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展将半敞的窗子給掩上後,原本擾人的風雨聲頓時變得悶悶的,總是不是那麽吵鬧了。
雲染盤腿坐在榻上,面前矮幾上擺着棋盤,一手拿着棋譜,一手撚着棋子,獨自一人研究着棋局,非常入神。
雲染這些年在平昌城前前後後開了總共四家賭坊,而他今天所在的是城西的這一家。他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巡視一次,今天來,剛好又碰上麻煩精蔣龍騰找上門來了。
至于為什麽會惹上這個麻煩,那還要從很久以前說起。
當年,趙煙兒幫他把孩子送回陸家莊之後沒多久就消失不見了。雲染身上雖然有她留下的錢,但是他絕對不可能就這樣将就的過活。于是他開始尋找賺錢的機遇。
雲染雖然是男子,但樣貌脫俗,氣質使然又有一種清冷淩厲之美,讓人見之難忘。他在街上晃了一圈就被福運賭坊的老板蔣龍騰不經意瞧見了,當下眼睛都看直了,寶貝似的将他請回了府上,成天各種獻殷勤,那模樣恨不得将心都挖出來。
有了楊崇義這個先列,雲染怎麽可能不明白這男人是何用意。不過蔣龍騰為着他那點自以為的君子之風,暫時強忍着沒有挑明,也沒有對雲染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雲染也只當是不知道,虛以委蛇的跟他周旋。他随着蔣龍騰去了幾次賭場之後看出這行的暴利,便動了心,之後便時不時裝作不經意的向蔣龍騰套話,獲取經驗,蔣龍騰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珍貴,他問話哪有不答的,而且還答的那叫一個事無巨細,還有賭場常玩兒的那些暗箱操作的貓膩更是帶着雲染站在樓上往下看,一點一點詳細的講解。
雲染琢磨出點意思來了之後,就帶着全部身家親自上了賭桌,又借着蔣龍騰暗中搞鬼幫忙,用了半個月滾雪球似的贏取了一筆不菲的資金。
蔣龍騰樂呵呵的寵他寵的心滿意足,還天真的以為這樣對他,他就更會心甘情願的跟在身邊。哪裏知道,這小美人竟然帶着錢跑了?!還自己開始開賭坊了?!
蔣龍騰氣得差點吐血,他以為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弱美人兒原來是會狠狠反咬一口的毒蠍子!
蔣龍騰那口氣着實咽不下去,在雲染賭坊開的時候使了不少絆子,甚至直接讓人去開砸,威脅那些賭徒不讓人去,使得他新開的賭坊生意很是慘淡了一段時日。
可誰知,小美人倒也厲害,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一個武功高深莫測的少年,懷抱長劍往門口一站,氣勢凜凜,以一敵百,蔣龍騰派去的人便宜沒撈着,倒是一個個的被打成了傷殘,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直叫喚。
更讓蔣龍騰沒料到的是,他正一門心思折騰這邊的時候,自家賭坊出事了!有人在堵的過程中發現了賭局中的貓膩,當下就四處叫喚,有預謀似的引起一場極其混亂的鬥毆,更別提那些輸紅了眼睛的賭徒們,他們知道自己的錢全可能是被騙走的之後,又經過煽動完全是瘋了一樣的打砸怒罵,把官府的人惹來了。
這天過後福運賭坊的生意就很是冷清了一段時間,而且蔣龍騰為了擺平這件事,還被官府的人狠狠敲了一次竹杠。
他這又忙着處理自家的事情,等再回神,雲染的萬祥賭坊已經逐漸走上正軌,而且讓他抓不住任何把柄,也沒辦法阻止它的壯大了。
蔣龍騰元氣大傷,也就暫時忍住了心裏的惡氣,專注于自己手裏的事情,但是這恨意難消啊,特別是現如今萬祥賭坊在平昌城現在可謂是一家獨大,蔣龍騰哪天氣不順了,就會帶人上門來找找麻煩,将所有的人都趕出去,非要鬧到見到雲染才罷休。
說白了他雖然心裏恨雲染搶了生意,但出于某些方面也挺敬佩他的心冷手狠,堅韌果敢,再加上忠于美色,又有些舍不得他那冷若冰霜卻又別樣迷人的性子,過來鬧騰一場,讨幾句罵心裏反而會有幾分舒坦。
這天可不就是又來了嗎?惡霸似的将人全都趕走,然後坐在大堂裏悠然的喝茶,等着雲染出現。
結果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連雲染的影子都沒瞧見!
