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賀大康感覺莫名其妙, 但還是展開信紙, 飛快向下看去。
“其實我寫這封信也是臨時起意的,剛剛我跟我的女兒, 跟我的妻子一起過完了我的五十五歲生日。我都五十五歲了,過了這個年紀, 以後我們的每一個生日都是彌足珍貴的。都是過完一個, 可能就沒有了下一個了。剛才我看到我家慧慧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 我突然就想起了我的另外一個女兒玲玲。
我們的玲玲都快要三十一歲了吧, 她上次來的太匆忙, 我都沒有來得及好好的了解她的婚姻狀況。我聽說她喜歡女孩子, 聽說她娶了一個叫姍姍的女孩子做老婆。說實話我有點遺憾,我其實一直都想着能看看我們女兒穿婚紗的樣子, 其實一直都想有個外孫叫我爺爺的。但是我們都這個年紀了, 自然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比如玲玲的性取向問題是不能強求的,也比如說我當時跟肖雲清的婚姻,其實也不應該強求的。”
賀大康看着越铮寫的一個個“我們”心跳突然加速, 他抖着手繼續向下看。
“我們的玲玲長大了, 也能幹了。我現在對她唯一的希望和期盼, 就是她們能一直幸福下去,能一直都健健康康的。玲玲一直都記挂着我,她給我還完了房貸,還費盡心思的給我買了兩個鋪面養老, 我明白她的一片孝心和好意。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做的這些事情, 其實我寫信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想堂堂正正的告訴你和肖雲清, 我越铮原諒你們了。可能你們也沒覺得你們欠我的,但我還是要說,我越铮今天釋然了。過了今天,我就什麽都不恨了也什麽都不怨了。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玲玲的事情,你勸勸她不要讓她再給我花錢和費心了,這樣真的已經足夠了。玲玲這樣做,可能是為你們兩個做父母的贖罪,減輕你們對我以前的傷害。但其實我現在真的不恨了,我現在真的過的很不錯。
其實我有時候覺得你也挺不容易,自己生的女兒卻叫了我十年的爸爸。到了現在,我都敢說,在我們玲玲的心裏,我這個爸爸比你這個爸爸更加的重要,所以我也知足了。所以老賀啊,勸勸我們的女兒,不要讓她再糾結以前的事情。讓她敞開心扉,好好的過日子吧。畢竟我們是我們,她們是她們。本來這封信我是想寫給玲玲她媽的,讓她勸玲玲的。但是我又怕你會誤會,所以幹脆就寫給你了。所以老賀賀大康,你也不要再多想,不要埋怨玲玲娶了一個女孩,不要埋怨在玲玲的心裏我比你更加的重要。你好對的對待玲玲,好好的對待我們的寶貝女兒。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你對她好,我相信總有一天,在她的心裏眼裏你都會超過我的,畢竟血濃于水這個詞從來都不是假的。”
越铮的信寫的很長,賀大康花了很久才看完所有。但是等看完所有的內容後,他卻呆呆坐着,許久都沒有動彈。
桌上原本放在他手邊的熱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倒在了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茶水流了一桌子。等賀大康感覺到手背有點發濕發燙時,他才立馬站了起來。
“呵呵,呵呵!”賀大康望着桌子上的水漬笑了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極而泣還是傷心難過。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越玲有一次替他拔白發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他想起,自己知道她喜歡女人,心裏暗喜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他想起小時候的越玲,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讨好他,讨好他的所有家人的場景。就這時候他想起,他半夜起夜,聽到小姑娘在屋子裏哭,而他面無表情走過的情景。
