收回,然後擡至胸口,一邊抖着一邊緩緩地挑開了衣領上的盤扣。

這男人值得她這樣救他一命的。

褪去了衣裳,她緩緩地在他的身側躺了下來,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揚手一張,便将他冰冷的身子給環抱起來。

耳邊聽着他漸漸緩去的呻吟,雲斂裳其實也不真的知道這麽做是否有用,但能夠助得一分是一分,但願他命不該絕,能夠躲過這次的劫難。

這樣的男人傻雖傻,可也不失是個好人啊!

往日早已乏人問津的地方,又開始車水馬龍了起來。

擡眼,望着眼前進進出出的人兒,多少也見得着廳裏高高挂起的大紅燈籠。

看來,這會兒何府真是用了心、傾了力地在籌辦這次與炎府的聯姻。

不但如此,那消息只怕早已讓何夫人用明裏、暗裏的手段,兜弄着附近幾個城裏的富家大賈都已知曉。

這世間的人,大多拜高踩低,何夫人如此铤而走險,圖的也就是如今何家的鹹魚翻身吧!

解慕真冷冷地一揚笑,她待在炎家這麽多年,看多了這種世态炎涼,何家想得意,怕也是得意不了多久吧!

就算何家真能靠着炎家卷土重來,但她是萬萬不可能容忍他們太久的,新仇加舊恨,就算她原本有心想要淡忘他們過去的錯待,如今也是不能了。

舉步,正要往前走去,卻被人驀地扯住了衣袖。

她猛一回頭,撞進的卻是他那一抹令她今生難忘的眸子。

幾日的分離,她才識得了相思,如今相思得償,卻什麽也不能說,因為她的決定還心系着兩位摯友的生命啊!

所以只能這般靜靜地望着他,然後緩緩地舉步,準備離開。

反正,今日他既出現在這,她是入不得何府的,不如明日擇時再來。

在兩人錯身而過的那一刻,炎妙槐突然伸手,扯住了她,冷然問道:“你後悔嗎?”

他的聲音雖冷,但幽然的眸中卻閃着一抹熱切,仿佛只要她說一聲,饒是肝腦塗地,他也在所不惜。

“不悔!”

她沒有後悔的餘地,因為無論她想盡了辦法,還是找不着他們将人藏在哪兒,所以怎麽能後悔。

“你……”雖然早知道她會這麽說,可是炎妙槐胸臆中的怒氣還是熊熊地被燃起。

她的不悔是折了他的驕傲,可就算是這樣,瞧着她那清瘦許多的身軀,他卻依舊心疼。

可惡的女人!

救不了人便要不到她的後悔,就算要以成親為幌子,才能換得她的後悔,他也甘願。

于是他冷冷地開口說道:“如你所願,我不日便會迎娶何風月為妻。”

“謝謝你。”

雖然一切皆為她自己所求,可是一旦成了真,她的心卻宛若刀刺一般的疼。

強掩下心中驟起的疼,更逼回了幾乎要奪眶的霧氣,解慕真的菱唇勾起了一抹清淡的笑容。

在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後,她不語地轉身離去。

炎妙槐氣極,沖着她那纖弱的身姿,怒氣騰騰的問道:“他們對你而言當真如此重要?”

盡管依然一心為她着想,可是當她親手送上休書之時,他的心還是忍不住地怨。

怨她不能相信他便罷,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将江遠仙和雲斂裳瞧得比他還要重要,她難道忘了,他可是她一輩子的良人。

他承認因為這點,他的确是吃醋了,而且這醋還酸得嗆人。

步履一頓,她淡淡地說道:“自然重要!”

對她來說,這兩人便是手足,她又怎可能眼睜睜地瞧着自個的手足為她受累至此。

“甚至比我還重要嗎?”他咬牙問道,顯然非得要得到她一個說法。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雖然答案早就在她的心裏。

她雖然立誓要救出他們,可是她早在接下休書的那一刻,便已經決定遠遠地守着他,守着他們過往的記悟,過上這一輩子了。

可是這點,她想再也沒有必要告訴他了。

再愛,她也無法眼睜睜地瞧着好友們死去,所以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今日得再見一面,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若是還有往後,她定會傾盡心力去彌補他,只盼還有往後呵!

夜深人靜。

解慕真站在屋前小小的院子裏,瞧着那幾棵結着桃李的果樹,不自禁幾步上前,伸手摘了那仍舊青澀的果子,放進口中輕咬了一口。

酸澀的滋味一入口,她便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明知果子酸,還非得要入口,你這不是自虐嗎?”

