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逗她
孟元面對尹洛伊站着, 雙目灼灼,好似獵場裏的野獸打量獵物一般,視線滾燙的讓人發怵。
尹洛伊被他看的面皮發紅,垂下的雙手同時拽緊了兩側的衣擺。果然, 下一刻孟元神色冷肅的問道:“二妹妹, 這麽晚了, 你卻在二叔書房外聽牆角,是不是應該向我解釋一下。”
不是孟元的話, 她現在已經被發現了,所以, 孟元現在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不能拒絕。
因為緊張, 尹洛伊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手裏的衣料,她不敢去看孟元此刻的神色,視線在周圍青石板的地面上飄忽不定, 讪讪的說道:“傍晚的時候我去了三妹妹那裏, 陪着她用了晚飯, 約莫半個時辰前才離開。經過園子旁邊的回廊時, 我瞧着前頭有個‘鬼祟’的黑影,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就一路跟着他,這才在二叔那裏聽了牆角。”
孟元挑出尹洛依話語中的關鍵詞, 問:“那道黑影是二叔?”
尹洛伊說的半真半假,将其中隐秘的那部分特意略過不提,她擡起頭, 去看孟元的臉色。
天色很暗,他們此時站在園子角落的大樹底下,只有一旁屋檐下挂着的燈籠的亮光透過樹影照射下來,落在孟元半邊臉上, 斑駁但又擋不住底下輪廓分明的側顏。
知道瞞不住他,尹洛依颔首,大方的承認了。
少年神色幽深似兩口深井,淺灰的眸子被深涼的夜色一染,暈滿了濃濃的情緒,在微涼的夏風當中,少年的嗓音比之還要清潤三分:“二妹妹,你确定事實是你說的這樣。按理說就算二叔形容鬼祟了些,在發現他後,作為侄女你也不至于會冒着被發現的風險跟過去,莫非,是你提前知曉了什麽。”
尹洛依猛地停下了拽衣擺的動作,神色微變,這是一種晦暗心思被人拆穿的震驚和無措。
或許,從前些日子賀蘭衛查出她的玉佩丢在了劫殺尹超的地方時,對于這位不甚熟悉的二叔,她心裏就有種莫名的防備。
搖了搖頭,尹洛伊甩開心頭紛雜的思緒,她斂了神色,看孟元半分不退讓的樣子,知道現在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孟元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極快的把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在想出最好的對答方式時,尹洛伊動了動唇角,正準備開口,孟元率先開口打斷了她。
“不用說了,今晚的事我就當沒看見。”孟元觑了尹洛伊一眼,倏而勾了勾嘴角,唇邊的笑意淺淡而溫柔。
尹洛伊不解的擰起了眉頭,心中早就亂成了一團。
她順着孟元的視線看去,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深邃而又包羅萬象,在這方靜谧的天地之中尹洛伊的聲音很低的說道:“為什麽,這明明是個抓住我把柄的好機會,我以前那樣欺負你,有了我的把柄你不是能可勁折騰我嘛。”
漆黑的夜裏,偌大的園子裏只有他們兩人,除了鳥雀和鳴蟬的聲音,周圍再無其他的動靜,尹洛伊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又清晰地過分。
孟元半張臉都掩在一片黑暗之中,弧度冷硬的另一邊在尹洛伊眼裏依舊清晰,不怪京城裏有不少貴女心悅孟元,但看他的皮相,在整個京城裏都嫌少有人匹敵。
