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為距離最近的CP粉之一, 阮銘其實是很好奇裏頭進行到哪種地步了,也好奇他們在揪什麽東西, 居然還能揪出一種“唔唧”的斷音。
但是……保命為上,他不敢。
不敢看,更不敢問。
直到圖導過來捶門。
阮銘看着池影帝心情很好的走了。
而等他進去,生無可戀的炎小鮮肉, 像朵被大風摧殘的嬌花兒,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
——至少在阮銘看來是這樣的。
很快就是炎燚的最後一場戲了。
是在全劇最後, 被左明帶上天臺的那段。
也是他逃出羅在榮軟禁的不久之後, 找到左明,一番激烈争吵之後,被左明帶到這裏來的最後一鏡。
因為角色需要, 毛毛特意按照圖木的要求,給他畫了個稍顯頹靡的妝。等那邊場記過來叫人、他換好衣服走出休息室的時候,就是一個衣衫淩亂, 頭發蓬松的落魄男孩兒了。
原本白皙的膚質被掩去至少兩度,正趁他滿目的暗沉, 在涼風掀起他的衣角時,也把他藍灰色的頭發吹得遮了半張臉。
沒有了起初的浪蕩與輕狂, 也沒有了他與晨曦一起出現時的張揚和無畏。
現在的他, 身形單薄, 絕望又無助。
而當鏡頭拉遠, 天地之大, 人物之小, 燈光牌映照下,就只瞧得見他站在風口裏,與另一個探不清底的魔鬼的艱難對峙。
一種道不出的落魄的美,和一種天道輪回的既視感,深切刻骨地溢出顯示器,也戳進人心裏。
這個時候,左明以羅曦挾制羅在榮,逼他現身。
羅在榮,也以羅曦為餌,在底下布了天羅地網,引左明出手。
羅曦是沒心沒肺了些,也是愚蠢了些。
但他遠不到對一切危險毫無感知的地步。
所以,此時此刻,他很清楚他們都在幹什麽。
一個是他的父親。
一個是曾經得他信賴,并想一直信賴下去的人。
他們的對立,都在拿他當盾牌、當賭注。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怎麽能不知道?
他失望,甚至絕望。
這種失望,不是只有臉上的,是在心裏。
從心底而起,像刀子,一寸一寸,剜着他的肉。
他的父親,還是選擇了權勢。
他唯一動了一次心的左明,到底是露出了他殺人惡魔的本性,把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即将面對死亡,他不是恐懼的。
他只是看着遠處宛如蝼蟻般的人群,想到自己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回頭吧,”羅曦望着燈火爍動裏的彩色光影,一動不動地,任那把刀的刀刃,在他吼間壓出将欲窒息地痛,任那折射來的白光,放肆的在他臉上耀武揚威。
道:“你已經殺夠多的人了,他們不會放放過你的……”
“我需要他們放過?”
左明聽到這話,卻是有點兒想笑。
只是他手裏的刀沒見有抖動錯位的跡象。
是了,他已經殺了不止一個人,他已經習慣了吧?
沙埋、灌泥漿、落石、斷頸……十一種不同的死法裏,還沒有出現割喉的。
他看着羅曦,慢慢地把刀挪開了。
諷刺道:“這麽久了,你怎麽還這麽天真?”
“你到現在還不清楚嗎?我從殺第一個人開始,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羅曦的肩膀顫了一下。
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其他。
良久,他閉了閉眼睛,問說:“你……害怕嗎?”
左明低頭。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羅曦道:“你看着一個人在你面前一點一點的沒了呼吸,害怕嗎?”
左明聲音咯難得還有幾分溫柔,道:“你覺得呢?”
羅曦緩緩睜目,越來越鎮定,“應該是害怕的吧……”
就像他小時候,第一次踩死一只老鼠的時候。
他也害怕。
“那你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死嗎?”
羅曦沉默了一陣,道:“你的一切會敗露,你所作所為,會被當成案例,人人皆知。或者,你的生命,也會像那些被你殺死的人一樣,突然有一天就沒了。”
左明卻笑了,“呵呵呵呵……”
可能是羅曦的這些話,讓他覺得諷刺吧。
等笑夠了,他突然就握住了刀柄,一把紮在護欄上,“實話告訴你,從決定要做這件事開始,我就沒想要活着。”e
他側目,道:“或者說明白一點,我是沒為自己活着!”
羅曦突然就開始羨慕起那個在他心裏活了這麽多年,并且一直沒有被遺忘的人。
能被一個人記了這麽久,也為他做了這麽多。為他瘋為他癫,為他負了所有人。
想必這個人,是真的很好吧……
羅曦擡手,把住了護欄,啞聲道:“你能跟我講講他嗎?”