突如其來的聲響,惹得解慕真驀地回頭,便見她一向視為兄長的缪成載此刻正怡然地走了過來。

“大哥,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既然打算離開炎家,她便沒同任何人聯絡,就是怕聽到任何她不敢聽聞的消息,索性默默離去,以至于連告別都不曾,就連暫時栖身之處也選得較為偏靜,就是不想被輕易找到。

她想她的絕然離去,定會換得靖安與缪大哥的怒氣,但沒想到再見到大哥,他卻漾着與從前同樣寵溺的笑容,一走近她,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疼愛之情并無任何轉變。

“傻丫頭,這陣子過得可好?”

她唇兒彎起,雖然漾起了一抹集笑,可眼淚卻是兜在眸子裏頭轉着。

她努力地想要逼回淚意,可是誰知缪成載卻是大手一撈,便将她撈入了厚實的懷中。

“你又何苦這樣自苦呢?”

說起眼前這個和家裏那個,缪成載還真是忍不住想要搖搖頭。

明明就不需要弄到這個地步的,偏偏全都僵了。

“大哥,明兒個炎家就要迎進新嫁娘了,你怎麽來了?”

“你以為我能眼睜睜地瞧着你只身涉險嗎?”他沒好氣的說道。

“你知道?!”聞言,她诘然問道。

她以為自己的盤算連炎妙槐這只狐貍都能瞞得過,其他人自然也是瞞得過,沒想到卻沒瞞得過大哥。

“我怎麽會不知道,你向來便想有個家,雖然炎妙槐初時對你并不好,可是你早已認定那兒是你安身立命一輩子的地方,若非為人所迫,你又怎可能輕易下堂求去。”

其實,不只他知道,就連炎妙槐也清清楚楚她身在何方。

所以如今他身在這兒,自然便是受人之托了。

他雖然不知道炎妙槐在搞什麽鬼,連自己真心疼愛的女人也要托付于人,但是做了幾年的兄弟,只要一個眼神,他便知道炎妙槐對自家妹子的心意,自始至終不曾改變。

所以即使炎府正如火如塗地籌備婚禮,他依然相信炎妙槐,也願意為他走這一遭。

“都過去了!”不想再和兄長讨論這些,怕惹來那椎心的疼,所以将千言萬語化做這麽輕輕淡淡的一句。

“傻丫頭,過得去嗎?”又輕拍了她的背脊兩下,疼愛盡在不言之中。“你打算明日去救回斂裳姑娘和江遠仙嗎?”

“嗯!”一個人承受真的太累了,再加上心頭日日夜夜對他的懸念,解慕真不想再隐瞞地窩在兄長的懷裏點了點頭。

“那讓大哥陪你去,成嗎?”

一想到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竟然妄想着一個人前去賊窩裏救人,缪成載倒是吓壞了,也難怪方才炎妙槐是那樣坐立難安的直催着他出門。

怕就是擔心這丫頭胡來吧!

“可是明日他便要成親了,你不在,成嗎?”

“怎地不成,他成他的親,那種貪心忘舊的人,我又何必去湊熱鬧!”缪成載故意怒聲怒氣地說道。

這不過是個簡單的試探,便是想要知道妹子真正的想法。

果不其然,他的話都還沒說完,解慕真的纖手已經抵上了他的唇,不讓他繼續咒罵下去。

“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選擇,與他無關。”

休書是她自個寫的,也是她叫他落款捺印的。

因為她知道若無這封休書,何家母女是不可能松卸心房的。

“不過說他個兩句便心疼,你又何必自苦于此呢?”缪成載又是沒好氣地叨念了兩句。

但解慕真只是斂眉不語,隐隐的淚光浮在眼眶中,姿态倒是惹人心疼得緊。

終究是心疼妹子,缪成載見狀也不好再多說,只是早早将人帶進屋子裏頭去,讓她好生安歇。

如果他猜的沒錯,明兒個可有好戲瞧了呢!

自以為奸計得逞的何家母女,只怕也想不到會是怎樣的大難臨頭吧!

炎妙槐可不是什麽好摘的果子呵!

