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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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野從小就不愛吃甜食,逢年過節得到的糖果蛋糕都會全部轉送給顧原,顧爸爸顧媽媽頭幾次還會罵顧原,但瞅見顧野并不在意也就随他們兄弟鬧騰,顧野覺得自己不愛吃但是如果他給弟弟的話弟弟會很開心,弟弟也會比平常安靜很多,靜靜地待在他身旁陪他看書;但小孩吃多了甜食總壞牙,後來顧原長了滿嘴的蟲牙,至此家裏的糖果零嘴幾乎被杜絕了,他就只能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和哥哥的生日才能吃上一口甜膩膩的奶油解饞。
“顧野同學,”南邊将出神的顧野喚回來,“該許願了。”
顧野皺眉看着被蠟燭照亮的臉,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種睡前端着熱牛奶杯的感覺,那種寒冬跟弟弟還有爸媽擠同一張被子的感覺,那種每次放學回家都能看到餐桌上冒熱氣的感覺,暖呼呼的,好似要把他烤焦了似的,無論多久回想起來依舊從頭暖到腳,讓他很是心安。
他又想自己是有多久沒感受到這樣的溫度了,他知道得來不易,他并不想輕易毀掉,如果許願真的有用的話,那他希望眼前的這個男孩無論時光磨挫,無論事态變遷,到最後依舊能向陽而生,熱烈燦爛。
顧野把蠟燭吹滅前的一瞬間他看到南邊從笑容轉變驚吓的臉。
“顧小野,你怎麽不許願就吹蠟燭呀?”
“許了的。”顧野回。
南邊放下蛋糕,依舊不可思議的問他:“許了?難道現在城裏流行不閉眼許願了?”
“我不閉眼許願罷了。”顧野笑着答。
“算了算了,切蛋糕吧,他們等了你好一會兒都沒回來,就都回去了,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快要六點了,也不知道你在磨蹭什麽,你那個顧家的弟弟送走了?”南邊問。
顧野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行吧,小孩子就是氣性大,鬧了點玩笑還要我們壽星公去幫忙解決,他看起來也挺大個人了,怎麽專給你找不痛快?”南邊一遍拆着餐盤的包裝一邊說,他念叨着顧原,一個勁的幫顧野說話,他毫不避諱剛剛發生的事情,就那麽坦誠而自然的聊着,一時竟讓顧野覺得好像也不算什麽大事。
突然顧野想起一件事,按住南邊正要切蛋糕的手說道:“我答應了,今天要早點回家去。”
南邊一下反應過來,“啊,呂姨肯定給你做了好多好吃的,現在都要六點了,怎麽辦?跑回去嗎?”
說完兩人就同時開始收拾書包,将蛋糕裝回包裝盒裏,拿着就往外跑,跑到半路看到個三輪車都沒讨價就往上蹦,直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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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也不算遲,進門就看見南姥爺、南焉和奶奶坐在客廳沙發上等着,鄧思樂跪在餐椅上準備偷吃排骨,聽到院子的木門突然被打開吓了一跳,手裏的排骨掉在了地上。
“哎,回來啦,快來吃飯,剛好最後一個菜已經炒完了,”呂麗端着菜走出來,扭臉去教訓鄧思樂,“鄧思樂,是不是跟你說過今天哥哥沒回來不可以偷吃菜的?等會兒排骨就放到離你最遠的地方去。”
鄧思樂癟着嘴委屈,他實在是太餓了。
“樂樂,你看,這是什麽?”顧野走進客廳拿起蛋糕給鄧思樂看。
“蛋糕!”鄧思樂和南焉同時跳起來驚呼。
