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大不同

第3章

二樓。

龍柘泡進了管家放好的浴缸裏。

等外面的動靜漸小，他便化成了龍身。

赤色的龍身一縮再縮，最後跟浴缸的大小差不多。

龍柘愉悅的甩着尾巴。

盤算着接下來該做什麽。

他擡起爪子，在浴缸上輕輕的摁了一下。

先把這裏占了好了。

摁完爪子，龍柘又反應過來，這裏不能占。

是人類的地盤。

他收回爪子，把腦袋放到了浴缸邊上。

那他該怎麽辦呢？

想起來好麻煩。

不想了。

龍柘圓圓的眼睛轉了一圈，瞳仁擴散，發起了呆。

“龍先生，衣服放在這裏了。”管家敲了敲浴室的門，“待會兒換好衣服可以直接下樓吃飯。”

龍柘聽到吃飯，慢吞吞的從浴缸裏飛了出來。

路過鏡子的時候，往裏看了一眼。

又退了回來。

他扭着龍身，用尾巴尖碰了碰自己的背。

背面有很大一塊皮膚，都失去了鱗片的保護。

奇怪，他鱗片去哪兒了。

難道他睡着的時候，有妖怪把他鱗片偷走了？

也不太可能。

那他應該有感覺才對。

龍柘想不起來，很快便放棄了。

他化成人形，走到門口，看着凳子上的衣服不知如何是好。

管家去而複返。

見他拿着衣服不知道該怎麽辦，臉上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他把平板放在龍柘對面，“照着視頻裏的做就行了。”

他果然是一位貼心的管家。

連這點兒都想到了。

視頻是他當初托人做的，上面是一個人物模型穿衣服的片段，專門拿來給家裏那些剛從山裏出來的小輩們看的。

龍柘磨磨蹭蹭穿好衣服下樓。

顧景深已經坐在餐桌旁邊了，正拿平板看着新聞。

見他下來，失神了一瞬。

龍柘的皮相很好，整個人看起來很瘦，但又不是那種全剩下骨頭的瘦。

臉頰上還是有肉的。

而他的臉很小，一雙靈動的圓眼，眼尾下垂，平生出幾分無辜的意味兒。

唇色很紅。

但他難得的沒有生出煩躁感。

顧景深停了一下，便移開了眼睛。

張阿姨把最後一道菜端上來，立在一邊，好奇的看了眼龍柘。

“龍先生是吧？這些菜還有滋補湯都是先生特意讓我給你做的。你快來嘗嘗味道怎麽樣？”

她整個人都胖乎乎的，兩只胖手勉強在身前握住，笑眯着眼睛，看起來十分和善。

龍柘聽着她的話，看了眼顧景深，眼睛亮了亮。

剛剛沒有想該怎麽辦果然是正确的。

現在就有人類給他送吃的了。

他果然是一頭機智的龍。

接下來慢慢找适合種地的妖怪就行了。

龍柘想着，在凳子上坐下了。

等他們拿起筷子，管家和張阿姨便都往餐廳外走。

顧景深面前只擺了幾盤素菜。

還有一晚白粥。

龍柘這邊則是相反，葷菜占了多數，但也夾了兩個清淡的菜色。

他夾了塊肉塞進嘴裏，轉着眼睛看了眼桌上的情況。

這個他幾千年前也見過。

明明家裏十分貧苦，寧願自己吃白粥，也會在節日的時候供奉些上好的食物。

可是他沒告訴顧景深自己是龍啊。

難道……是因為那個？

龍柘回想起來自己碰顧景深臉頰的那下。

這樣就可以得到吃的了麽？

龍柘自覺想通之後，吃的毫無負擔了。

雖然本來也沒有。

他筷子用的不是很熟練，幹脆加上勺子一塊往自己嘴裏送。

吃飯的速度便慢了不少。

顧景深也刻意放慢了速度吃飯。

只是等他一碗粥見底，龍柘也沒停下。

而他今日比平時吃的要多不少，是真的吃不下了。

只得破天荒的擱了筷子。

龍柘還在繼續吃。

其實他更想變成龍，直接一盤倒進嘴巴裏，但是……

他看了眼脆弱的人類，放棄了。

顧景深見又空了一個盤子，忍不住道，“你喜歡吃的話，明天可以讓張阿姨再做。”

他十分含蓄的勸着龍柘別再吃了。

龍柘沒聽出來裏面那層含義，對着他點了點頭。

這些菜味道算是一般吧，不如他以前吃的那些好吃，但也算得上可以吃的東西。

顧景深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繼續吃，便道，“你有沒有感覺到肚子脹？”

龍柘思索了一下，“沒有。”