心裏的疼,沒有片刻的停歇,不斷狠狠的揪着。

解慕真直勾勾地望着騎在駿馬上,一身大紅蟒袍,俊得幾乎燒人眼的炎妙槐。

她楞楞地瞧着,然後他一轉頭,對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膠着,迎着他虎虎的目光,她幾乎移不開視線。

有那麽一時片刻,她甚至希望他會飛身下馬,不顧一切地扯着她離開。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端正地昂首于駿馬之上,準備迎着花轎回到炎家。

“起轎”的聲音響起,何家的大門終于鑽出個丫頭來,将手裏捏着一張皺巴巴的紙簽塞進了解慕真的手中。

緊握着紙簽,她也顧不得還未走遠的紅轎,擡頭望了缪成載一眼,兩人便急急地走離人群。

一見紙簽的內容,兩人皆不住一楞。

原來,近在咫尺。

她壓根沒想到何夫人竟會将兩人藏在飄香樓後方不遠處的小樓之中,也難怪他們遍尋不着他們的藏身之處。

何夫人倒還是個城府深的人,否則又怎能騙過他們。

在那小樓之中,只要不讓人出出入入,見着他們的人便少了,任憑炎家鋪天蓋地的尋找,怎麽樣也尋不着蛛絲馬跡。

“大哥,咱們快走吧!”一确認了地方,解慕真便急急扯了缪成載要去救人。

可怔楞完的缪成載卻有了些許的遲疑,總覺得不太對勁。

“不如咱們再回炎府去找些人來。”

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何夫人的幹脆很不對勁,雖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可是難保這不是一個陷阱。

如果他是何夫人,就不會想留下解慕真這個禍患。

他尋思着,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只聽得救友心切的妹子說了一句“不用了”,便急匆匆地奔了去。

望着她快速消失的身影,他只來得及吐出一句低咒,便忙不疊地追了上去。

經過幾條巷子的迂回,解慕真已經跑到早已暫時歇業的飄香樓,她利落地繞到後方樓,紙塞上所寫的小屋便近在眼前。

奔至門前,卻未見有人阻攔,她心下雖覺怪異,可是心急如焚的她卻來不及細想,立刻推門而入,人才邁進那間破敗的小屋,便見地上躺着兩個人。

她心驚不已地走近,卻瞧不出倒卧地上的兩人是否還活着。

“雲姊姊……”她輕喚,只見原是閉着的眼眸驀地睜了開。

一見解慕真,雲斂裳就像溺水的人見着了浮木一般,掙紮地坐起身來。

未語,淚先流。

“真兒,快,快救救江公子,這幾日他病得厲害。”

發寒之後,便是發熱,這幾日,他總是昏迷着,累得她時不時還得伸手至他鼻下,才能确認他還活着。

“江大哥他……”望着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人,解慕真才開口,豆大的淚珠随即顆顆墜下,只怕自己是來遲了。

“他還活着,可也只剩一口氣了。”

聞言,她倏地回頭,才想對着以為跟在身後的缪成載說話,這才發現他已然在屋外和人打了起來。

原來不是沒有人守着,既是如此,為何還任她自由進入,不多加阻攔?

莫不是……心中才閃過一抹思緒,原本敞開的門扉卻驀地被人由外關上,還聽得幾聲落鎖的聲響。

她心中暗叫了一聲糟,何夫人向來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将她騙來這見,只怕是盤算着要一并除掉她了。

本以為她不至于如此心狠手殘,至少也會等到何風月真正嫁進炎家才會動手,沒想到她竟這般心急。

随着鎖落,跟着一陣陣濃濃的油味竄上了鼻尖,她的心中一凜,看來何夫人是想将他們三人都燒死在這兒。

到時若是有誰想要追究,她大可全都推給風雲幫,與她無關。

不一會兒,竄起濃煙,火舌也跟着在破宅的四周熊熊地燃起。

還與人纏鬥的缪成載見情勢不對,發起狠來,不顧自己的安危,門戶洞開的引黑衣人直取他的命門。

然後在千鈞一發之際,了結那人的生命,可偏偏守着屋子的人不只一個,他才解決了一個,其他黑衣人也跟着冒了出來,硬是要阻止他去救人。

望着熊熊的火勢,缪成載心急如焚,想要救人卻不斷被人給絆住。

氣一凝,他急得殺紅了眼,不一會兒遍地殘屍,可風雲幫本就是兇惡之徒,并不怕死,還是一個勁地圍了上來。

“該死!”缪成載惡狠狠地低咒一聲。

只消一想到炎妙槐是怎樣珍而重之的将解慕真的安危交到他手中,眸中殺意更盛,只想将那些人全都解決,就算只有一線生機,他也非得立時沖進去救人不可。

然而在他解決了最後一個黑衣人之際,有人快了他一步,一道熟悉的人影宛若俯獵的蒼鷹急沖落地,顧不得火勢炙人,那人毫不停步,大腳一踹,踢破了阻住解慕真他們逃生的門扉,然後不顧生死的沖了進去。

瞧那一身的大紅蟒袍如此奮不顧身的救人,缪成載也沒歇着,跟着不顧火勢地沖了進去。

饒是炎妙槐力大無窮,只怕也不能一次救出三個人吧!

