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抽刀斷水（一）
陳書璇低聲道：“吃你的飯, 不要講話，小心噎着。”
說完，她埋頭扒飯。
不一會兒, 上方出現一個聲音：“好久不見。”
陳書璇徐徐擡起頭。
他挺立在桌邊，眉骨微挑，唇角噙笑, 如皓皎月色。
陳書璇聽到不遠處有激動的女聲：“快快, 拍下來！高揚我橙白大旗！”
陳書璇慢條斯理地把口中的白米飯嚼了嚼, 咽下去。在嚼米飯的過程中，她考慮着要不要站起來, 以示對對方的尊重。
得出的結論，自然是不要。
陳書璇咽下米飯, 笑容無懈可擊：“好巧啊, 白同學, 沒想到你也來了M大。”這句話好熟悉，似乎之前她也這麽對他說過。
白和晟笑了笑, 說：“你別緊張, 我就是過來打個招呼。放心吧, 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 我沒那麽死皮賴臉。”
陳書璇移回目光, 輕輕點了點頭。
她心想，真是的，你也知道早就結束了啊，那就老死不相往來好不好？快坐回去, 就當沒看到，不認得。
白和晟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等了兩分鐘，都沒有等到她開口。
他心郁氣結，擱下一句“我先走了”，就轉身離去。
謝婉玲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四，你還好吧？”
陳書璇松了一口氣，望了眼白和晟遠去的背影，“終于走了。”
Advertisement
毛一諾端起自己的與白和晟的餐盤，特意繞過來打了聲招呼：“嗨，書璇！”
陳書璇正咬着雞腿，朝他揮了揮手當做回應。
毛一諾倒完飯後，再一次特意繞過來，笑着道別：“書璇，我走了啊，別忘了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
毛一諾跑了好幾分鐘，才終于追趕上白和晟。
白和晟冷着臉，唇角緊抿。
毛一諾笑道：“你不行啊，繃不住，非要過去，這下又生氣。”
**
很快，BBS上就出現了新的熱帖。
【[橙白聯盟]白和晟出口傷人，陳書璇黯然神傷！】
陳書璇被謝婉玲拉着看這條帖子，胸口的鮮血差點噴出來。
謝婉玲問道：“你說如果沒有對面美院那校花，你和白和晟有沒有可能複合？”
陳書璇正色道：“謝同學，下……”
謝婉玲：“不客氣。”
晚上，秦潔打電話來找陳書璇一起去理工大那邊的美食街吃夜宵。陳書璇下了樓，才發現胡響程也在。
陳書璇笑道：“學長，你不是在健身塑形嗎，怎麽也吃夜宵？”
胡響程咧嘴道：“不能空虛了胃，寂寞了肚子。”
偏巧不巧，陳書璇與兩個部長才點完燒烤與小龍蝦，正聊着天，就看到白和晟帶着一個穿着西草棕色刺繡裙的女孩子進店。
燒烤店裏人不多，白和晟一眼就看到了陳書璇。
陳書璇也看到了白和晟。
二人四目相對，一秒後，各自移開目光。
當作素不相識。
秦潔小聲道：“這不是白和晟嗎？真是冤家路窄啊。”
陳書璇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汽水，略過秦潔的話，問胡響程：“你剛剛說的是盜火的普羅米修斯，還是好萊塢那部電影？”
秦潔發出兩聲“啧啧”，繼續說道：“這是美院校花蔣璃璃吧？真漂亮，好有氣質，胸也比書璇你大啊！”
陳書璇：“……”
胡響程握拳到唇前，清咳了兩聲，低聲道：“你們矜持一點，我還在這兒呢。”
秦潔睇了他一眼，存心捉弄他，揶揄道：“你不看胸的？”
胡響程淡淡道：“我不看跟我沒有關系的。”
秦潔捂着嘴笑了一陣，說道：“書璇，你胡學長看來不喜歡胸，只喜歡啊，那……”