顧景深又沉默了。

等龍柘停筷的時候，盤子裏已經沒有可以吃的了。

顧景深看着滿桌的空盤，又看了眼龍柘的肚子。

視線被桌子擋住，他收回目光，叫了人過來收拾餐廳。

他站起來往客廳走。

龍柘便跟在他身後。

現在跟他睡覺那會兒差別太大了。

好多東西他都不太清楚，還是得多看看。

雖然沒什麽用，但至少能說明他不是一頭沒見識的龍。

顧景深在沙發上坐下，他便跟着在旁邊坐下。

客廳的沙發十分軟，坐下之後，會根據承重變幻形狀。

但龍柘沒感受到，他只覺得很軟。

顧景深一側頭，就看到了他那邊整整齊齊陷着的沙發。

不過他并不是愛管這些的人，因此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看電視的時候，腦海裏都是剛剛看到的最後一幕。

顧景深有點兒困惑，不過他并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很快便放過這個問題了。

沒必要去想龍柘是什麽妖。

跟他沒什麽關系的。

顧景深眼底聚焦，思緒放到電視上，而後突然轉頭看向龍柘。

龍柘穿衣服很随意，領口兩個扣子都沒扣，裸着鎖骨和下方的肌膚，襯衣對龍柘來說略有些寬松，不過也算合身。

褲子倒是十分合适，裹着那雙筆直的腿。

當然，這些并不是他再次看過來的原因。

顧景深越看衣服越覺得的眼熟。

“管家，這身衣服從哪兒來的？”

“哦，這個啊。”管家從餐廳那邊走了過來，“是少爺您上高中時候的衣服啊。”

顧景深眉心折了起來。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為什麽還留着？”

“這些衣服還是好好的，扔掉實在太可惜了。”管家依舊笑着道。

“不過先生放心，這些都單獨收在一個房間的，絕對不會讓您看到。”

“而且，現在看還是很有用的。”

“你穿過的？”龍柘慢半拍的反應過來。

他道，“放心吧，我不介意的。”

顧景深都窮到吃粥了，估計也沒什麽錢買衣服吧。

顧景深看向他。

龍柘眨了眨眼睛。

這是他不想給自己穿？

“那我脫掉？”

衣服都是幾年前的，真要說介意也談不上。

顧景深趕在他動手之前開口，“不用，我先回樓上。”

如果不是楊絮和管家各自擅長的領域不同，他會很樂意把兩個人的位置調換一下。

龍柘坐在客廳裏繼續看電視。

他眼睛随着電視裏的人來回動着，看的正入迷。

管家又從外面進來了，把一個盒子遞給了他，“這個是先生吩咐給您用的手機。”

顧景深下樓煮咖啡，路過客廳聽到這句話，不大放心的問了句，“是新的麽？”

“當然是啊。”管家認真的給他保證着。

“先生放心，您的舊手機全都砸碎了，絕對不會讓其他人竊取到商業機密的。”

倒也不用砸碎。

顧景深心想。

不過他沒多說，只是點了下頭。

龍柘拿着翻來覆去的看了一下，沒看明白是什麽東西。

只好問管家手機該怎麽用。

管家笑眯眯的從身上掏出來了一本書。

他早就準備好了，就等龍柘問他呢。

“傻瓜式手機教學操作，你看看就知道了。”

龍柘點着頭，接過了書。

管家愉悅的轉身，離開後，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龍柘翻開書，停在了第一頁。

他好像不認識字。

算了，不管了。

·

第二天。

顧景深下樓的時候，客廳裏的電視還開着。

分不清是龍柘看了一夜電視，還是起的比他早。

他進健身房鍛煉出來。

龍柘依舊維持着那個姿勢，靠在沙發上。

顧景深看了一眼，便斂眉回樓上洗澡去了。

龍柘倒沒有看一宿的電視。

他昨晚飛出去轉了一圈，附近竟然一只山海境的妖怪都沒有。

稍微強一些的也沒有。

都是跟顧景深家裏這些差不多的，只能化成人形的脆皮妖怪。

他悻悻而歸，回來看電視。

打算今天再去找一下。

實在不行的話，這些脆皮妖怪也不是不可以。

龍柘短暫的想了一下，注意力便再次到了電視上。

等顧景深換了衣服下來吃飯。

他才不舍的離開電視，坐到了餐桌旁邊。

顧景深今日跟昨天穿的十分相似，襯衫都是同一系列的。

他端起杯子喝咖啡，見龍柘看過來，略思索了一下，便道，“你今天可以找管家看看有沒有你能做的工作。

如果在這裏工作的話，我會給你支付相應的報酬。”

“不用。”龍柘把包子一口塞進嘴巴裏，鼓着臉頰一側，手上卻沒停，“我不需要。”