他早已知道炎妙槐的計劃,也知道今日的迎娶不過是個局,現在那個沒了新郎官的迎娶隊伍,只怕早已亂成一團。

他們是想要誘得何夫人掉以輕心,這樣他們才能找着雲斂裳被關的地方,只不過他們沒料到的是,何夫人竟會如此心狠,想要一把火燒死他們三個。

也還好炎妙槐耐不住性子,自己跑了來,否則解慕真真要有什麽閃失了。

渾身被罩在一股子幽迷的境地,整個腦袋昏沉沉的,将醒而未醒,幾度輾轉,長聽輕顫,解慕真終是睜開了眸子。

一睜眸,便跌入了兩潭幽深的眸中,那眸裏深情滿載,哪裏還有幾日前的冷然。

“這兒是地府嗎?”她還以為自己跌入了幻境之中,用着被濃煙黑啞的嗓音問道。

如若不是地府之中,又怎會有一個同他這般相像之人,用着這樣深情的眼光瞧着她。

那個男人心高氣傲,被她這樣對待,曾有的情分只怕早已蕩然無存了吧!

“這兒不是陰曹地府,這見是炎府。”

被以為是鬼差的人淡淡的開口,聲音雖然平穩,卻也染着幾絲的不舍。

本以為自己的計劃已經密實得不可能傷她分毫,沒想到他卻沒有算計到何夫人歹毒的心思。

若非在領着花轎回府時,心中突然一陣躁動不安,讓他什麽都顧不得地抛下花轎,快馬馳來,又怎來得及搶救身陷火海的她。

只消一想到她倒卧火場,那似是沒了生息的模樣,炎妙槐的心便是一陣懊悔。

悔自己何必與她賭氣,明明知道她是救友心切,偏生心中一口氣咽不下,硬是不肯将自己的計謀告知她,讓她心急得自己下堂求去。

從來不知恐懼的他,多怕自己要是來遲一步,那麽他見到的便是香消玉殒的她了。

還好,老天垂憐,她雖然昏了過去,可是并無大礙。

所以他顧不得自己一身傷,也要牢牢地守在榻畔,連眼兒也不敢眨一下,只怕他一眨眼,她便會消失。

“你……”本以為他不過是幻影,畢竟在那熊熊的大火之中,心思歹毒的何夫人并沒有給她留下一線的生機。

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所以才會在一張眼,見着那深情幾乎滿溢的雙眸時,誤以為那不過是自個兒想出來的幻影。

“你是真的?”解慕真不敢相信的低呼着,然後顧不得身子虛弱,掙紮地想要起身。

在以為自個兒必死無疑的那一刻,她其實是後悔的。

悔自己竟然舍棄了他的細心呵護!

“傻瓜!”

瞧她那東摸摸、西瞧瞧,一副不敢置信的傻氣模樣,饒是心中還有着殘存的怒氣,這時也全都一掃而空。

原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眷戀呵!

這樣的發現讓他心緒大好,大手一張,結結實實地将她納入自己的懷抱中。

“這輩子我倒是纏定你了,你想下陰曹、入地府,除非我陪着你。”

那話,仿佛慘了蜜似的滲入了她的心底,在感受到他懷裏傳過來的溫暖時,她忍不住逸出一聲滿足的長嘆。

嘆息過後,她卻驀地感覺到自己的手心一陣濕濡,縮回來一瞧,便見手心竟淌滿了鮮血。

一顆心猛地用至了胸口,她驚嚷道:“你受傷了!”

“小傷罷了。”對于自身的傷勢,炎妙槐絲毫不在意地一笑,然後凝着她的眸說道:“所有你在意的人,我都給你救回來了,所以你可欠了我三條命,得用這輩子來償。”

這輩子啊,他做過的事,哪一樣不是将本求利,唯獨拿她莫可奈何,明明她折

他驕傲如斯,偏偏他還是一心一意地只想将她置于身側。

唯有這樣,他的心才能安啊!