賀大康腦子亂糟糟的,他想起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時的情景。想到兒子和她最後說着私密話的情景,立馬拿起了電話。
他想質問兒子,到底知不知道越玲是她親姐姐的事情。他想問問自己的老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她作為孩子的生母都不知道孩子是誰的。
但是在要撥號時,他卻停住了。他想着他在肖雲清和越铮結婚的前一天,占有她的情景。他想着兒子對越玲,超出常理的親昵。他甚至想到,一些不明所以的客戶,總說他虎父無犬女,總說越玲跟他很像的話。想着這一切,賀大康捏着手上的信紙,一臉頹廢又挫敗的坐了下去。
“這算什麽事,怎麽會這樣,怎麽就變成了這樣了。”賀大康再次舉起了信紙,心中隐隐作痛。要是沒有越铮的這個臨時起意,要是今天他手上的這封信在半路上遺失了。要是他因為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懷,選擇不看這封信,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可能他到死都會不知道,原來跟他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女兒,竟然是他的女兒,竟然是他的親女兒。
他的妻子糊塗,但他何嘗不是愚笨到了極點。兒子的顧慮,賀大康也立馬想到了。想着兒子和家裏的老婆,賀大康終歸沒有把電話打過去。他想了許久,終于抖着手,撥通了越玲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您稍後再撥——”手機那端傳來不斷重複的聲音,賀大康以為越玲在接電話所以舉着手機正襟危坐的等待。
但是在等待許久許久後,在重複撥打了這個號碼無數次,得到無數次相同的聲音後。賀大康終于想起,越玲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拉黑了他們一家人了。
“……”賀大康坐立難安,他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工作,立馬跑了出來。
“賀總,你這是?”秘書見他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吓了一跳,連忙上前詢問。
“我要出去一下。”賀大康匆匆的說着,然後拿着手上的信紙,匆匆去按電梯。
“老王賀總下電梯了,你趕快接一下他。可能是小賀總出事了,他看起來特別着急。”秘書打着電話,等反應過來,賀大康都沒有穿大衣後。立馬跑了進去,把大衣匆匆送了下去。
等他拿着大衣,到了停車場時,發現那輛專門放勞斯萊斯的位置已經空了。
梁秘書不知道那頭又出什麽事情,想了想,他便把電話打給賀宅。想問一下那邊的情況,也想提醒夫人,賀總大冬天都沒有穿外套。
“上了年紀的人可不能馬虎。”要是賀總倒了,要是賀氏出什麽問題,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在賀氏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的梁秘書一邊想着,一邊撥打肖雲清的電話。
而在另外一頭,上了車子的賀大康在考慮再三後,qún`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決定還是去越玲的家裏等着她。
此刻他心急如焚,想立馬見到越玲。但是作為一個男人,他也意識到他絕對不能去她的公司找她,所以想來想去只能去越玲的家裏等她。
“去大小姐的家裏?”老王有點為難,他把車子拐向新安路幸福小區的方向。在走了一會後,老王期期艾艾道:“賀先生,你知道大小姐她住幾樓幾號嗎”
賀大康再次愣住,他愣愣道:“你不是跟她媽媽來過這裏嗎?”
老王立馬解釋道:“我是開車送夫人來過這裏三四次,但是夫人一直都是自己上去的。我從來都沒有跟上去過,所以不太清楚大小姐她到底住幾樓幾號。”
賀大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想到,自己曾經花錢跟那頭的物業聯系過,曾經買過那裏的監控。他想着待會過去再讓物業查一下,但是想到這件事情,他又想起了他為了兒子,曾經試圖讓越玲頂罪的事情。
車子慢慢的開進了幸福小區裏,賀大康望着面前普普通通的小區。再一次的意識到他對對方的虧欠,這裏的房子是她自己付的錢購買的。他作為一個父親,甚至都沒有幫助她過一分一毫,他甚至不知道她住在什麽地方。
