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池洲的修養可以說是好到極致了,才沒一腳踹在炎燚身上。
撿起對一個重度強迫症來說,已經算作“慘不忍睹”的劇本,他還維持着面上基本的禮貌。
起身道一句,“抱歉……”
然後才走了出去。
依舊很沉穩的樣子。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炎燚托着下巴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總感覺他的步子……有些淩亂。
大小快慢不一,這不符合他的病症特征啊?
炎燚啧嘴:“大概是生氣了吧!”
“你還知道?”圖木簡直想掐死他。
就說說,以炎燚這種脾氣、這種做派、這種沒事找抽的态度,是怎麽在娛樂圈混了六年還不涼的?
“你知不知道以池影帝的咖位現在有多難請?他推了國際名導的邀約回來跟我合作,你這第一天上來就把他給我得罪了,你是跟我有仇是吧?”
炎燚沒想到居然還有這茬,聞言愣了一下。
“副導演不是說,你一個電話他就同意了嗎?”
“這是重點嗎!!”給圖木臉色鐵青,“要不我給你一個電話,你問他試試?”
炎燚:……
“別了,”突然就有種負罪感,炎燚合上劇本,“你讓我想想辦法,我等會兒就把他哄回來給你供着!”
圖木:“你是怕他不走吧?”
他冷臉,給了炎燚一個眼刀子:“要浪自己坐着浪,懶得理你!”
阮銘也認為,這時候,炎燚适合在自己的休息室冷靜冷靜。
“炎哥您想啊,您開頭沒見着人面就把池影帝弄的很尴尬了。現在……”阮銘簡直不忍直視。對自家老板一秒得罪人的能力,刷新了新認知。
炎燚就不服氣了,“現在怎麽了?我去哄人,我又不強他!”
阮銘:……
他小心且真誠地道:“炎哥啊,這不是強不強的問題,我只是跟您說句實在的,現在人估計最不想見的……可能就是您了,所以……”
阮銘聲音越來越小:“還不如讓圖導過去。”
“是嗎?”炎燚又認真地想了想。
好像挺有道理。
“那你把我巧克力取一盒給池洲吧,”炎燚肉痛道:“就那個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
阮銘:……
您說這是何必呢!
無語是真無語,但他最後還是照做了。
下午,《審判者112》,正式開拍。
弄得這麽一場,炎燚最後也沒跟池洲正式對上戲。要說,以圖木吹毛求疵态度,沒順利對上一場,是堅決不會倉促開拍。
可誰叫這一次有池洲坐鎮呢!
炎燚比起池洲,不管是專業程度,還是經驗機巧上,都是完完全全不在同一個層面。但是就炎燚臉皮厚的勁兒,連他自己來看也不得不承認,他跟劇中的羅曦蜜汁相像。
雖說他心裏對這看法很拒絕。
劇中的羅曦,其實就是個自以為是的小纨绔,有錢有勢不愁吃穿、聲色犬馬晝夜荒誕,整日混跡在各種社交場所,過得別提多恣意嘚瑟。
他的悲劇,說到底也都是他自己作的。
當然,炎燚也作。倆碰在一起,就是分分鐘作上天的節奏。
所以要論拿捏這個度,炎燚是沒在怕的。一切準備就緒,他扮演的羅曦出場,從夜場酒碰酒出來,左擁右抱,到倍感輕浮地送幾位女同伴上出租車,這一連貫的戲下來,別提多流暢自然。
連圖木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在演他自己?
就是到與池洲的對手戲時,有點兒難住他了。
主要池洲一入戲,氣場太強,簡直把他壓的死死的。
炎燚到底是從出道起都走的偶像路子,他也知道自己在演戲上跟人比不了。
但是他也沒想到差距會這麽大。
機位架起,燈光打過來,別說咬一口小甜心的事了。他剛一動,圖木就舉着喇叭大喊,“卡卡卡!”
“你剛對着一群女同志的勁兒去哪了了?反應要快一點,你要等他把魚線勒你脖子上嗎?”
“你在調.戲他啊,要厚着臉皮,看着他眼睛,你躲躲閃閃幹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要你錢是想劫你色呢!”