“你……”

這個傻瓜,自己傷了還不肯治,偏偏要在這兒守着她醒來。

她不過是昏了過去,醒來便好,可他卻是背部被燒得一片血肉模糊,這麽笨的事,他怎麽做得出來啊?

從他懷裏退開,她板起臉來,硬是将他按上了榻,情勢瞬間易轉,這回倒換她居高臨下,惡狠狠地對他說道:“要我許你三命也成,那你也得有命去受。”

話落,她回身便要去找大夫,可只想守着她的炎妙槐哪裏肯依,長手一撈,又将她撈回了身側。

他可是一個大男人,這點傷算得了什麽?

只要她好好的,什麽都不重要了。

尾聲

風光一時的何家,如今只剩下一片破落。

解慕真擡眼望着,當真欷籲不已。

纖細的身子往後一靠,一具結實的胸膛早已等在身後。

原來這樣大費周章,除了想要救人之外,還想将風雲幫一網打盡。

因為炎妙槐知道何夫人生性狡狯,若不是來個人贓俱獲,她斷不可能俯首認罪。

而那日與缪成載纏鬥的便是何府的羅管事,他雖身受重傷,可卻還是活了下來。

如此一來,有了風雲幫衆人的指認,再加上羅管事不甘何夫人的坐視不管,任由其自生自滅,自然一五一十的招來。

然後他再施了點力,何家母女便立刻被送進大牢。

謀害人命可是天大的罪,她們母女倆罪證确鑿,被判了個斬立決。

沒了那對母女的何家頓時敗落,所有的仆傭走的走、逃的逃,餘下的也只剩下這座空宅了。

“走吧!”

望了許久,糾纏在心中多年的愛恨終于煙消雲散,解慕真擡頭,朝着炎妙槐綻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他寵溺的問道:“不進去瞧瞧何老爺嗎?”

“他……”聞言,她頓時一窒,雖然想看,卻也怕瞧了難過。

于是她緩緩地搖了搖頭,終究還是不敢進去。

她默默地往前走了幾步,他立刻追了上去,低聲說道:“我已經在炎家旁購置了一棟小宅,也讓人布置好了,等會兒便讓人将何老爺請過去,這樣你什麽時候想見,随時都可以前去探望。”那一心一意的為她着想,從他口中說來卻是雲淡風輕。

終于,一切圓滿了!

望着他那包容的淺笑,她心中的大石也跟着放下。

如今當真落了個圓滿。

爹有了安居的所在,而在飄香樓打滾了大半輩子的雲斂裳,也不知道為什麽被江遠仙鐵了心的纏上,非得要娶她為妻。

可她以自己為青樓的姑娘,配不上他而百般拒絕,偏生擋不住他那蠻性子,漸漸的軟了心。

一切……都很好!

而這樣的好,竟是她曾經以為會相敬如賓一輩子的炎妙槐帶給她的。

擡頭,再次向他漾出一抹笑,伸出手,與他的大掌交握。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生所願。

“你這個下堂妻,到底啥時才要回來?”她笑着,炎妙槐也笑着,可突然間,他卻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俯身在她的耳際說道。

聞言,解慕真一愣,這才想到她此刻的身分竟然還是個下堂妻。

“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只是輕笑着,自顧自地牽着他往前走。

不答是因為無論她的答案為何,以他那霸性十足的性子,只怕不久,她便又會是炎家的大少夫人了。

那挂滿了一院子的喜幛,還有那滿室盈門的賀客。

明明炎家的兩位少爺和一位小姐都已經成了親,怎麽這會兒炎家又辦起喜事來了?

城裏大大小小的商家都接到了帖子,雖然人人都來了,卻也個個一頭霧水。

但不論是誰娶誰,或誰嫁誰,光是沖着炎家的財勢,人人也都樂于來沾個光。

早已嫁給炎海任的童靖安,望着銅鏡裏頭穿戴着鳳冠霞帳、笑意盈盈的解慕真,真心的開口道:“終于,也讓你守出了一輪明月。”

回頭望着童靖安,她還來不及開口嗔怪炎妙槐這般大張旗鼓的作為,活脫脫讓她成了城裏讓人議論的焦論,還有老夫人,不知道她要怎麽想了,忽爾,眼角一抹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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