看顧景深衣服都穿的跟昨天的一樣，果然十分貧苦啊。

還好他不打算工作，也不想要什麽報酬。

不然顧景深豈不是要賣房賣地給他東西了？

顧景深還當他說的是不用報酬。

畢竟這也不是沒有先例，以前撿回來的妖怪裏，也有說不用報酬的。

顧景深沒有繼續勸，左右他不會讓人白幹活。

只要龍柘做了事，就會斟酌着給一些錢的。

他吃完飯去上班的時候。

龍柘還坐在餐桌邊不停的吃着。

原本顧景深是不會做這麽失禮的事情。

但現在，

顧景深臨出門前看了眼龍柘捧着碗喝粥的樣子，恐怕未來幾天都得這樣了。

有家裏幾只妖怪的示範，龍柘應該能盡快學會人類的生存法子吧。

或許幾天後，他就能把龍柘送走了。

龍柘并沒有吃飽，不過把餐桌上的東西吃完之後，也沒繼續要。

再吃這麽多，也不會有飽腹的感覺，就這樣湊合一下吧。

還是得早點兒抓妖怪種地才行。

龍柘想着，看了眼管家，又看了眼廚娘。

如果今天還沒找到的話……

龍柘吃過飯，就溜了出去。

他在市區轉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

最後折回了山海境。

在山海境入口停下。

他腳下踩着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占有的第一塊地。

旁邊的地都種着果樹。

一般都是有主的。

這個龍柘還是知道的。

他想要的話，得先把那塊地的主人找到。

如果那塊地的主人是人類，會更麻煩一點兒。

龍柘從鱗片下掏出了幾粒種子，挖了坑種下。

擡起了手。

這次的種子他分辨不出來是什麽菜。

地面以上都是綠色的，中間結結實實的裹成一個球狀。

看起來都可以吃。

于是龍柘多加了幾分靈力，希望它長大一點。

那顆菜慢慢的膨大，轉瞬間已經快比蹲着的他還高了。

龍柘眼睛愉悅的彎了下，又加了把勁兒，就看到面前的白菜迅速枯萎，個頭越來越小。

龍柘跟着低頭，看到它在沒進泥土裏，連一點兒灰都沒留下。

這塊地也有問題？

龍柘沉思樹苗，擡手又種了下一顆。

這回沒敢讓菜長太大。

幾秒之後，他便幹脆利落的把長好的菜揪了起來。

這是一塊可以用，但沒那麽好用的地。

龍柘做了評價，并沒有繼續種的打算，他抱着菜往外走。

昨天那只小妖做飯還不錯，可以讓她給自己做一下。

臨走之前，還在地上撒了幾粒種子。

雖然他已經留了爪印，但是為了防止有些妖怪看不到，還是種顆菜比較穩妥。

轉眼之間，他便到了顧家門外。

進莊園之後，就不能走的太快了。

龍柘慢吞吞的往別墅走着。

張阿姨正在琢磨着午飯做什麽。

顧景深是要回家吃飯的。

但是他吃不了大葷，素菜得變着花樣的做。

她見龍柘抱了一棵菜進來，還當是龍柘特意給顧景深準備的。

“這白菜哪兒買的？看着就水靈。”張阿姨接過來放在水槽裏。

“我自己種的。”龍柘站在邊上，等着她煮飯。

“我先看看能适合做什麽菜。”張阿姨洗完白菜之後，從後面把根切掉，又切下來了一小片，放進了嘴裏。

龍柘目光從白菜上，移到她身上，圓圓的瞳仁漸漸豎了起來。

張阿姨正驚嘆于這白菜的味道。

瞧着他臉色不太對，順口解釋道，“我這不是偷吃，只是嘗一下适合做什麽菜。”

“咱廚房裏的菜都是一家供應的，所以看品相就能确定怎麽燒，跟什麽菜搭配。你這個我第一次見，所以試一口。”

龍柘點了下頭，幹脆坐在了一邊的板凳上，不打算離開了。

張阿姨也不在意這些，她利索的切着白菜，“龍先生你這個菜賣不賣啊？這麽大一顆的話，我願意花三百買。”

她說着壓低了聲音道，“這個白菜比家裏那些專門買的好多了。”

龍柘專注的盯着自己的菜，“不賣，我自己吃。”

張阿姨有些遺憾，不過也沒強求。

“那龍先生你要是什麽時候賣的話，就通知一下我，再貴一點兒的我也願意買。”

龍柘應了一聲，“嗯。”

·

顧景深進門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

他把外套脫下來，交給管家，順口問了句，“龍柘今天做了什麽？”

管家把衣服挂好，“龍先生出門了一趟，剛剛回來。”