左明一頓。
羅曦道:“你心裏的小西……”
小西,原本沒有名字。
他這個名字,還是初次被人送進孤兒院,左明取的。
小小的孩子,蘿蔔丁一樣,會擡起水汪汪的眼睛說:“謝謝明哥哥。”
他們是真的又很多美好的過去,盡管這些過去對現在的左明來說,都是永遠也愈合不了的傷疤,可至少,他是實實在在存在于他心底的。
他教過小西畫畫,也抱過小西睡覺。剛開始的時候,洗手、洗臉、洗澡,什麽也不懂的小西就像一張白紙,都是左明在照顧。
他的人生是左明點亮的,左明的人生裏,小西也為他燃了一盞燈。
沒有安全感的孩子,相互依偎是天性,而相互扶持,就是愛了。
十五年。
真的很久。
久到現在羅曦只要粗略數一數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就會發現,那是他一根針都插不進去的遙遠距離。
所以,他清醒了。
他看着提起小西,眼尾都是溫和笑意的左明,扶着護欄,終于是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你最後要殺的人,是誰?”
果然,左明面容一僵,倏地一下轉頭看着他。
沒有溫柔和煦,只有冰冷與決絕。
羅曦便知道答案了。
他轉身再次面對着萬家燈火齊聚的遠方,喃喃道:“應該是我吧!”
他擡頭,默了一陣,突然目光堅定道:“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放手了?”
“羅曦,你幹什麽!”
左明伸手,卻連半片他的衣角都沒抓住,羅曦已經動作利落地翻了個身,站在護欄外僅一臂之寬的高臺上……
他說:“左明,我想讓你活着。”
他說:“我想讓你能為自己活一次,不是報仇,不為殺人,想讓你沒有負擔、不擔罪孽,能為你自己活一次。”
他說:“哪怕一天也好!”
“你與小西的悲劇,是我爸爸造成的,我知道在我之前,你目标的最後一個,是他。”
他說:“左明,我不用你來動手。我現在替我爸爸,還你最後一條命,你……放過他吧。”
他說:“也放過你自己。”
“我知道你已經有證據,要送他最後一份大禮。你放在保險櫃裏的一切,我都看過。”
他說:“他會有法律制裁,也會給你們所有人一個交代。”
他說:“所以,請你,給他這個機會。”
他說:“左明,我是真的愛過你,也是真的……想替他贖罪,給你一個家。”
但是……
“算了,”他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砸在無聲處。
道:“太遲了。”
“終究是、太遲了……”
羅曦最後沒再看左明一眼,艱難地勾了一下唇角。
将他所有的眷戀,和一種等候解脫的款款期待,都封在他心裏的最深處。
而後慢慢地,往後躺了下去……
看着鏡頭裏,明明對着一片綠布,卻好似拍出一種直面車水馬龍、直紮心頭軟肉的背景鏡頭,圖木滿意地笑了。
場記打板,立馬就有很多人圍過來,“恭喜,殺青——”
幾個月來,與一個角色較勁,最後終于有了一個結局。雖然眼前的這個結局并不是羅曦最後的結局,可對炎燚來說,傾注最多的心血和眼淚的最艱難的一段拍完了。
他閉上眼睛躺在地上緩了很久。
依然沒有從中徹底抽離回來。
這也足夠說明了,他确實不如池洲專業。
被羅爸爸許钊拉起來,炎燚的眼睛還是紅的,是拼了命才壓着,沒讓眼淚流出來。
“恭喜恭喜了……”副導演笑眯眯地抱了一束鮮花過來,是今天下午,圖木讓人訂了送過來的。
有炎燚喜歡的繡球花和玫瑰,副導演把它交到炎燚手裏,道:“一部電影的結束,是句號,也是另一個新的開始。願你,以後星途坦蕩,步步高升!”
炎燚難得沒在這時候不合時宜的浪蕩,扯了扯嘴角,“謝了。”
與他握手。
許钊也擠過來,送上了他的禮物,“還有爸爸的呢,你殺青了,爸爸還得死一死。喏,小小禮物不成敬意,收了以後還是我好兒子!”
片場這些日子,爸爸兒子的,大家都習慣了。
所以對他上來的一個大熊抱,炎燚沒躲,只提醒道:“你當心我的花,好容易才讓圖老頭出次血,別給我擠蔫兒了!”
大家本來還依依不舍的抹眼淚,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果然,炎哥就是炎哥!”
只有那邊,圖木陰着臉,坐在監視器後邊瞪着人群圍攏下活寶。
對池洲交代道:“把他浪的,以後能不能多管管?”
池洲剛喝了一口水,望着遠處的那個人,笑得溫和且多情。
冷不丁一句,池洲愣住:“嗯?”
圖木:“我說,該管的時候得管管,不能讓他太上天!”
很嚴肅的語氣,但是聽着……
怎麽有點兒像操心公婆,指導兒子教育不聽話的兒媳婦兒?
池洲忍不住,嘴角一個狠抽。
然後,就甚是無奈地,同圖木一起起身了。
晚間,大家收工去吃了夜宵,也叫了不少酒,當是給炎燚送行。
最後,差不多都喝高了。只留了幾個司機,把人都依依送回去。
明天還有很重的拍攝任務,圖木只準放四個小時。
池洲後邊也還有好幾段,加上需要補拍的,可能要一個月左右。
所以可能要很久都見不到,等結束了,炎燚叫白叔去送圖木,自己一個猛紮就鑽了池洲的車。
上來第一句,毫不客氣:“你的禮物呢?”
