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研磨
孟元恨尹洛依,他恨不得向全天下揭穿尹洛依的真面目,讓尹洛依被所有人唾棄。
可他不能這樣,他不是一個人,他得為李氏着想。
李氏辛苦把他養大,好不容易過上了好日子。雖然他反對李氏嫁給尹傑,但不能因為他的緣故,破壞了李氏現在平靜美好的生活。
當初在泥塘裏掙紮的日子他都挺過來了,不就一個尹洛依嗎,他還能忍。
多年後,孟元的上司曾評價他說:“孟元者,瑕疵必報,輕易不要招惹。”
尹洛依實在是想不明白孟元怎會幫她說話,放棄這個落井下石的大好機會。
當事人都說不關尹洛依的事,他們這些人自不好揪着不放,沒得平白失了自家風度。
紅娘想不了這麽多,她只知道孟元鬧的這出,害的她就要徹底完蛋了。她趕忙站起來,厲聲責問孟元:“你說謊,你明明知道這些事就是小姐指使我做的!”
“我知道了,孟元你就是怕小姐事後報複你,所以你才不敢說的。”人一慌就容易出錯,再說紅娘本就不是謹慎的人,是以慌不擇言道,“唐唐七尺男兒,竟怕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孟元你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你口口聲聲說,二妹妹私底下讓你對付我,你有何證據?”
不待紅娘回答,孟元接着問道:“大夥兒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二妹妹那裏受了氣,為了報複二妹妹故意陷害她?又或者這些事都是你假借二妹妹的名義做的,為的就是嫁禍二妹妹,離間我們兄妹關系。”
“我沒有!”
聽着孟元平平淡淡的語氣,看着他泰然自若的神情,再看一遍惱羞成怒,被戳穿陰謀而跳腳的紅娘,誰是誰非大夥兒心裏早已有了定論。
尹洛依此刻顧不得思索孟元為什麽會幫她,沉聲道:“紅娘,我知你是記恨我今日發落了你才污蔑我的,可你也聽到了二哥也說了相信我不會害他,今後你可不能再說這等子離間我們兄妹情的話了。”
“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親姐妹,自問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沒想到……”尹洛依眉頭緊皺,嘆了口氣,“沒想到你會陷害于我,妄圖毀掉我的名節,讓國公府成為京城的笑柄,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沒有,老爺,奴婢沒有說謊,真的是小姐指使奴婢對付二少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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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尹傑怒喝道。
“你仗着二小姐寬容大度,就一位仗勢欺人,多次陷害二少爺,罪不可恕。”
“來人,把紅娘關到柴房去。”
紅娘還想掙紮,兩個五大三粗的護衛拿着塊抹布塞進紅娘嘴裏,一左一右架起她,兩下就把紅娘給拖走了。
“父親,都怪女兒教導無方,險些壞了父親的大好日子,還望父親恕罪。”
尹洛依低頭向尹傑行禮,腦袋低垂,看着确實是一副傷心認錯的樣子。
尹傑素日疼愛這個獨女,尹洛依平日做的那些事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日鬧到喜宴上了,他本有心給尹洛依個教訓,好叫她收斂一二,沒料到孟元會幫着她遮掩。
孟元都不在意,他更不會為些小事揪着自家閨女不放:“你和你兄長相處融洽為父甚是欣慰,時候不早了,容兒還不送你家小姐回去休息。”
總歸是自家女兒,尹傑忍不住道:“元哥兒啊,洛伊她自幼喪母,被我寵壞了,有什麽事還請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多擔待她些。”
孟元神色冷淡,興致缺缺的敷衍了兩句,告辭道:“孟元知道了,沒什麽事的話,孟元也告退了。”
“去吧。”
自此,一段風波總算是落幕了。
孟元為什麽會幫她,一路上尹洛依就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入思考,想來想去也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出來索性不想了,一日間經歷了這麽多事,尹洛依身心俱疲,特地多吃了一碗飯後早早的歇下了。原以為自己沾着枕頭就能睡着,結果翻來覆去許久都無法安睡。
睡在外間的容兒聞聲進來,小聲問道:“小姐,可是奴婢吵着您了?”
“沒事,你接着睡吧。”尹洛依拿起架子上挂着的衣衫套上,随口道,“我出去走走,你別跟過來。”
外面天已經黑了,縱使國公府財大氣粗,整個府邸也不可能燈火通明,只有零星幾個院子還亮着燭火。
夜裏黑燈瞎火的,難保有什麽人會沖撞了尹洛依,到時候她也免不了責罰。
容兒忙勸道:“小姐,還是讓奴婢跟着您吧,黑燈瞎火的奴婢幫您提着燈籠也安全些。”
尹洛依思索了片刻,才松了口:“好吧,不過今夜不管你看到什麽都不準說出去!”
