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深

第26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陳意深就換好衣服打算去蘇家了。

他剛打算出門，又想到自己沒刮胡子，轉回頭去刮了下胡子。刮完胡子琢磨着順帶把發型也做一下吧，反正是要出門的……結果陳意深又在鏡子前面磨蹭了有十分鐘，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妥妥帖帖的，才準備出發。

打地鋪的陳龍宇打着哈欠半坐起身，問道：“你要去哪兒？”

“與你無關。”

陳意深往腦袋上噴了點定型水，這才出門。

因為時間有些緊，陳意深打了個的往目的地去，抵達的時候天還沒亮，蘇肅南已經在客廳等着了。

陳意深輸入密碼進了門，蘇肅南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氣：“來了。”

“嗯，”陳意深左右打量，聲音壓得很低，“還在睡呢？”

“在睡，”蘇肅南披了件外套，淡淡道，“餐桌上有早飯，你的。廚房有牛奶，娅娅的，她喝的時候麻煩你幫忙溫一下。”

“知道，”陳意深玩笑道，“放心，不會虧待你女兒的，這麽可愛一小天使我哪裏舍得虧待。”

“走了。”蘇肅南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時才像是想起什麽，扭過頭來，“你……困的話可以再補補覺，她放假一半要睡到八點半再起。”

陳意深比了個“OK”的手勢。

蘇肅南跟個老媽子似的，這才離開。

陳意深打開電視，本來打算放個什麽綜藝節目來放松下心情，沒曾想剛把電視摁開，門鈴聲就響了，他咬着一個餅去開門，聲音含糊不清：“忘了拿什——”

“嘿！”

陳意深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給猛地擠開了，來人連鞋也沒換，直接踩進了幹淨整潔的地面。

陳意深臉都黑了，低聲吼道：“滾出去！”

陳龍宇充耳不聞，穿着一雙邋裏邋遢的鞋在客廳裏逛來逛去，聲音極大：“陳龍飛你挺行啊，自個兒住這麽好一房子，我們來了卻讓我們打地鋪，沒想到你心裏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啊。”

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随手拿起茶幾上的一個餅啃了一口：“唷，肉餡兒的，好吃。”

陳意深一只手緊緊握着門把手，指尖泛白，費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已經升到了腦門的怒火，一字一頓的說道：“陳龍宇，我給你十秒鐘的時間，立馬給我起身走人。”

陳龍飛跟沒聽到似的，砸吧着嘴把電視機的聲音開到最大，說：“要不是我看你鬼鬼祟祟的跟蹤你，還發現不了呢，合着你就在我們面前哭窮呢是吧。”

電視裏的聲音一下子就炸開了，陳意深的耳朵被叫的一疼，陳意深心裏憋着一股火，沖上去就把聲音調小了。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哥哥……”

卧室門口傳來一道很弱的小女聲，陳意深臉色一下就一塊青一塊白的，還沒來得及去哄蘇娅雅，小姑娘就扯開嗓子哭出來了：“爸爸，爸爸去哪兒了？我要找爸爸……”

陳意深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一把叫小丫頭抱進懷裏，安慰道：“寶貝兒不哭啊，哥哥在呢。爸爸去上班了，爸爸說晚上就回來……”

陳龍宇饒有興趣的湊上前，蹲在一旁，開口調侃道：“你爸爸不要你啦。”

蘇娅雅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扯嗝，幾乎喘不過氣來。

陳意深的火一下就蹿出來了，是真的一點都憋不住，起身就是一腳狠狠蹬在了陳龍宇的身上。

陳龍宇沒想到陳意深居然會對自己出手，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往後一倒，足足滑了有一米遠。

陳意深一字一頓道：“滾出去。”

陳龍宇哪裏受過這種氣，二話不說起身就一拳砸在陳意深的臉上，兩人跟瘋了似的已經撕扯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拳，絲毫不手下留情。

陳意深一方面是覺得愧對于蘇肅南對自己的信任，另一方面卻是升騰而起的自卑感和局促感——兩種交織的複雜情感幾乎快将他逼瘋，他再也忍不住拳腳相加。

嚴格意義上說來，這是他和陳龍宇第一次幹架。

小時候陳龍宇沒這麽讨人厭，很怕他。

後來他來裕城了，和陳龍宇幾乎沒見過面，所以只吵過，但從沒打過。

所以陳龍宇突然挨踹，心裏也是氣足了的，一邊撒瘋的打，一邊吼道：“陳龍飛你居然敢打我，我媽都不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你居然打我！”

“我他媽打的就是你！”

……

混亂的聲音夾雜着蘇娅雅的哭喊聲，屋子裏亂成了一團。

陳意深的行為全憑怒氣支使，他已經很久沒這麽情緒外露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了。

直到一個溫暖的懷抱突然把他壓入懷中，手臂死死的箍住掙紮的他，鼻尖嗅到熟悉的氣味，陳意深的情緒才緩慢的鎮定下來。

“別動。”

他聽到蘇肅南低聲說道。

陳意深晃了晃神，這才意識到什麽，下意識去找蘇娅雅的身影。

蘇娅雅被一個女人抱着，雙手環住女人的脖子，仍然在不斷地抽泣。

而不遠處，陳龍飛則被一個陌生男人死死的壓住，動彈不得，嘴裏仍然在不斷地吐着髒字。

陳意深頓了頓，有些不太敢看蘇肅南的雙眼，但又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頓了頓後，他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娅娅的媽媽來接她，”蘇肅南解釋道，“我擔心你不認識她，不把娅娅交給她，所以順便帶她上來。”