就這最後一段,炎燚拍了好多遍還不過。
在暫停自我修整的空擋,化妝師毛毛過來給他補妝,圖木臉色很難看地在一邊給他指導,“你記住,在轉彎的時候發現左明,到你跨出去第二步的時候,就要迅速作出反應。你平時不挺浪的嗎?胳膊肘一伸,能放開的時候就要大幅度放開。你要喚起他的記憶,要他暫時停止殺你的想法改換其他思路懂嗎?”
炎燚已經疲了,“行行行,知道了!”
圖木又過去交代池洲,“要收氣,給他主動發揮的空間,別一直帶着他跑!他就嘴上騷包,實際真沒膽兒敢動你!”
耳朵還不是很聾的炎燚:……我不要面子的啊?
他示意了毛毛停一下,轉過頭實在憋不住了,“你是不是在記我仇?”
圖木冷臉,“哼!記你仇的人多了,再廢話我讓你NG一百遍!”
炎燚:……導演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圖木:“自己調整好,大家都在等着你害不害臊!”
“說實話,我真不害臊!”炎燚厚顏無恥道。
圖木就瞪了他一眼,“還有兩分鐘。”
阮銘過來給他遞了水,炎燚咕咚幾口,沒點兒味道,“我巧克力呢?”
阮銘耷拉着耳朵,“圖導剛交代了,先不讓我給你。”
炎燚簡直崩潰,“這都要管?”
已經走遠的圖木,猛一回頭,“我不管?你想讓我拍出來一圈黑牙嗎?”
炎燚:……好吧!我喝水。
他憤憤然猛灌幾口。
“好了嗎?”圖導計算着時間站在機位前問他。
炎燚沒說話,只朝他比了個手勢。
圖木:“各部門就位!”
工作人員依次準備,燈光再次打起。
炎燚閉眼,深吸了口氣。
池洲那邊的化妝師也退出去了,經過炎燚身邊,他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退後半步,“你很喜歡吃巧克力嗎?”
炎燚剛調整好呼吸,池洲冷不丁在耳邊一問,吓了他一跳。
他當即就擡起了頭,正對上池洲深邃平靜的眼睛。炎燚微愣了一瞬,有些莫名,“是啊,不是秘密了!”
池洲:“那你,把自己的巧克力給我,是……”
“哄你啊!”炎燚脫口道:“圖老頭兒說好不容易才能把你請來,怕我一個玩笑把你得罪沒了。”
那一頭,通過收聲話筒聽得一清二楚的圖木:……
他幹脆就黑着臉坐了下去。
眼不見為淨。
“我沒生你氣。”池洲默了一陣,低聲道。
“沒有?”炎燚帶着懷疑的眼神窺了下池洲。
似乎……不太像說謊的樣子。
他瞬間就感覺虧大了!
那巧克力是他托人費勁千辛萬苦才買到的定制套盒。
死貴就算了,關鍵還特別稀有。
吃完這個下一個都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了!
啊!絕望。
池洲笑看着他,似乎一下子就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這樣……”
他斟酌一下,“這次如果一遍過,你晚上去我房間。”
炎燚,“哈?”去房間?
他不明所以地眨巴兩下眼睛,很警惕,“你幹嘛?”
潛我啊?我告訴你沒可能!
“對明天的戲。”
池洲無語,但還算鎮定,“剛好我還有幾盒巧克力沒人吃,一起送給你。”
???巧克力啊!!
炎燚一聽眼睛都直了。
但是他硬是又保留着最後的一絲節操,想了想覺得不太妥好。
婉拒道:“其實,我冰箱裏還有……”
“我的……好像跟你今天給我的那盒一樣!”池洲根本給他說完的機會。
炎燚立馬:“好的成交!!”
毫無節操。
果然,這一次,真是見鬼了的,一遍過了。
在昏黃的燈光下,羅曦在丢了他眼裏的身外之物以後,發現跟着他的腳步聲沒有停下。
但是他絲毫沒有放慢自己的速度,吹着口哨,轉動手裏的鑰匙圈拐進右手邊的巷道口。
後方,左明緊緊地握着他手裏的那根魚線,幾乎勒的他的手都泛了紅印。
就在羅曦口哨聲突然消音的瞬間,左明突然加快步子……
卻在下一瞬,又被逼退了出來。
左明收好魚線,陰鹜擡目,正好看見半隐在光影裏的羅曦。
他用手機打光,照着左明的臉。
很大一會兒,才斜身靠在牆上笑問他,“怎麽,我給你的錢不夠?”