蛋糕是有些磕碰的,但好在并不影響這一桌人的心情,特別是兩個小孩,看到蛋糕連飯都不想吃了,直勾勾盯着,大家唱完生日歌說完祝福語之後,呂麗寵溺的切了兩塊最大的分給南焉和鄧思樂,讓他們自己到餐桌下去吃。
“小南真是的,還讓你破費了,買了個這麽大的蛋糕。”呂麗笑着說。
“沒事的呂姨,顧野是我朋友,生日嘛,一年就一次,大家開心就好。”南邊說。
兩個小鬼特別配合的高喊“開心”,引得桌上的人又是一陣嬉笑。
第二天上學,顧野雖然如往常一般,但還是選擇從後門進教室,他坐下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南邊也是默不作聲,等他才拿出筆袋就聽見劉山站在講臺往下走對着他喊:“顧大才子,生日快樂啊。”
這時全班停下了舉動,紛紛将視線扭向他,不同時的笑了,都喊着:“生日快樂。”
劉山已經走到跟前。
“顧大才子,昨天不好意思,實在等不及你回來,雖然有些遲但是還是得補一句‘生日快樂’不是。”;轉而抱怨起來:“南哥可是過分得很,明明是買了大家一起分的蛋糕,完了一口沒吃着就算了,你們帶回去他還拍照發給我,平時能不回短信就不回的人,居然還舍得發彩照,真氣人。”
“怎麽樣?蛋糕好吃嗎?”劉山突然又一變臉,笑着問。
“還不錯吧。”南邊故意逗着劉山。
“還不錯?我可是貨比三家了的,那肯定得相當好吃。”劉山說。
“好吃得很。”顧野說。
劉山立馬得意跟南邊貧嘴,不多時就上課了,這堂課是班主任的,他走到講臺喊了聲“上課”,全班起立,沒有往常的“同學們好”“老師好”“請坐”,而是笑着對顧野說:“顧野同學,抱歉遲了點,但是,生日快樂。”
這時班上的人開始異口同聲對他說:“顧野同學,生日快樂。”
他聽見幾十種聲音裏面夾雜了一句離自己最近的祝福:“顧小野,生日快樂。”
他突然鼻子就酸了,站在教室的最後排,迎上所有人的祝詞,他們真摯而誠懇,挂着笑臉為他送上專屬于他的喧鬧,心裏“砰”的炸開了花,血液乘着熱浪滾湧到四肢百骸,喚醒了所有的神經,他像終于活過來似的小心呼吸着,生怕擾了這場似夢般的現實。
他從沒得到過這麽多的祝福,在之前的學校,雖然大家逢人就笑但從沒人記得誰的生日,只知道分數的高低、排名的前後,他也沒念想過除家人以外的人能記得這些,可是他現在真實感受到了來自于除開血緣親情之外的溫暖,它們強大而堅韌,不似親人的細水長流,是直擊心靈的,讓人永久眷戀的,湧流一般的力量。
他永遠記得那個唯一喊他“顧小野”的同桌,在全班坐下正式開始上課的時候還賤兮兮的說了一句:“這可不興哭鼻子啊,但是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顧野那一刻就在想,是不是有火就有光,不一定只需要太陽。
那天之後沒人再提起那天下午發生的事,就好像只是個玩笑,擺在顧野生日這件正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相反的班裏人對顧野的态度也有轉變,之前很多人過來問題目都是先問南邊,如果南邊扯東扯西顧野才會開口給糾回來,現在基本都是沖着顧野來的,南邊就成了備選,只有問的人多了其他等不及解題的同學才會問南邊。
“顧大才子,你考不考慮小賺一筆呀?”南邊終于逮着顧野空閑的時候問。
“什麽?”顧野低着頭在題海裏,空出閑回答。
“你看啊,一個上午我們就算最少三個人來問問題,那一天就是六個,一人收兩塊錢,一天就是十二塊,這比我去游戲廳打工還賺錢呀。”南邊說。
顧野終于擡頭看了一眼南邊,不答反道:“你最近一次測試好像因為粗心送了整整五分。”
南邊立馬作投降狀,說:“顧大俠饒命,小的立馬閉嘴,麻溜的做題。”
還剩兩周就要到這學期的模拟考了,雖然基本上每周一小考,但是這次模拟考依舊被看得很重,每位任課老師發的試卷一天比一天多,逼得南邊都沒時間散步去游戲廳,總讓黑子專車接送,抓緊每分鐘做習題,能夠喘息的時間也就是每晚夜歸到家,站在樓下拿石子扔顧野房間的窗戶取樂,然後兩人無聲嬉笑又抓緊時間趕試卷。