出門？

顧景深有些想不通，既然能離開，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

他洗了手，走進餐廳，才發現今天的午飯還沒擺上桌。

自從張阿姨當廚娘之後，這還是第一回 。

張阿姨這邊也在忙活着，她偷偷加了一只手，見龍初初沒有反應，又加了一只。

做菜的速度頓時提了上來。

顧景深讓管家去看的時候，她剛燒完最後一個菜。

“龍先生你先過去坐吧，我馬上把菜端過去。”

張阿姨很快端着一個大托盤走了過來。

分別是白菜湯，醋溜白菜，清蒸白菜。

其他的則是各不相同。

張阿姨上完第二次菜，立在一邊笑眯眯道，“先生你快嘗嘗，這個白菜可是龍先生帶回來的，味道很鮮。其他菜都搭不上。”

張阿姨說完，就拿着托盤離開了。

顧景深有幾分好奇。

他家裏的菜如何，他還是有所了解的，都是專門訂的菜。

他筷子伸向清蒸白菜，還沒碰到，明顯的察覺到龍柘臉上的不開心。

顧景深筷子頓了下。

這個時候應該停住收回來才對。

但他沒忍住，還是夾了一塊放到了自己碗裏。

倒不是為了看這白菜有多好吃，更多的是想看看龍柘會有什麽反應。

等他再看向對面。

龍柘已經捏上筷子開始吃飯了，見顧景深看過來，警惕道，“不許再夾了。”

要不是他看這個脆皮人類太可憐，一口都不會給他吃的。

顧景深無奈的壓了下眉，收回目光。

他把碗裏這塊來之不易的白菜放進嘴裏，眼睛微微睜大了幾分，一瞬間又恢複原樣。

怪不得經手過不少高級食材的張阿姨會這麽誇。

即使是他，也幾乎沒有吃到過這種菜。

除了味道鮮甜之外，似乎還有其他的作用。

顧景深拿着湯勺喝了口湯。

在那顆白菜的襯托下，其他的食物都顯得暗淡無色。

不過他并不是口味極挑的人，依舊面不改色的吃了這頓午飯。

只是放下筷子的時候，腦海裏冒出來了一個猜測。

龍柘，難道是白菜精？

顧景深問他，“這顆白菜你從哪兒拿來的？”

龍柘嘴巴沒停，看在顧景深識相的份兒上，随口回着他，“我種的。”

顧景深心底的猜測又肯定了幾分。

不過——

“你在哪兒種的？”

“我地裏啊。”龍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不然還能種在哪裏？

“你有地？”顧景深眉心折了起來。

這是他遇到最麻煩的一只妖了。

其他的妖怪，三言兩語，他便能試探出來歷。

但龍柘，為什麽會還有地？

為什麽有地，還要跟着他回來？

龍柘圓圓的眼睛眯了下，透出了幾分兇光。

難道這個人類給他吃的，是圖他的地？

他兇巴巴道，“我當然有地，還有很多。你想要麽？”

“不要。”顧景深對地并不敢興趣。

他問，“我能去看看麽？”

龍柘又瞬間放松下來，欣然點頭，“可以。”

他還是很樂意讓人類看看自己有多厲害的。

等龍柘吃完飯。

顧景深就跟他坐上車去看他口中的地。

車子越開越偏僻，後面車上的保镖都戒備了起來。

顧景深卻沒生出擔憂，只是看着熟悉的路，眼底多了抹沉思。

最後路太窄，車子開不進去。

幾個人下車往前走。

顧景深更覺得眼熟了。

直到他們在一塊空地面前停下。

龍柘踩着泥土，“就是這裏了。”

顧景深看着這塊空地，又看了看兩邊的林子，“你的地？”

“是啊。”龍柘點頭，“還有那邊的山，也是我的。”

他指的是這塊地盡頭，山海境裏的那座。

顧景深看着熟悉的山，打開了自己手機。

讓楊絮把昨天買的那片橘子林照片發給自己。

半分鐘後。

顧景深往後退了幾步，看了看手機裏的照片，又看了看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跟照片裏的一模一樣。

只不過原本是橘子林的地方，變成了空地。

顧景深收了手機，問龍柘，“你知道土地證麽？”

“不知道。”龍柘搖頭，十分有求知欲的問道，“是什麽啊？”

顧景深沒回答，而是先問他，“你怎麽确定這塊地是你的？”

龍柘擡手指了指自己的爪印，理所當然道，“憑這個啊。”

他占住了，還不算是他的麽？

龍爪很大。

在地面上根本看不出形狀。

顧景深順着他的目光，只看到幾片嫩芽。

他冷靜了一下，才道，“這個不算。土地證上是你的名字，才可以證明這塊地是你。”

“這樣麽？”龍柘皺眉想了一下。

太麻煩了。

他嘆了口氣，“那土地證去哪兒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