左明無比痛恨這種居高臨下的施舍,尤其是對羅曦來說。
他是仇人家的兒子。
他的小西跟他一樣大的時候,天真善良,卻被他們殘忍殺害而葬身河道。
他憑什麽以這種令人憎惡的面目,來對待他們?
左明眼睛裏劃過一抹厲色,風衣裏悄聲收起的魚線,再次被他扯了出來。
“都看不上?”羅曦突然往前邁了一步,清秀且顯稚嫩的面孔,徹底顯露在路燈下。
他依然是帶着笑,關掉手電筒,張揚地将車鑰匙遞了過去,“那加上這個呢?”
左明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魚線的一頭,已經在手指上纏了幾圈。
他目光順着羅曦的手,一直到他白皙的脖頸。
脖子可真細啊!
左明惋惜想着,要是斷了的話……他正要動作,對面的羅曦突然湊了上來……
鼻息微熱,帶着酒後的餘香,撲在左明的下颌。
左明愣了一下,眼中情緒複雜交織,倉促地往後退了一步。
卻被羅曦勾住腰帶,順勢那麽一帶,動作流暢地環臂攬住他的腰,把他抵在了牆上。
一冷一熱,兩種氣息碰撞在一起,左明有瞬間錯愕,卻很快被漫延開來的憤怒包圍了……
羅曦蹙蹙鼻子,勾着他腰帶的手還沒松,挑起半邊眉毛,玩兒似的在左明頸窩間嗅了嗅。
很香,淡淡的。
左明的手劇烈一顫。
被羅曦捕捉到了。
他半眯起眼睛,鼻尖就碰在左明臉上。
道:“躲什麽啊,你不為錢財,一直跟了我幾條街,不是為了我嗎?嗯?”
左明呼吸瞬間亂了。
不,現在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左明還是池洲了……
他微垂眼睑,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亦不知在心裏想了些什麽。
只是閉上眼睛,再一次把魚線收了回去。
而待睜開,那藏在瞳孔裏的陰霾,不知不覺變得濃深且危險。
他看着羅曦,忽然擡手,一把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咳!”
左明是真的動了殺心了,尤其是在他手握住他脖子時候,有種莫名的快感,驅使着他用力捏下去。
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力道之重,讓羅曦額上的青筋都蹦了出來。
羅曦無法喘氣,在左明腰腹間游離的手慢慢退了出去。
左明翻身便調換個位置,把羅曦死死地按在牆上。
在後腦勺碰上石磚的瞬間,羅曦仿佛一下子明白了死神站在背後的感覺。
就是這種感覺。
這種窒息的難捱與不可掩飾的恐懼,刺激到了左明的神經。
左明笑了……
“我當然是為了你!”
他冰冷地凝視着羅曦,“但是,我是來要、你、命的!”
羅曦一顫。
随即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他覺得是聽了個最大的笑話,仰頭笑得肩膀都在發顫。
“要我命?哈哈哈……你,怎麽,要啊?”
笑夠了,他擡眼看着神色陰沉的左明,倏地掙脫出一只手往他褲子裏一探,“這樣嗎?”
左明一頓,手松了,羅曦摩挲道:“那我可要随時歡迎了!”
拍攝完成,圖木回放了一遍,難得點頭,“還可以!”
他道:“果然羅曦還是你來演才行!”
那邊喊停之後,池洲已經喝了好幾口的水。
現在還在喝。
一直也不說話。
炎燚嘴角抽搐一下,望着池洲的側臉,竟然生了幾分晚來的羞恥感。
他不滿道:“……你是在說我跟他一樣浪嗎?”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旁邊也沒外人,圖木神秘笑了笑,“知道為什麽一定要你來了嗎?”
炎燚:……說實話,他現在是真的感覺到了。
捂住還有餘痛的脖子,炎燚狠刮了這臭老頭一眼。
“我懷疑你在罵我!”
“但我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