考試前十天,連着三位老師善心大發,每人只發了一張卷子,喜得全班難得在大午休期間都趴桌子上補覺,顧野睡不着,但不忍心發出動靜吵大家就獨自走到走廊放空。
一晃盡快要過去半年了,顧野之前從沒想過日子能過的這麽快,縣城的學業任務比市裏重很多,砍掉了所有能放松的環節,每日只有無盡的習題和背誦,但他不覺得累,他回想之前在市裏就算每周最少有一節體育課他都會有要被學習壓的喘不過氣的時候,偶爾也會耍點小性子偷懶抄作業,實在煩心得很就去敲敲架子鼓。
想到架子鼓他就覺得奇妙,原先本來是顧原吵着鬧着要學的,但沒學一周他就煩樂理枯燥無味,偏偏顧爸媽給他已經報好了一個學期的課程,頂着不浪費的由頭,顧野去學了,他沒想到越學越來勁,硬生生從六年級學到了高一,證書還拿了一手,只是高二學業加重他沒法分心,只當打鼓為發洩,每每敲完身心舒暢,又繼續悶頭學習。
顧野開始手癢,他想着樂譜,兩只食指做鼓棒,在走廊的扶手上輕輕敲擊着,半曲已畢,太久沒練腦子裏已經記不住完整的譜子,他只得作罷,好在也算得到休息了。
他轉身想回教室,可身後經過的同學卻像有意躲避他似的,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走在遠處的一些人還在交頭接耳些什麽,他覺得奇怪也沒多想,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聽見有人說:“那就是那個被男孩子告白的人吧”,“好像是”,“這怕不是有病吧,真讓人惡心”,“好像那個告白的男孩子還挺小的”,“真的假的,該不會是他先去撩撥人的吧”……
“說什麽呢?有什麽意見大點聲,我南邊又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南邊站在門邊喊道。
顧野往裏一看,班上大半人都被南邊吵醒了,拉着南邊就往裏走。
“怎麽了?讓我聽聽哪些不着調的碎嘴子不想要舌頭了,剛好老子攢了一肚子怨氣沒地方使。”南邊不理會顧野的拉拽,硬是站在後門像塊石像。
南邊此話一出,那些閑言碎語立馬沒有,經過實驗班的人也是加快腳步。
“你幹嘛,大家難得睡個午覺,嗓門那麽大,生怕別人不來看熱鬧呀?”顧野說,然後又扯了扯南邊才把他按到座位上。
南邊沒說話,剛坐下就起身把後門關了,然後坐在椅子上靠着牆邊自生悶氣。
顧野倒是不在乎,看着南邊那個樣子發笑,然後繼續做自己的習題。
可畢竟學校也是個小社會,大多數學生有點風吹草動就來勁,兩天之後傳言已經演化得跟最初的樣貌截然不同了,有人見到顧野就笑,有人避而遠之,有人還大膽的直接當面開玩笑,每次南邊生氣要頂回去都被顧野攔住,拽着他往前走。
“顧野,你好歹也是當過以一敵百的風流人物,怎麽現在這麽慫?”南邊坐在位子上氣不打一處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傳言沒幾天就沒了。”顧野說。
“您心大,您是不知道,這學校的學生平日裏就是被那些個條條框框欺壓久了,但凡有點不關己的屁事出現,他們就能給您突突到明年去,您還在這樂樂滋滋的寫題,要是傳到辦公室去,天天請你去喝茶。”南邊依舊很憤忾。
“到時候再說吧,而且也快到明年了,明年他們就不說了。”顧野依舊心平靜氣。
“你怎麽就不生氣呢,顯得我好像特別小心眼似的。”南邊洩了氣的趴到桌子上,不久又提議,“不然再找個新趣事,我加把火,讓這個傳言趕緊過去?”
“別管了,安心做題。”顧野說。
“是你被表白又不是你表白別人,他們怎麽都這麽閑得慌。”南邊又轉頭去看緊閉的後門,自從那天之後後門就沒再長時間開放過,他又扭臉去看顧野,依舊是低頭做題,桌面上放着已經寫滿的三張草稿紙,看到顧野這般不在意的樣子心裏更是燒的慌,便堵着氣想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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