尹洛伊思緒飄飛之際,孟元早已緩緩收回了視線,視線落在尹洛伊明豔的面容上,眼裏盛滿了星星點點的笑意:“二妹妹,你不也沒拆穿我半夜聽牆角的事嘛。”
其實,囿于從前留下的對孟元的印象,尹洛伊下意識的認為孟元應該是恰巧路過看見了才跟着她去的。
畢竟,先前是孟元及時出現救了她,而前世那個清冷高貴的攝政王可不像是個會聽牆角的。
這些話尹洛伊畢竟不能說出口,她慢慢彎了嘴角,那天生帶着一點兒弧度的眼尾被風吹得有些泛紅,昏暗的燈光下,反而顯得魅惑。
孟元垂眸的時候恰好把尹洛伊吸鼻子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少年清冷的面容越發柔和,眸子深處那道深深地井水化作一汪清泉,溫和清潤。
他的嗓音在夜風的侵襲下被帶的沙啞,終于提到了在牆外聽到的事兒:“二妹妹,二叔的事你打算怎麽做。就算咱們都聽到了但口說無憑你畢竟沒有證據,貿然開口,二妹妹你反而會受到牽連。”
尹洛伊颔首,她原本也沒想着那麽直接,尹超究竟懷着什麽樣的心思,單靠只言片語太過武斷,真相還得她一點點的調查。
“對了,二哥哥。”尹洛伊忽的揚起眉頭,問起了幾日前茶莊裏的事,“那日我昏迷後發生了什麽,我們推算出了茶莊主背後有靠山,但他真的有那麽大的價值,他這麽多年又到底是怎麽躲過制裁的。”
這些都是前世趙钰不曾提到過的部分,也是在親身經歷過後,尹洛依真正疑惑的一點。
養病的這幾日她不只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以她的推斷,太子的可能是最大的。順着這個思路推下去,動手除掉學子,今上又重視提拔寒門學子……
結果已經呼之欲出了。
尹洛依一直看着孟元,等待着他的答案。
孟元沉默了一會子,而後他看向不遠處合歡樹底下擺着的石桌,燈影輕晃,石桌上染了淺淺的一層清輝。乍的一看,和青禾書院歲考獎的玉佩有幾分神似。
見他久久沉默着不說話,尹洛伊擡眼看向孟元,少年神色複雜,辨不清喜怒。
他忽然開口了,緩緩而出的話語似繃緊的琴弦,帶有幾分壓抑之色:“你昏迷後,賀蘭衛帶來的人收拾了殘局後來又把事情上奏給了今上,陛下聽聞後順勢把案子交給了刑部。至于茶莊主,他背後的人是太子,月末就是秋闱,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他的意圖。”
尹超夜裏做的事見不得光,并不敢大聲嚷嚷的全府皆知,甚至于連府裏的守衛都沒有驚動。尹洛伊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容兒果然什麽也沒發現。
養了這麽些日子,尹洛伊的身子已經大好,再沒有賴在府裏不出門的道理,細細的收拾了一番,尹洛伊提着書籃,出門的時候門房已經把馬車備好了。
尹洛菲昨夜看話本子睡得晚,現下還在院子裏磨蹭,尹洛伊等了兩刻鐘的時間都沒等到,到是遇見了正好出門的孟元。
見了面,兩人對視一眼,互相颔首打了招呼。
太陽已經升起,金色的光芒落在尹洛伊的側臉上,溫柔明媚,小姑娘嘴角的笑意被暈染的更深了。
“二妹妹可是在等三妹妹,敲鈴的時間就要到了,二妹妹要不先走,省得到時候學堂裏沒人給三妹妹打掩護。”
這種“不正經”的話孟元說的很順溜,尹洛依很少見孟元這樣不着調的樣子,有些稀奇的多看了他兩眼。
少年眸子清亮,笑得坦蕩。
尹洛伊咬着下嘴皮子沉思了會,覺着孟元說的很有道理,當即點頭應了,跟着就上了馬車。
馬車輕晃,帶起遮的并不嚴實的簾子,尹洛伊餘光瞥見了立在馬車外頭的孟元。她心下一驚,手上已經掀起了簾子:“二哥哥,你往日不是不走這邊嗎?”
