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暗之中,一點猩紅的顏色顯得格外明顯突兀,陳意深望着窗外逐漸攀升起來的萬千燈火,這一瞬間察覺到從未有過的落寞。
蘇肅南回家去見父母了,他卻連一個去處都沒有。
自從十八歲那年來了裕城,十多年的時間,陳意深從沒回過自己出生且成長的小城,每每到了最熱鬧的過年,他都是一個人窩在出租屋裏,昏天黑地的過,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是個如同平常一樣的日子。
陳意深閉着雙眼,将燃到盡頭的煙灰抖落。
就在這一瞬間,“啪”一聲,一室的黑暗突然被光亮所驅散。
腳步聲響起來,同時響起來的還有蘇肅南咬牙切齒的聲音:“陳意深。”
“你在我家裏抽煙。”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陳意深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瞬間就繃斷了,飛快的躍身而起,将煙頭往垃圾桶裏一甩,道歉态度良好:“我錯了!”
蘇肅南身上還穿着尚未脫去的大衣,肩上是一抹浮雪。
陳意深眨了眨眼:“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初雪。
往外望去,整個世界都在短短的一個小時裏被鋪滿了,銀裝素裹,遙遙望去,入目皆白。
陳意深的注意力被外面所吸引,甚至沒有注意到,他腳邊的垃圾桶已經竄出了火苗。
而皺着眉頭的蘇肅南也沒有意識到,将陳意深的思緒拉回來:“我們先說一下你抽煙的事。”說完,他掩唇急匆匆咳嗽了兩聲。
“很好看啊。”陳意深半眯着眼,很認真的看着外面,“好浪漫,是不是,蘇肅南?”
蘇肅南微微一怔。
他沒想過陳意深一個大男人居然跟個姑娘似的這麽羅曼蒂克。
陳意深彎了眼角,認真的說道:“今年的初雪居然是和你一起看的,看來我們挺有緣分的。”
蘇肅南嘆了口氣,道:“你以後……”
“卧槽!”陳意深突然罵了一句,打斷蘇肅南的話,順便往後蹿了數步。
蘇肅南還要開口,陳意深端起茶幾上的水杯就猛地往垃圾桶裏一潑:“燒起來了!”
蘇肅南頭皮發麻,臉色微僵,終于看到那被水潑了後還往上竄着的火苗,眼看着就要往沙發上蔓延,忙飛快的往廚房奔去。
陳意深則将茶幾上能利用的水全都利用起來,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裏潑去,火勢卻越來越大,屋子裏開始彌漫着一股嗆味。
陳意深往後推了推沙發,要往廁所奔,蘇肅南面無表情的架着一根巨大的水管大步過來:“讓開。”
陳意深往後撤了撤,蘇肅南對着火源一通噴,還吩咐道:“拿滅火器。”
陳意深還沒來得及去拿,火苗兒就滅了。
屋子裏一股殘餘燒焦的糊味,垃圾桶已經被徹底燒化了,地面上留下一片烏黑的痕跡,在雪白的地面上顯得格外突兀。
陳意深僵硬的站在原地,薄唇微張:“……”
他這輩子從來沒這麽尴尬過。
陳意深發現,自己自從遇上了蘇肅南,就什麽烏龍都來了,他倆這到底是緣分還是孽緣啊。
蘇肅南眉頭輕擰,轉過頭看向陳意深的瞬間,陳意深認錯态度極好的道:“我錯了,我賠。”
蘇肅南幽幽的看着他,半晌後,無聲的嘆了口氣。
陳意深道:“以後我絕對不在屋子裏抽煙。”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再住二十天,一個月時間到了,我立馬搬出去。”
蘇肅南道:“清理一下吧。”
“嗯。”陳意深灰溜溜去衛生間拿拖把,哪裏還敢多言。
地面的糊黑痕跡拖了幾次後仍然有燒黃的突兀痕跡,是怎麽弄也弄不掉了的,只能換塊地板磚。
陳意深蹲在地上擦了半天都沒作用。
最後還是蘇肅南道:“算了。別忙活了。”
陳意深蹲在地板磚旁邊又研究了會兒,什麽醋之類的旁門左道也全都試了一通,才徹底放棄,站起身:“我明天去買新的地板磚給你換上。”
他蹲了太久,又起得太猛,登時眼前一陣發黑,居然腿一軟往後倒去。
蘇肅南正要開口,見他突然仰頭往地面栽,下意識的扯了一把陳意深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拽來。
“砰”的一聲,陳意深摔入了蘇肅南的懷裏。
雙腿正好分開,坐在他的雙腿之上,一只手腕被蘇肅南給握着,另一只手抓住了沙發的邊緣,整個人渾身無力的靠在蘇肅南的肩頭,鼻翼之間,是蘇肅南身上清晰而冷冽的薄荷氣味。
陳意深的視線恢複,意識不再模糊,卻又被驚了一條。
“好了嗎?”蘇肅南輕輕拍着陳意深的後背,“你低血壓有點嚴重。”
陳意深其實已經沒事了,但他沒有開口說話,反而側了側頭,嘴唇不經意的從蘇肅南的耳垂上擦了過去。
那一瞬間,蘇肅南極其明顯的僵了一瞬,啞着聲音喊道:“陳意深?”