胡響程瞥了她一眼，打斷道：“差不多了啊，女孩子，矜持一點。”
在秦潔的歡笑聲中，小龍蝦上來了。
三人三下五除二，迅速開動。
吃小龍蝦的過程中，燒烤也上來了。
白和晟雖然來得比他們晚，但兩桌的燒烤是一起上的。
蔣璃璃的聲音十分悅耳：“小白，我們點個啤酒吧，飲料喝着沒意思。”
白和晟的語氣堅定且寵溺：“不成，小姑娘家家的，怎麽這麽愛喝酒的？”
蔣璃璃撒了兩句嬌，尾音迷人。
兩邊各吃各的。
過了幾分鐘，白和晟不知說了什麽，那邊又傳來蔣璃璃的撒嬌聲：“沒呢，天又不冷。”
白和晟輕笑道：“你呀你。”
聲音十分悅耳，帶着無限的寵溺。
陳書璇心裏澀澀的，表面上依舊從容不迫，無懈可擊。
胡響程摘了一次性塑料手套，對秦潔與陳書璇說：“我突然想起來後面開了一家新店，我們過去嘗嘗吧，我請。”
陳書璇用力從蝦身中拔出蝦肉，邊吃邊說：“下次再去吃新店吧，這都點了，多浪費啊。”
“那你們吃吧。”胡響程沉着臉站起來，自顧自結了賬。
眼看着胡響程當真走出店外，秦潔與陳書璇對視一眼。
陳書璇：“我們是不是應該追出去？”
秦潔：“這一桌的，浪費啊。”
陳書璇：“要不打包？”
秦潔：“好，你先追上去，我打完包就跟上來。”
陳書璇于是脫了手套，目不斜視地咻一下跑了出去，完全沒有看白和晟那一桌。
蔣璃璃立馬轉頭望向門口，白和晟的目光也跟過去。
秦潔大聲喊道：“老板，幫我打包！”
秦潔走後，蔣璃璃立馬問白和晟：“這是吃醋了？”
白和晟郁悶地折斷一根竹簽，“明顯不是。”
蔣璃璃：“那男生怎麽回事？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啊？”
白和晟放下折斷的竹簽，拿起一串裏脊，将上頭的肉撸掉，繼續折竹簽。
白和晟：“我也很生氣。”
蔣璃璃：“哥，和旭哥沒給你支招嗎？”
白和晟放下竹簽，往後靠着椅背，喪氣地閉上眼睛，回道：“他幫我想的辦法，就是找你幫忙。不過，好像不管用，這個小撒比，壓根不會吃醋。”
**
陳書璇氣喘籲籲地趕上了胡響程的腳步。
胡響程停下來，笑道：“你慢點，小心摔着。”
陳書璇拍了拍胡響程的肩膀，安慰道：“你別傷心了，白和晟是直男，跟你不是一路人。早點死心也好，免得日後更加難過。”
很多人都對gay有一些誤會，總覺得gay，特別是受，都是柔柔弱弱的。其實不是的，像胡響程，就一點不陰柔，健健康康的陽光大男孩形象。
說起來，陳書璇發現，胡響程與白和晟有一點相像。根據量子力學理論，同性相吸。這麽說來，胡響程對白和晟有好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胡響程靜靜看着她，開口問道：“陳書璇，你會不會吃醋？”
陳書璇發出疑問：“嗯？”
胡響程沒有說話。
“你說白和晟？”陳書璇笑道：“不會啊，我吃醋幹嘛。”
畢竟都分手了，哪有吃醋的立場。
她寬慰胡響程：“你放心好了，我對白和晟早就沒感覺了，不會成為你的情敵的。”随即，話鋒一轉：“可是學長啊，你真的還是死心吧。你看，白和晟都已經有女朋友了。”
胡響程回過身，繼續往前走。
陳書璇跟上去，與他并排。
“學長，別去新店了，秦潔學姐把小龍蝦和燒烤都打包了。”
胡響程問她：“要不要喝奶茶？”
陳書璇笑道：“這不符合你的處境啊，這時候你不是應該拉着我去超市買一打啤酒，一醉方休嗎？”
她眉眼彎彎，瓷白的小臉微微仰着。
胡響程動了動喉結，深吸一口氣，說：“我給你買一箱營養快線，你……”
陳書璇瞬間腦補了他下半句話——你幫我追白和晟好嗎？Milk team collation
她趕緊截斷他的話：“不要，我不喜歡喝營養快線。”
秦潔一直沒有趕上來。
陳書璇陪着胡響程沿着大學城外沿的環湖西路散步，喝了一杯烏龍瑪奇朵。
二人踩着十一點的門禁趕回寝室樓。