——那個女人是蘇娅雅的母親。

尴尬和難堪一時間更加如潮湧般席卷而來，陳意深壓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太丢臉了。

而這種丢臉是根植在他的出生裏的，興許要伴他這一聲的。

陳意深低下頭，沒說話。

“陳龍飛你這個**！”陳龍宇仍然在罵着髒話，“我*你媽的……”

蘇肅南的臉色很難看：“請你出去。”

“我憑什麽出去，這是我哥的房子我他媽憑什麽出去，你們才要給老子滾出去！”

陳意深的臉一下就漲紅了，一半是難堪一半是憤怒，他站起身來，想要給陳龍宇一腳，卻被蘇肅南給抱住了腰，一下将他箍住。

陳意深被蘇肅南給橫腰抱住，啞着嗓子道：“我把他弄出去……不好意思啊。”

蘇肅南根本不搭理他，而是對着陳龍宇說道：“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你如果不走的話，我會報警。”

蘇肅南面無表情的又補充一句：“私闖民宅。”

“我呸！”陳龍宇啐道，“闖你媽！有本事你就報！”

蘇肅南面無表情的撥通110：“你好，這裏是……”

誰也沒有開口阻止蘇肅南，包括陳意深。

他實在是無暇顧及，盡管能夠想象如果被陳母知道陳龍宇進了局子裏會是怎樣的後果，但他還是沒有開口阻止。

而陳龍宇仍然當蘇肅南是在跟他開玩笑，嘴裏的髒字不停，直到警方效率極快的派了警察過來，他才真的慫了，臉色一陣發綠：“陳龍飛你居然真的找人抓我！”

陳意深沒說話，任由陳龍宇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被警察往外拖拽。

聒噪的人離開了，陳意深卻沒覺得松一口氣，反而更加尴尬，他看了一眼不遠處哭睡着了的蘇娅雅，嘴唇翕動，半晌才道：“抱歉……我沒想到他居然會跟蹤我，是我太……”

“不關你的事。”蘇肅南站起身，打斷他的話，“你先帶娅娅回去。”

陳意深飛快的掃了一眼那個女人，才意外地發現非常眼熟。

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反應過來——這不就是之前在超市裏面的那個女人嗎，那另外一個……

對了，是她的男朋友。

陳意深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滋味，他咬了咬牙，還是上前道：“非常不好意思，吓着娅娅了。”

女人溫柔的摸了摸蘇娅雅的腦袋，道：“沒關系，不是你的錯。”

她轉過頭看向蘇肅南：“那肅南，我們就先走了。”

“嗯。”蘇肅南應了一聲。

房門被阖上，屋子裏回歸沉默，陳意深低下頭，才發現滿地都是剛剛折騰出來的灰塵和腳底印，永遠幹淨整潔的蘇家因為他而成為了現在的這般模樣……陳意深咬了咬牙要往衛生間走，被蘇肅南攔住：“去哪裏？”

“我找拖把，拖一下。”陳意深沒回頭，到底覺得尴尬，“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他居然會……”

“過來。”

“啊？”陳意深沒緩過來，扭頭看他一眼，“什麽？”

蘇肅南的腿上放着他的百寶醫藥箱，神色平靜，看不出是生氣還是別的什麽，只淡淡道：“你這是打算拖着你臉上的傷到處去招搖過市？”他嘆了口氣，道，“過來，處理一下。”

“我……”

蘇肅南語氣強硬幾分：“過來。”

陳意深只好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蘇肅南的碘酒擦在他的臉上時，陳意深才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以為自己傷得不嚴重，事實上在兩人打架的時候他不慎在額頭上劃出了一道很長的口子，看上去血肉模糊，頗為唬人。

蘇肅南垂着眼認真替他處理，害的陳意深想出口表示歉意都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沉默下來。

蘇肅南開始替他處理其他傷口時，才道：“不用道歉，我也并不介意。不是你的錯。”

陳意深咬了咬下嘴唇。

蘇肅南的喉結微微一動，移開視線，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傷口上，聲音再度出現時卻帶了幾分沙啞：“應該是我不好意思，把你弟送進了警局。如果不好出來的話，可以再來找我。”

“……”陳意深“嗯”了一聲。

“好了。”蘇肅南說着，拍了拍他的額頭，道，“去換件衣服。”

陳意深身上的襯衫已經被陳龍宇扯得稀碎，單薄的衣物根本衣不蔽體，看上去……有些讓人想歪。

陳意深異常的聽話，進卧室換了衣服，走出來時蘇肅南已經打算再度出門了。

聽見動靜，蘇肅南回頭看他一眼，道：“有需要的随時告訴我。”

“我……”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蘇肅南這一次很鄭重其事的說道，“你的家事，我不會擅自做主摻和進來，但這并不代表我會眼睜睜的看着你受傷害。”

陳意深一下愣住了。

直到門“砰”的一聲合上，留下蘇肅南“記得打掃”的四個字，陳意深才緩過來。

——蘇肅南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