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流言
紅娘是家生子,其母在老夫人身邊伺候,頗得器重。
又因她自小便聰明伶俐,打一來伺候尹洛依就得了尹洛依歡心。不但頂了容兒成了尹洛依身邊的大丫頭,更是哄得尹洛依對其百般信任,連得幾個庫房的鑰匙都交給她保管。
幾年來尹洛依甚至連重話都沒有對紅娘說過,甫一面對尹洛依的質問,紅娘一驚,随即眼珠一轉:“姑娘,紅娘自打十三歲那年被撥來伺候姑娘,幾年來一直安守本分,無時無刻不想着姑娘的好。”
“許是那起子愛嚼舌根的小人在姑娘面前污蔑婢子,瞧不得姑娘器重婢子,想趁機離間咱們主仆。”
紅娘認定是容兒在尹洛依面前說了她的壞話,她狠狠的剜了垂首低眉的容兒一眼,心下早已把容兒千刀萬剮,罵了無數遍了。
可惜,這次她不但不能欺負容兒,還得把自己陷入坑裏。
在紅娘再次辯解前,尹洛依打斷了她:“李氏今日已然和父親拜堂,她就是我繼母,孟元就是我大哥。你卻因我不喜他們母子就私自做主鎖了孟元,我竟不知你這是守的哪門子的本分”
“今日是爹爹大喜的日子,按理說我和孟元作為子女都得出席,你卻撺掇我不要出席。叫外人知道了都會道相爺的女兒不識大體,不懂規矩,你這又是至我的名聲于何地”
“你說你時時念着我的好,卻話裏話外都是說我聽信他人讒言冤枉了你,傳出去涼了下人的心,又有誰會真心為我辦事,你這是念着我哪門子的好?”
說完尹洛依不等紅娘辯駁,把手邊的茶盞砸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褐色的茶水全數濺到了紅娘衣裙上。
紅娘當即吓得大叫了一聲,顧不得禮儀,對着尹洛依吼道:“你幹什麽!”
“往常我去別的勳貴家做客時,常聽人說道‘奴大欺主’。以往我還不信,今日到是親眼見識到了什麽叫奴大欺主了。”尹洛依看着紅娘這狼狽的樣子,笑道,“你是什麽身份,也敢吼本姑娘。”
尹洛依兩句話下來把紅娘說的是面紅耳赤,曉得尹洛依這次是真的惱了她了。也顧不得滿身茶水,趕忙跪着上前抱住尹洛依的腿,哭道:“姑娘你素日不喜李氏母子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當時為了阻止李氏母子進府您還鬧着要絕食上吊,可相爺還是堅持要納李氏。”
不知道尹洛依今天發的是什麽瘋,但她別以為自己是主子就能随便發落了她,在尹洛依身邊這麽多年,尹洛依對李氏母子做過的腌臜事都是經她之手。要是尹洛依敢不仁,她就敢把尹洛依做的這些好事抖出去。
想着她手裏握着尹洛伊的把柄,紅娘仿佛喝了酒的醉漢膽子瞬間大了起來,湊到尹洛伊耳邊道:“姑娘,你別忘了,上月書院旬考,是你讓奴婢派人換了孟元的試卷。”
孟元三歲啓蒙,五歲便熟讀四書五經,如今經史子集、諸子百家都能侃侃而談。京中大小書院無數,尤以青禾、石岐著名。
Advertisement
當年孟元以十歲稚齡考上青禾,從此次次皆為第一。只上月因尹洛依派人偷拿了孟元試卷,将其換為白卷,才叫孟元下了一次第一。
尹洛依掃了紅娘一眼,猜到對方是在拿把柄威脅自家,遂笑着問道:“你是在威脅我”
紅娘道:“婢子不敢,只是不是婢子做的事婢子不敢當。婢子知道,姑娘只是一時對婢子生了誤會,婢子知道姑娘最器重的還是婢子。”
現今國公府是老夫人在當家,上下瑣事都得過老夫人那裏。而她親娘乃是老夫人陪嫁,平日裏在老夫人那裏頗得臉面。紅娘篤定尹洛依不能拿她怎麽樣,遂說話都添了幾分底氣。
尹洛依從未見過佳楠郡主,但她一直愛着她的母親,那個別人口中溫柔娴靜給予她生命的女人。
她年幼的時候,尹傑還年輕,祖母和族中長輩不是沒有給尹傑找過續弦,但都被尹傑強硬的推掉了。一開始尹傑以“先立業”推脫,後來爬至高位便是着急也奈何不得他了。
尹洛依本以為尹傑會守着她過一輩子,她做夢也沒料到尹傑會看上一個成過婚的商戶女。
別的閨秀也就罷了,李氏出生卑賤,一想到李氏要頂了佳楠郡主的位置住她母親的院子尹洛依就看李氏母子格外不順眼。
鬧也鬧過,吵也吵過,可一向疼愛她的父親卻執意要娶李氏。聽了紅娘的撺掇後,尹洛依三天兩頭的派人去找李氏母子的麻煩,像偷換試卷這種只算得上輕的,有一次甚至差點害的孟元沒了性命……