“賀先生,要不我給薛姐打個電話,沒準她知道大小姐住幾樓。”老王在賀家太久了,對這個家庭的關系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賀先生此刻沒有聯系他的妻子,肯定是那裏不方便,所以他善意的建議道。
“開出去,把車子停在小區外面吧!”賀大康突然又說道。
老王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照辦。他把車子停的的遠遠的,在交完停車費後,便跟賀大康一直沉默得等待着。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老王不知道賀大康要做什麽,到了最後幾乎都有點坐不住了。
“賀先生——”他想提醒對方一下,但就是這個時候。他卻看到賀大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雙眼死死的盯着外面。
外面屬于越玲的黑色路虎幾乎就停在賀大康的對面,賀大康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的女兒。
他看着對方下了車,看着對方一邊打電話,一邊跑到前面買板栗子的小鋪面。
“給我兩斤板栗子!”越玲一邊跟姍姍通話,一邊跟攤主說道。
“好嘞!”她們倆已經是攤主的常客了,在越玲挂了手機時。攤主一邊遞袋子,一邊笑道:“今天的板栗格外的好吃,我多放了幾個,你們慢慢吃。”
“那謝謝了。”越玲心情不錯,道着謝,把錢送了過去。
就在越玲提着袋子轉身回到自己的車子邊要上車時,她猛然看到了開車門走下來的賀大康。
寒冬臘月,賀大康沒有穿外套,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格子毛衣。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喜歡吃板栗子。”賀大康恍恍惚惚的走了過來,在穩定心神後,他開口道。
“是我愛人和家裏的小孩喜歡吃。”越玲淡淡解釋道。
“家裏的小孩?你們□□了?孩子幾歲了?乖嗎?”賀大康從來不知道她們還□□了,立馬搭話道。
“不是,是姍姍的小外甥,一直都跟她生活着。”越玲再次回答着,最後她在心裏嘆息一聲,終于無奈道:“你有什麽事情,不是已經說好各不相幹了嗎?”
“我——”賀大康只覺得心口疼的厲害,他抖着嘴巴想說些要道歉的話。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該從什麽地方開口了。
“我——”賀大康突然伸出了手,他做出想要抱一下越玲,想要摸一下越玲的動作。
越玲看着他的表情,看着他突然的動作。眼神一閃,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一直躲在車裏的老王突然下車了。他拿着賀大康的手機,手機大聲的響着。他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說道:“賀先生,是太太的電話!”
賀大康沒有動,他還是一動不動的看着越玲。被無視的老王有點尴尬,只能繼續捧着手機。
隆冬時期的天氣是最冷的,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偶爾有注意到他們的在稍微的看了一下後,也都頂不住天氣快速的離去了。
穿着駝色大衣的越玲望着老王手上的手機,忍不住提醒道:“接吧!”
“不急!”賀大康下意識的不想現在接起電話。
“接吧!”越玲又催促了一聲,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也突然響了起來。
越玲伸手從兜裏拿出手機,在看了一下屏幕,她立馬接了起來。
“越姐,你磨蹭什麽呢?你不是說你都到小區門口了嗎?我都上菜了,你怎麽還不來,菜都涼了。”
“對不起姍姍,我在排隊買板栗子。你們先吃,我很快就上來了。”
嬌滴滴撒嬌一樣的質問聲傳到了賀大康的耳中,賀大康有一點點不自在。看着下意識背過身子哄人的女兒,賀大康也接起了自己一直都響個不停的電話。
“老賀,你不穿外套,去什麽地方了?”
肖雲清的聲音傳入耳中,賀大康聽出她的情緒不對,下意識的說道:“我就随便逛逛——”
“我知道你去找越玲了,我早就問過老王了。老賀我不許你去找那個死丫頭,我們不用靠她也能過得很好。老賀你聽我說,越玲這個死丫頭她跟他爸爸一樣心腸壞着呢,一樣都特別的記仇。就算我們的兒子癱了,我也不許你找她一個外人幫忙!”