蔣龍騰按捺不住在下面扯着嗓子高喊:“雲老板,下來啊,再不下來,我可就直接闖了啊!”
雲染蹙眉,兀自看着棋譜,沒理睬。量他沒這個膽子往上闖。
阿展走過來,比劃着問雲染,雨下這麽大,還回不回酒樓。
雲染沉思片刻,想起那孩子依戀親近的眼神,心裏不由湧起一股熱意,他将棋子丢回去棋罐,笑了笑道:“回去,我們這就走吧。”
阿展拿了傘随着雲染一起下樓,蔣龍騰聽見動靜一擡頭,就見一身輕紗紫衣的雲染正負手悠然走下來,他心中一喜,忙放下手裏的茶杯,湊了過去,只是等久了心裏多少有些怨氣,他皮笑肉不笑:“雲老板真是貴人事多啊,讓我好等。”
雲染看也不看他,繼續走着,哂笑一聲,夾槍帶棒的道:“我算是看出來了,蔣老板應該是生意實在做不下去了,才有這份閑心四處晃蕩吧。”
蔣龍騰嘿然一笑,不顧阿展的阻攔,牛皮糖似的緊緊黏在雲染身側,望着他那白玉似漂亮的側臉,“還不是托雲老板的福,這生意,的确是越來越難做下去了。”
雲染倏地停下步子,四下望了望已經被清場清得空無一人的賭場,猛地回眸死死盯着蔣龍騰,“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你再敢來我的地方搗亂,我會讓人直接一把火燒了你的地方,我說到做到。”
“誰讓你老避着我。”蔣龍騰頗有些不甘心,說出口的語氣不自覺重了些,不過他清楚雲染脾氣不大好,又立馬觍着臉換成了嬉笑的模樣,“雲老板賞臉一起用個晚飯吧?”
“不賞。”雲染冷哼一聲掉頭就走。
蔣龍騰仍舊不死心的追過去,“阿雲,你怎麽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看見你哪裏還吃得下?”
“阿雲啊,你怎麽這樣說話呢?好歹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你……”
雨仍舊下的大,雲染站在門口,等着阿展撐傘,聽見他不停念念叨叨,面色不耐,回頭冷聲道:“好了,別跟了,我有事要辦。”
“什麽事比跟我吃飯還要重要?我已經在飄香樓定了位置,你……”
“飄香樓?”雲染語調很輕,頗有深意的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他挑了挑眉尖,忽爾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模樣,“真的嗎?”
蔣龍騰見有戲,立馬得意的邀功:“這可是平昌城最有名的酒樓,光定位置就耗費了我不少功夫。而且我定的是那裏最貴的一桌席面,要足足五兩銀子呢!”
雲染那雙漂亮又勾人的黑眸輕輕瞥了瞥他,嫣紅的唇抿動一下,做出思考的樣子。
蔣龍騰被他這不經意一瞥,骨頭都酥成渣渣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将他盯着迫不及待的追問:“怎麽樣?阿雲,去是不去?”
“你知道,我很忙的。”
蔣龍騰不明其意,只有愣愣的點了兩下頭。
卻聽雲染說:“要不你先定一年的席面吧,一年之內,哪天我有時間了就會去應約,你覺得怎麽樣?”說着沖着他眨巴眼睛嫣然一笑,流露出一股純真又魅惑的風情,令人心折。
“一……年……”蔣龍騰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差點沒吐出血來。倒不是說舍不得這個錢,他怕只怕這人就是故意耍他,空許這麽一句話。他如果真的定一年,這人又不去的話,那自己豈不是成了個傻子了?
“阿雲,這……”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雲染收了唇畔的笑,拂了拂寬大輕盈的袖子神情淡淡的轉身随着阿展一起步入了雨中,上了馬車,離開了。
蔣龍騰瞪直了眼睛看着雲染離開的方向,痛心的低喃:“完蛋了,這小狐貍怎麽越壞我就越喜歡呢……一年的席面,定就定,就算是坑我,我也認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