來到孟元獨居的小屋時裏面的燭火還亮着,透過敞開的窗戶尹洛依看向室內。
青衫俊逸的少年獨坐在窗邊,正捧着本書就着昏暗的燭火品讀。橙紅的火光下,少年的眉眼深刻又溫柔,尹洛依一時間看癡了。
直到容兒輕輕的拉了下尹洛依的袖子,尹洛依才回過神,低聲囑咐道:“你就在這裏守着,沒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可是……”雖說是兄妹,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一起傳出去也不好。容兒剛要繼續勸,尹洛依冷眼看過來,“再啰嗦你就自己滾回去!”
“奴婢不敢。”
容兒這才歇了繼續勸尹洛依的心思。
尹洛依站在門口,手伸在半空中猶豫了許久,正要推門時,裏面突然傳來一句:“進來。”
尹洛依依言推開門,見孟元已經放下書,靜靜的看着她了。尹洛依反手把門帶上,正好擋住容兒的視線,這才揭下帽檐走上前去。
不知道孟元打的是什麽主意,等了許久不見孟元說話,尹洛依只好試探着先開口:“哥,白日裏多虧了你幫我遮掩。”
“我不是為了你。”他一字一頓道。
屋裏的光線很暗,借着月光,尹洛依依稀能分辨出孟元面上的神色。不似日間的溫潤,眉目間透着浸骨的寒意。
“我知道。”
尹洛依明白孟元不是為了幫她,只因為她是相爺的女兒,為了讓他母親在國公府裏好過些,才這麽做的。
她很清楚這一點,可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澀澀的,寧願孟元不幫她,或者直接打她一頓出氣。
孟元捕捉到尹洛依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笑道:“尹洛依,你該不會是以為我信了你白日裏說的鬼話,專門幫你開脫的吧。”
他“嗤”的笑出了聲,冷眼睨着尹洛依:“你也不想想你以前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害了多少人命,要不是我命大的話早就死在你手裏了。現在到來我這假惺惺的了,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
尹洛依一邊給孟元行了個禮,一邊賠罪道:“哥,我真的知道錯了。”
孟元對她積怨已久,想要扭轉孟元對她的看法不是一朝一夕的,小女子能屈能伸,該認慫時就得認慫。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針對你了,只要你原諒我,不管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孟元終于擡頭看了尹洛依一眼,挑了挑眉,問道:“不管什麽事?”
看孟元那副沒安好心的樣子,八成是想借機刁難她,但她不能失去這個和孟元冰釋前嫌的大好機會。
“嗯。”尹洛依點了點頭。
孟元思索了片刻,視線在書案上掃過時,眸光一閃:“幫我研磨。”
尹洛依剛在猜想孟元要讓她幹什麽,是給他倒洗腳水,還是幫他洗臭襪子。沒成想孟元這般好說話,只是讓她研磨。
很快,尹洛依就知道她是有多天真了。
尹洛依平日裏用的都是上等的松煙墨,質地細膩、黑而透亮,研磨起來格外省力,還有股子淡淡的松香味。
因孟元的衣食用度受到尹洛依的特殊照顧,是以分配給孟元的墨都是最下等的石墨。
這種石墨有股子刺鼻的氣味,磨起來就像是碾在石頭上,半晌都出不了多少墨。
這可難為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尹大小姐,不肖一會兒尹洛依手就酸了。
孟元沾了點墨,提筆作文。尹洛依力道太小,磨的時間不夠,因而紙上的字跡極為淺淡。
默寫了一段論語,孟元把紙放在窗邊風幹,指着硯臺皺眉道:“太淡了,用點力,你晚上沒吃飯嗎。”
今晚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的尹洛依:……
而後力道是大了些,不過尹洛依磨着磨着,一不留神墨錠就掉進了硯臺裏。尹洛依伸手想補救,手忙腳亂之下幹脆把整個硯臺掀到了孟元身上。
孟元:……
“滾出去!”
見自家把硯臺扣在孟元身上,尹洛依吓了一跳,心道“完了”。手忙腳亂從懷裏抽出方帕子,胡亂在孟元身上擦拭着。
這是尹洛依第一次伺候人,她自家覺得做的挺好,只是有些意外發生罷了。對上孟元那雙滴墨般的眸子,尹洛依不自覺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把帕子直接蓋到孟元臉上。
孟元這身袍子徹底毀了,他為數不多能見人的衣服也見不了人了,這下孟元的心情更差了。
“出去!”
尹洛依如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認錯态度良好。她垂着頭站到牆角,拽着裙擺,咬着唇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話,你肯定直接把硯臺砸我腦袋上了。”
孟元都有些佩服自己還未把尹洛依趕出去,還有耐心對她心平氣和的說話。
尹洛依曉得自家笨手笨腳的,見孟元越發惱了自己,情急之下想把桌上的茶水遞給孟元讓他消消火。
手一滑,茶水澆了孟元一身。
孟元擡手抹了把臉,随手把掌心的茶葉甩掉,終于失掉了最後的那點耐心:“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