聞言,孟元轉過頭看着尹洛伊,手上依舊不緊不慢的拽着缰繩,長身玉立的模樣惹得過路的媳婦姑娘頻頻把眼波送過來。
孟元目視前方,淡淡的回道:“這邊近,以後我都走這邊了。”
尹洛伊放下簾子,靠在車壁上仔細回想着京城的布局。
青禾書院距離尹洛伊念書的學堂并不遠,從前他倆關系不好,孟元特地繞路避着她也說得過去,現在秋闱将近,背書的時間分外寶貴,不再繞路也沒啥毛病。
就着改道的事,尹洛伊撐着下巴,靠在車廂裏想了一路。學堂就在國公府所在的坊市裏,馬車再慢,都趕在一刻鐘的時間到了學堂。
尹洛伊一腳跳下馬車,孟元同時勒住了缰繩,安靜的等在一邊。
“二哥哥那我先進去了。”尹洛伊揮了揮手,踩着輕快的步子很快消失在了孟元眼前。
怔怔的看了幾息尹洛伊遠去的背影,周圍漸漸有姑娘進門,孟元笑着收回了視線,馬蹄擡起,少年的身影随之遠去。
學堂裏人已經來了不少,尹洛伊放下籃子,一邊拉開椅子,一邊把屋子裏的談話聽了一耳朵。
總結起來無非是最近即将發生的兩件大事,一件是即将到來的秋闱,另一件則是宮裏中秋夜宴的事。
科舉向來都是舉國關注的大事,十幾歲的少女又正是活潑的時候,對這種熱鬧的盛事天然多了幾分注意,吵吵嚷嚷的,說的不可開交。
“放眼整個京城,最出名的不就是青禾石歧兩家,這次的解元多半還是出自這兩家。”重生而來,尹洛依暗自點了點頭,算是認可少女的觀點。
也有少女并不贊同,揚聲反駁道:“我可聽說今年其他書院還有很多學問不差的,臨近縣城的學子都說不準,到時指不定‘解元’的名號花落誰家呢!”
少女反駁的話語很是輕狂,接話的女聲反倒更輕狂幾分,還帶着濃濃的戲侃:“真不知道你們為個‘解元’争來争去的有時候意思,钰世子學問向來做得好,到時候定是三甲。”
伸出素白的手掌,尹洛依按了按眉心,她差點忘了,少女時代的趙嬌嬌可是心慕趙钰的。
尹洛伊抿嘴一笑,趙钰的本事的确值得趙嬌嬌這份信賴,到是趙嬌嬌自己,這道如意算盤注定要落空了。
少女們的争執來的快去的也快,眨眼的功夫又笑作一團,談論着中秋夜宴的時候該穿什麽樣式的衣裳,畫什麽樣的妝容。
尹洛依手捧着一本經義,視線輕描淡寫的在上頭掃過,聽着少女們嬌嗔的話語,懶懶的打了個哈切。
尹洛菲踩着鈴聲進來的,提前等在上頭的夫子睨了尹三姑娘一眼,好脾氣的放她過來了。
夫子在上頭抑揚頓挫的講着算學,尹洛伊最不耐煩這個,撐着額頭聽的昏昏欲睡。
“二姐姐。”趁夫子不注意,尹洛菲在尹洛伊胳膊上戳了兩下。
尹洛伊手一抖,握着的鼻尖在腕上劃了一下,一道墨跡跟着染在了瑩白的肌膚上,白與黑的交織,格外醒目。
聞着聲響,尹洛依睜開布滿水霧的眸子,雙手揉了揉眼睛。她瞥了一眼前方,見夫子正饒有興致的埋頭講題,含糊的問道:“有什麽事快說,仔細被夫子發現了。”
尹洛菲歪着腦袋在四周掃視了一眼,見沒人看她,這才小聲說道:“我今日不是起晚了嗎,出門的時候我在前院聽兩個婢子閑話。她們說外頭已經傳來了消息,說是二叔的差事有着落了,不但是從二品的副将還掌了京畿軍營裏的實權,這下一大伯和父親可算不用成日裏忙碌了。”
尹洛伊垂眸聽着,一邊去了帕子擦拭着腕上的墨跡,适時問了一句:“你可知道二叔的職位是怎麽定下來的。”
尹洛菲揉了揉腦袋,想了半天後擠出幾個字:“這個我還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