肖雲清說話說的太快了,賀大康和越玲都挨得太近了。賀大康怕越玲聽到她的聲音,下意識的立馬去關手機。但他在外面站的太久了,身子早就凍僵了。雙手也不聽使喚,急急忙忙中他竟然按到了擴音鍵。
“你閉嘴,別說了!“賀大康擡頭向越玲看了一眼,發現她早就收起手機了。他連忙跟對面喝着,并重新去按手機。但他終究太慌張了,結果被按了擴音的手機居然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你讓我閉嘴,我怎麽閉嘴。老賀,你這是要把我們娘倆往死路上逼啊。你明明知道那丫頭不喜歡我,你為什麽還要去找她。你給我回來,我寧願你以後找個職業的經理人管理賀氏,也不想把我們的一切都交到姓越的手上。你到底知不知道,很她瞎混的那個女人跟我說什麽了。她說我是一個惡毒女人,說只要她跟越玲在一天,就不許我去她們家,就不許我去找越玲。她們那樣的性子,我們以後還怎麽指望她們。所以算我求你了,你不要犯糊塗,趕快回來吧。”
越玲彎腰撿起了手機,她伸手挂斷了手機。然後把手機遞向臉色發青,嘴唇發紫的賀大康。
“賀先生,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我老婆催我了。”越玲笑了笑,見賀大康沒有伸手。她便伸手拉住對方的右手,然後把手機放在了他的手心上。
“再見!”越玲禮貌的說着,然後沖兩人點點頭,便上了自己的車子。
路虎慢慢發動起來,賀大康握住自己的手機,再次一動不動的盯向越玲。
車子慢慢的拐進了幸福小區裏,賀大康站在車外,死死的盯着路虎裏的越玲。他發現開着車的越玲,再也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回頭。
就在這個時候,賀大康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賀大康拖着身子,慢慢的向前走。
“先生小心!”見他的身子竟然有些搖晃,老王被吓了一跳,立馬從後面扶住他。
“賀先生,剛剛對不起。是薛姐問我在什麽地方,我沒留意就回答了。”老王立馬道歉。
“我沒事,沒關系的!”賀大康有氣無力的說着,等老王扶着他上了車子後。他靠在後座,一動不動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可怕。
“賀先生,我們要回家嗎?”老王有點害怕,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後面沒有聲音,老王有那麽一刻,幾乎想立馬轉過身子去摸摸他的胸口和鼻子。
“回吧!”
許久許久後,後面終于傳來了賀大康的聲音。老王簡直要喜極而泣,立馬發動車子向前開去。
賀大康的手機又再次響了起來,電話那頭的肖雲清一副他如果不接,就絕對不罷休的樣子。
賀大康低頭望着自己的手機,許久許久後,他終于還是接了她的電話。
“老賀,嗚嗚——”
電話一頭的肖雲清再次實行一哭二鬧的政策,賀大康聽着她的哭泣聲,低低道:“今天我收到一封越铮的挂號信,他說越玲是我的孩子,讓我要好好的對待她。他說只要我好好的對待玲玲,玲玲就會接納我們,畢竟血濃于水。”
“……”電話那頭的哭泣聲一下子就沒有了,那邊的肖雲清好像被驚住了。
賀大康也沒有再說什麽,他長長的嘆息一聲,然後再次挂斷了電話。這次他的電話挂的特別的順利,這次那頭的肖雲清終于消停了,終于沒有再窮追不舍誓不罷休的繼續把電話打過來了。
冬天的天氣似乎很玄幻,剛才越玲買板栗子的時候,還覺得天氣亮堂堂的。但是她只是站在外面跟賀大康說了幾句話,再次回來時便感覺眼前發暗。
等把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越玲低頭趴在方向盤上許久都沒有動。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待了将近五分鐘,終于在手機再次響起時,越玲立馬提着自己的板栗子下了車。
“你到底知不知道,很她瞎混的那個女人跟我說什麽了。她說我是一個惡毒女人,說只要她跟越玲在一天,就不許我去她們家,就不許我去找越玲。”在電梯裏,越玲再次響起肖女士說的話。明明對方是在埋怨姍姍的不好,但越玲卻突然的低頭露出一個笑容來。
“傻女孩!”心中喃喃着,越玲提着手裏還在發燙的板栗子。高高興興,一如往昔的出了電梯。
走到1207,越玲推開了半掩着的房門,走了進去。
“我回來了!”她一邊關門,一邊開始換鞋。
“你回來了!”夏姍姍聽到動靜,從廚房裏面露出半個腦袋。
“越姨,趕快,我快餓死了。”小豆丁繞着飯桌打轉,聽到聲音也立馬說道。
越玲拿着手上的板栗子向熱氣罩着的廚房走去,幸福原來就是這樣的啊。心中這樣想着,越玲臉上的笑意便越發的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