剛大家都送了他小禮物,連燈光師都給了他迷你相機……形狀的打火機。
就池洲沒有。
席間很多人過來跟他碰杯,聊些亂七八糟的,他也沒來得及問。
現在,兩手把着座椅扶手,心裏揣了一窩小兔子,可以說是相當期待了。
可是池洲微微一皺眉,道:“我沒有準備。”
上來就是一盆冰,把他的小兔兒們給凍成冰渣子。
裂了一地。
“向馳都有,圖木都還給了我個筆記本,你居然沒有?”
炎燚也說不清這之間到底是什麽邏輯,反正就是很不高興,瞪大眼睛,像是要在池洲臉上刨坑。
關鍵池洲還很冷靜從容,“抱歉,我忘了,真的忘了。”
就更讓人生氣了。
炎燚:“……突然不想理你,也後悔上你車了!”
他吐口氣,不死心似的,“一根繩兒都沒有?一張紙也沒有?”
池洲:“沒有。”
炎燚:……
炎燚:“呼……”
他忍了忍,再吐口氣,“算了。”
心道:不食人間煙火的池影帝,我看透你了!
然後氣呼呼地坐會了原位,閉目,睡覺。
心裏決定一個小時裏,不打算理他了。
剛決定完,耳邊道:“生氣了,炎老師?”
很小聲,很溫柔。
炎燚心癢了一下,否認道:“沒有。”
“那你睜開眼睛啊!”池洲低聲說着,撓了撓他的手背。
炎燚還覺得,他這是已經準備了故意逗他的,正要矜持一下。
聽池洲笑道:“你想要什麽,現在說,我去準備。”
炎燚:……
他倏地一下睜眼睛了。不過是帶着憋悶的,嗔怪道:“你好沒誠意啊池先生!”
池洲卻一點兒沒覺得不好意思,依然在刮他手背,誘惑他,“說一個。”
炎燚:……
他感覺他現在,就算是喝了點酒有點兒不清醒,也沒了激情了。
想都沒想地敷衍道:“我想吃巧克力。”
“巧克力?”已經夠随便,也夠沒有難度了,池洲還皺了下眉。
為難道:“炎老師,不能換一個新鮮的嗎?”
炎燚心裏蹦跶的兔子已經成僵屍了,沒好氣道:“你都沒誠意了,我換個新鮮的,估計要等到明年!”
池洲:……
他嘆口氣,好像對炎燚的不争氣很無奈的樣子,“冰箱打開。”
炎燚一怔,“哈?”
池洲笑着強調:“打開看看。”
炎燚不太相信地挑了下眉毛,“真有啊?”
池洲輕輕揚手,其意不言而喻。
炎燚已經被他搞的相當失望了,即便是現在,也還是抱着懷疑的态度。
他看了下池洲,慢慢吞吞地擡起手……
結果冰箱門一開,泛着藍光的燈就亮了。
還真是巧克力。
滿滿的,堆了三層,是他熟悉的口味,連包裝盒都沒變。
炎燚驚喜了一下,轉頭就想給他一爆栗子,“你個深藏不漏的騙子!”
果然王八。
“是你太不禁逗了炎老師!”池洲捏了下他的鼻子,探手從後邊摸了一下。
“你殺青禮物,我怎麽能忘了。”說着,提了其中一個巨大的禮品盒。
炎燚回頭掃了一眼,別說,很符合他的審美:
一模一樣,整整齊齊。
蝴蝶結都幫紮得相當對稱。
炎燚:“什麽玩意兒?”
池洲:“自己打開看吧!”
炎燚抱住,忙不疊要抽帶子,但是又一想……
“算了,我得保持神秘感,回去再拆!”
他問:“四個都是我的嗎?”
池洲點頭,“是!”
炎燚這才放心地抱着盒子塞回去了。
轉眼間旁邊的格子的還塞了小的,“這是什麽?”
池洲:“欸……”
他是要去阻止,卻來不及,炎燚已經給打開了。
撥一下小圓片,禮盒自動彈開,這不怪他呀!
“什麽東西,手鏈嗎?”炎燚一言難盡地捏起來,看看池洲,就着燈光比劃了一下,“操了還一對兒的,帶倆銀色鈴铛,好瘠薄騷氣!”
嘴上這麽吐槽着,手上動作卻不停,比劃完了一個勁兒地往自己手腕上套。
池洲張了張口,想告訴他什麽,卻欲言又止。
還是炎燚自己佩戴失敗,又給放回去了,道:“太小了吧?”
他按上盒子,“給你兒子的?”
池洲:……
他不得不承認,這人是真的喝醉了,胡說八道。
于是他疲憊地往後躺了一下,幽幽道:“我想送,你也不會生!”
炎燚:……
炎燚:“操!”
他抄了個靠墊兒就砸了過去!
※※※※※※※※※※※※※※※※※※※※
還沒有碼到地方,啊——
咣咣撞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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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吃草莓 3瓶;殊途 2瓶;
啾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