陳意深深吸了一口氣,動作不動,卻終于開了口,低聲道:“我沒事……謝謝。”
他說話時的熱氣正好撲在蘇肅南的耳廓上。
蘇肅南的身體微微僵硬,陳意深坐的位置又很尴尬,他一只手摟着蘇肅南的肩膀,再度添了一把柴火:“不好意思,我得再坐一會兒……還有點暈。”
但陳意深沒想到的是,下一秒,蘇肅南突然雙手緊攥住他的肩膀,将他往上一提,幾乎是逃似的往卧室裏飛快走去。
在最後一秒,陳意深感受到了某蘇姓先生似乎蠢蠢欲動的身體。
他眼裏不由自主的揚起一抹笑意。
蘇先生的耳廓好像……有點紅啊。
陳意深定定的看着。
不知道是不是彎的,但絕對不是完全的直男。
陳意深雙手抱胸,挑眉看着蘇肅南的背影從眼前消失,最後門被他“砰”一聲合上。
這不是落荒而逃是什麽?
陳意深在客廳守株待兔,蘇肅南晚上九點才出來洗漱。
聽到動靜,陳意深扭頭看了一眼,大大方方的問道:“你今天不是回你父母家住麽?”
“他們出去旅行,”蘇肅南沒往陳意深的方向看,專注于手中的一張紙,“記得遵守。”
靠。
陳意深意識到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麽,飛快的從沙發上跳下來,沖過去。
果然,蘇肅南貼的是“規矩”。
除了他之前提到的那些之外,蘇肅南還不允許他在客廳吃飯,甚至不允許他把自己的雙腿放在沙發上……
陳意深嘴角微抽:“蘇先生,你的生活沒有一點樂趣嗎?”
“如果你所謂的樂趣,指的是在看電影時雙腿放在沙發上,或者一邊吃飯一邊看電影,那很抱歉,我的确沒有這樣的樂趣。”蘇肅南淡淡道。
陳意深雙手抱胸,直勾勾的看着他:“所以你看電影一定要一心一意,是麽?”
沒等蘇肅南的“是”脫口而出,陳意深便開了口:“那蘇法醫一定也沒體驗過一邊看電影一邊做愛的樂趣了?”
蘇肅南:“……”
“很爽的,”陳意深饒有興趣的觀察他臉上的表情細節,“我發現你這個人很沒有浪漫細胞,需要一個人帶你感受一下如果凡是不按照規矩來是什麽樣的樂趣。”
“……如果你指的是一邊看電影一邊做愛的話,”蘇肅南想了想,沉聲道,“很抱歉,我認為我并不是很想嘗試這樣的樂趣。”
陳意深卻突兀的笑了,他擡高手,撩開蘇肅南耳廓上的一縷頭發,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蘇肅南,你耳朵紅了。”
蘇肅南:“……”
“很害羞麽?”陳意深往前邁了兩步,一只手虛虛搭在他的肩膀上,壓低聲音,“我很想知道你過去的這麽多年是怎麽過的……做愛完全是最标準的姿勢是麽?不會覺得乏味嗎?”
“……”蘇肅南此次不僅是耳廓紅,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脖子,陳意深甚至分不清他是氣的還是害羞,他深吸了一口氣後,沉聲道,“與你無關。”
“那怎麽能與我無關呢,”陳意深眨了眨眼,湊上前,突然親了親他的耳垂,“蘇肅南你還蠻可愛的啊。”
蘇肅南渾身一抖,猛地僵住了。
陳意深認識他這麽多天,第一次看他這麽大的反應,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了原地,張嘴道:“你……你……”
蘇法醫居然被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意深笑着捏了捏他通紅的耳垂:“行了,跟你開玩笑呢啊。乖。”
蘇肅南張了張嘴,那一瞬間心裏突然湧起來一股怒意,可他說不清楚這股怒意從何而來,于是自制力極大地壓了回去,神色微冷,道:“我不管你在外面和別人怎麽玩,但是很抱歉,不要拿我開這種過分的玩笑。”
他好像是有點生氣了,陳意深想到。
陳意深吐了吐舌頭,收回手,道:“好好好,別生氣,我不跟你開玩笑了。”
蘇肅南看着他,一字一頓:“我是房主,你是租客,希望我們能一直保持這種良好關系,彼此互不幹擾。”
“……”陳意深心裏煩躁,揮了揮手,“知道了,你事兒怎麽那麽多。”
這感覺,就好像含羞草剛剛舒展了身體,又硬生生的蜷縮回去,而且任他這一次如何的撓,都不肯再展開一點自己的枝葉。
陳意深心裏還挺不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