不說紅娘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她上輩子的悲劇,現在紅娘敢用她以前欺負孟元的事為籌碼留下來,将來就能向她提更過分的要求。與其将來後悔,不如現在就把這個麻煩解決掉。
“即日起,紅娘降為二等丫鬟,今後就在外院不要進來了。”
紅娘原想着尹洛依會順着她給的臺階将此事揭過,卻沒料到尹洛依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她轟出內院。
正想反駁,外間的丫鬟叫道“姑娘,相爺派人傳話,說是讓姑娘去前廳一趟。”
按理說,得寵的婢女受了主家挂落應當傷心兩天才是。紅娘卻是趁着尹洛依前腳剛帶着容兒出門間隙,溜出了院子,一臉陰桀的朝孟元的屋子去了。
今日之前,從未有人想過尹傑會娶一個商戶出身的寡婦。可事實上尹傑不但娶了這商戶女,還把這場喜宴辦的相當之熱鬧,就是比起他當年成婚之時也相差無幾。
國公府世代以武興家,家中男兒大多走的是武将一途。唯獨尹傑從小不愛舞刀弄劍,專愛看些經史子集。好在老國公和夫人開明,尹傑一路科考,入仕後更在沒有家人幫助的情況下登上相位。
為官多年,尹傑樹敵不少,平陽侯就是其中一個。
平陽侯早看不順眼尹傑,逮着機會就損道:“老弟,當年你和佳楠郡主郎才女貌可是一段佳話,這麽些年你為了郡主不娶,怎的如今想起找個寡婦。知道的說是老弟與這寡婦情意相投,不知道的還當是鎮南王得罪了老弟,老弟誠心給他找不痛快呢。”
說起來當年佳楠郡主才情聞名京都城,平陽侯也曾是佳楠郡主的衆多追求者之一,卻不想叫當時還沒甚名氣的尹傑給捷足先登了。少年人初次動心一輩子難忘,就是紅顏已經化作枯骨,一見尹傑平陽侯始終一身的□□味。
尹傑眸子一暗,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這是在下的家事,自有家中長輩操心。前幾日才聽說平陽侯又在外面養了兩個清倌,實在太閑的話,平陽侯還是想想怎麽跟公主解釋吧。”
“你你你……”雖然無甚建樹,好歹他是個尚了公主的侯爺。尹傑竟這般不給他臉面,當衆揭他的短。
“尹傑你別欺人太甚了!”
“人人都知道你對佳楠郡主情深似海,多年來為其守身始終不娶。突然之間卻要娶個商戶出身的寡婦為續弦,這寡婦還帶着個拖油瓶,有哪家的權貴會做這種事,誰知道你暗地裏在打什麽壞主意。”
平陽侯眼眶發紅,毫不客氣的數落了尹傑一通,鬧得場中好不容易活躍起來的氣氛眼見着又要冷了下去。見勢不好,周圍的人忙上來拉住平陽侯勸道,“今日是相爺大喜的日子,平陽侯有什麽話不如過了今日再說。”
“起開,這話今日我就要與他說明白,也叫在座的諸位見見尹傑的真面目。”平陽侯一把推開攔住他的人,指着尹傑的鼻子問道,“尹傑,你如實說當初佳楠郡主病逝是不是你搗的鬼”
此話一出,賓客皆是一愣,随即都竊竊私語起來。誰也沒想到,好好的來吃個喜酒,也能窺探到相爺後院的隐秘。
“你們說平陽侯這說的是真的嗎?世人不都說相爺和佳楠郡主當年伉俪情深,甚至為了郡主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另一個啧啧兩聲,抹了把胡子道:“誰知道呢,萬一當初相爺是為了得到鎮南王相助,特意做樣子呢”
也有始終相信人間真情的斥道:“這就是你們太狹隘了,自己沒有真心相待的感情,就認為全天下都和你們一樣把感情當做交易。相爺現在娶這寡婦,沒準就是倆人情投意合呢。”
......
總之千人千語,各人都有些猜不透尹傑的意圖。他到底是為什麽要放着滿京城的閨秀不選,去娶這寡婦。
這邊的動靜實在是太大,連最前面廳房裏的老國公都被驚動了。老國公輩分官職都極高,在場的大多都是小輩,見老國公來了,都停了議論恭敬的向老國公問安。
“這是怎麽了,好端端大喜的日子怎麽鬧起來了?”老國公已至花甲之年,武将出生的緣故這些年一直身子硬朗,說起話來也是中氣十足自帶一股子威嚴。
眼見着事情已經鬧大了,平陽侯也懶得遮掩,索信把事情攤開了:“國公爺,您來評評理。當初尹傑娶佳楠郡主的時候可是非卿不娶,這麽多年依舊為郡主‘守身’。要說他娶的是京城裏的大家閨秀我也就認了,可他卻娶的是個帶着拖油瓶的寡婦,他這樣做是至九泉之下的郡主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