夜裏，陳書璇躺在床上，失眠頭痛。
胃裏惡心難受，手腳發軟，肌肉微微顫抖，心跳撲通撲通的。
她慢慢爬起來，打算下床去衛生間吐一吐，然而扶梯爬到一半，就跌了下去。
手摩擦光滑的扶梯側邊，發出連續咯吱咯吱的聲響。
對床的駱嘉嘉迅速起身，掀開床簾，打開手機手電筒照了照。
陳書璇趴在地上，口吐白沫。
駱嘉嘉驚呼：“老四！”
室友三人與宿管阿姨一起将陳書璇送到醫務室。
原來是出現了“醉茶”反應，所幸不是什麽大事。
值夜班的校醫從抽屜裏抓了把花花綠綠的糖果，說：“吃兩顆，就沒事了。”
周五，陳書璇請了一上午的病假。
陳書璇醉茶事件，經過傳播，成功演變為——白和晟出口傷人，陳書璇深夜買醉，病入醫務室。
當代大學生精通流言之塑造。
好在有人孜孜不倦地回帖解釋，陳書璇只是醉茶，喝奶茶喝的。
陳書璇認得這個賬號，是上回幫她怼惡言的那個人。
她打電話給胡響程：“學長，你認不認識學校BBS的管理員？”
胡響程問道：“你要幹嘛？”
陳書璇據實以告：“BBS上有個賬號，那個人一直幫我說話，我想知道他是誰。”
胡響程：“人家幫你說話，你還要人肉人家？書璇啊，你這好像……有點……不好吧。”
陳書璇忙道：“沒有沒有，我就是想謝謝那個人。”
隔了一會兒，胡響程說：“我不認識管理員，不過應該是學校網絡安全管理中心的人。你秦潔學姐的男朋友是計算機系的，你問問她，或許她男朋友有認識的人在網絡中心勤工儉學。”
打完電話後，陳書璇估算了一下找出這個人所需要耗費的精力，遂作罷。
需要經過學姐，學姐的男朋友，學姐男朋友認識的人……或許還要再經過其他彎彎道道，太折騰。
況且，通過這樣的方式找出賬號的主人，确實良心道德上過不去。
**
周一是白和晟的生日。
楊盼盼打電話給陳書璇：“書璇，我和毅寒趕不過去，你能不能幫我們陪小白過生日呀？”
陳書璇：“不能。”
楊盼盼罵了她一頓，然後振振有詞道：“不是你自己說的，就當不認識嗎？那你躲着他幹嘛？陳書璇，不帶你這樣的啊，分個手，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
陳書璇問道：“張毅寒的前女友們還跟他做着朋友嗎？”
楊盼盼氣鼓鼓地挂了電話。
張毅寒摸了摸她的頭發，問道：“她怎麽說？”
楊盼盼冷着臉，說：“她問我，你的前女友們是不是跟你做着朋友。”
張毅寒伸回手，拿起小銀匙攪拌咖啡。
楊盼盼：“你怎麽不說話了？”
張毅寒親了親她的臉頰，笑道：“沒有聯系，我哪敢嘛。只是啊，我剛剛在想，要怎麽反駁陳書璇才好。照理說，确實是不聯系最好的。”
楊盼盼臉上冰霜融化，撥通白和晟的電話：“小白，不好意思啊，又沒幫上你。”
**
院十佳複賽很快結束了，勝出的十六位選手将在下周六展開最終角逐。
今年，經管學院學生會與理學院學生會進行“執經溫理——兩院十佳歌手決賽”合作。簡而言之，就是經管學院的十佳決賽與理學院的十佳決賽聯合舉辦。
這個合作，早在陳書璇這一批幹事剛進入學生會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籌謀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當初兩個學院的學生會才會來了次聯誼。
往常，學院級別的十佳歌手決賽，只能申請500座劇場。但是，因為此次是兩個學院聯合舉辦，所以成功申請到1200座劇場作為決賽場地，并且還拉到了更多的贊助。
周四晚上，兩個學生會的所有成員坐到一起，開了個會。
開會的時候，毛一諾以工作為由，懇求陳書璇把他放出黑名單。
陳書璇：“我們不是加了QQ和微信嗎，不必非要用電話聯系吧？”
胡響程适時插嘴說道：“毛毛，你有事就先找我，我再安排人跟你接洽。”
“哦，好的。”毛一諾想了想，又說：“哎，書璇，小白進我們院十佳決賽了，你知道的吧？”
陳書璇自然是知道的，也沒打算裝作不知道。
她點了點頭，問道：“怎麽了？”
毛一諾笑得一臉奸相，說道：“你可要看在情分上，把小白拍得帥一點哦。”
胡響程面無表情地再次插話：“她是負責寫稿子的，不負責拍照。”
陳書璇瞅了瞅胡響程，心想，這別扭的，難道他還對白和晟心存念想？
開完會後，兩個新聞部加在一起十五個人，由部長們請客喝奶茶。
陳書璇點完後，胡響程對店員說：“給她這杯做鮮奶，不要放紅茶。”
毛一諾默默咬着吸管，悄悄打量這兩人，越發覺得有奸情。
他一回到寝室，就沖到正在打游戲的白和晟身側，吓了後者一大跳。
白和晟擡起眼皮，手上操作不停，問道：“什麽事？”
毛一諾嘆了一口氣，說：“小白，你可能涼了。”
游戲界面上，一個小人被砍死了，血濺當場。
白和晟戴着耳機，語音：“操，周文淵，你打得真是爛。”
毛一諾伸手摘下白和晟的耳機，緊蹙眉頭，雙目炯炯地看着他。
白和晟：“你幹嘛這種表情？”
毛一諾：“你還打游戲呢！陳書璇有男朋友了。”
卡擦。
白和晟似乎聽到自己的左胸膛裏有什麽東西碎掉了。
魯響越與歐陽琛蓬聞訊趕來，一人露出詫異的神色，另一人露出玩味的表情。
白和晟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魯響越先是撫摸白和晟的後背，然後問毛一諾：“毛毛，真的假的？你別是說出來唬我們的啊！”
白和晟沉着臉，愠怒陰郁。
她早就說過，要開始新戀情。
他清楚她的個性，知道她是真的要找新男朋友。
沒想到，這麽快。
白和晟驀地站起來，拉開椅子，推開圍着他的魯響越與歐陽琛蓬，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毛一諾趕緊跑上去拉住他，笑道：“騙你的啦，是我自己猜的。”
**
陳書璇剛回到寝室，才脫下白球鞋，就看到手機上有胡響程的微信消息。
他發道：“書璇，下來陪我走走吧。”
陳書璇很想直接回一句：不下來，滾。
真是的，要散步，不能早點說嗎？剛剛大家都還在一塊兒的，這才上來，又要下去。
不過，她想了想，能夠理解胡響程。
估計他是為了避嫌。
也是，她知道他是喜歡白和晟，但其他人不知道的呀！說不定，還會以為胡響程和她有一腿呢。
沒想到，胡響程這人，看起來莽莽撞撞的，倒還是挺細心的嘛。
陳書璇只好再把鞋子穿回去。
駱嘉嘉問道：“你才回來，又要出門？”
陳書璇點點頭，說：“部長心情不好，我下去陪他散散步。”
謝婉玲探出腦袋，笑眯眯道：“喲，有情況。”
陳書璇淡淡道：“這個部長已經有喜歡的男生了。”
說完，她穿好鞋子，“走了啊！”
**
微風徐徐，月朗星稀。
今天是十一月的第四個星期四，感恩節。
陳書璇問一言不發的胡響程：“學長，你吃過火雞嗎？”
胡響程手插褲袋，慢悠悠地走着。
陳書璇瞅了一眼胡響程的側影。
好吧，他似乎正難過着。不知道他待會兒會不會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留下愛而不得的淚水。
已經過了晚上十點，校園裏人不多。
現在天氣逐漸冷下來，學生們大多早早回了寝室。
主幹道兩側，香樟樹蓊郁繁盛，給初冬的校園帶來綠意盎然的錯覺。
陳書璇跟着胡響程橫穿主幹道，步入人煙更加稀少的教學區。
夜色靜谧，偶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過，談笑聲不輕不響。
胡響程倏然開口問道：“你手冷嗎？”
陳書璇搖搖頭：“我手塞在外套口袋裏，怎麽會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