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具體賭什麽, 四人沒有當場敲定, 但賭約是立下了。邢文博和溫鶴時間很緊,把該談的事談明白,再飛快扒拉幾口吃的, 兩人就得撤了。
7點20上晚自習,還剩下不到30分鐘, 邢文博手忙腳亂地解車鎖, 上車幾腳就蹬了出去, 這才想起後邊還有個溫鶴,叫道:“跳上來!”
溫鶴懵了半秒鐘,邢文博又一下子蹿出去好幾米,溫鶴不得不硬着頭皮追上, 朝着車後座一跳,車身猛地一晃,溫鶴連忙伸手扒住邢文博的腰, 邢文博正全神貫注地搖擺着車頭平衡車身, 被溫鶴扒得差點沒穩住, 心髒險些蹦了出來。
不是被車子吓的,是被……溫鶴吓的。
溫鶴的手臂隔着袖子,隔着衣服, 橫在他腰間, 不知是不是錯覺,有點暖。
暖得發熱。
邢文博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只狠狠地加快速度,沒命狂奔,似乎這樣就能淹沒他砰砰震響的心跳。
片刻,溫鶴的手不聲不響地收了回去,改為抓着車架。
邢文博晃了好一會兒神,甩了甩腦袋,集中精力趕路。
自行車呼嘯着沖進了校門,連保安都吓了一跳。
邢文博鎖好車時,晚自習的預備鈴聲響起。
邢文博就像一個短跑運動員聽到信號,下意識地就想沖,沖出兩步,回頭看向溫鶴,溫鶴還在發愣,邢文博一把抓住他的手,拉上他就往外跑。
這時候的校園幾乎已清空了,W高在出勤這塊向來成績驕人。空蕩蕩的路上只有兩道身影在飛奔,奔向燈火輝煌的高三教學樓。
溫鶴被邢文博硬拉着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邢文博原本抓着他的手腕,跑着跑着手就滑了一截,掌心貼着掌心,五指纏着五指,細膩的汗珠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到了高三教學樓前,邢文博才放緩速度,回頭看着喘氣喘得要死要活的溫鶴,兩人的手還緊緊纏着,不知是他抓着溫鶴不放,還是溫鶴抓着他不放。
對上眼神的那一刻,鈴兒響叮當恰好歡快地二度響起,兩人默契而慌張地一同松手。
溫鶴想說,邢文博的手很燙。燙得像是要連着他一起燒起來。
“快上去吧。”邢文博說着,轉頭就要進教室。
溫鶴想拉住他,即将碰到他的手時頓了頓,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邢文博一愣,回頭。
“今天……謝謝你,”溫鶴低聲道,“你想想我要怎麽還你……”急促的呼吸、喧鬧的音樂、即将遲到的焦躁攪得他無法思考,腦子亂成了一團,連自己在說什麽都快捋不清了,“你想要什麽……什麽都行。”
溫鶴說完最後幾個字,轉身跑上樓梯。
邢文博看着溫鶴的背影,發怔。
想要……什麽都行?
第一節 晚自習,邢文博面前攤着一份理綜知識點整合資料,整整半個小時沒翻上一頁。
他連第一句話都沒看進去。
想要什麽都行?
想要什麽都行。
想要什麽……都行。
那。
我想要你。
行麽?
這個念頭攪擾了他一整夜,終于在入睡前被他藏回了心底。這麽流氓的想法,自己都給自己吓着了。
第二天下午放學,邢文博一到五樓自習室就開門見山,“本來想問問你英語不背單詞考滿分的秘笈——”
溫鶴看着他。
邢文博邪邪一笑,“我改變主意了。”
溫鶴:“啊?”
邢文博掏出手機,“同學,現在可以加個微信了吧?”
溫鶴:“……”
上次夏海替邢文博狙擊溫鶴的微信號未遂,最後還是很貼心地把溫鶴的企鵝號發給了邢文博,但邢文博就是覺得不得勁,很明顯溫鶴不常用這個QQ,加了也沒意思。
“我……不用微信。”溫鶴說。
“行,那你用什麽?Soul,陌陌,探探?快手,抖音,旺旺?還是和平精英?盡管說,沒有的我可以現在下一個。”
“……”溫鶴嘆口氣,拿出手機,“稍等。”
然後邢文博眼睜睜地看着他打開應用商城,搜索微信,下載。
安裝完畢,登錄賬號,驗證,再找出二維碼,遞向邢文博。
“掃吧。”溫鶴說。
邢文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操,他說不用還真就是不用?
同學,很實誠。
邢文博終于如願以償地加了微信,看到溫鶴的微信名就是“溫鶴”,連備注都省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好一個君子坦蕩蕩。
溫鶴看來也沒有給邢文博改備注的意思,他的通訊錄數一遍都用不上兩個巴掌,犯不上。收起手機後,溫鶴捧出一本足有磚頭厚的書,“其實你不問我也打算告訴你。”
“什麽?”
“英語不背單詞考滿分的秘笈。”
“還真有???”
“這秘笈你現在練可能來不及了。”
“……”邢文博差點脫口而出那你說個幾把,看着溫鶴那張幹淨的臉,感覺他可能承受不了這麽霸氣的攻擊,只好沉默。
“但還是可以感受一下。”溫鶴誠懇道。畢竟以後還得考四六級呢。
“行,讓我感受感受。”邢文博說。
溫鶴把那塊磚頭推到他面前。
邢文博看了看,是一本朗文高階英漢詞典,“你認真的?”
“比起一個個生硬地背單詞,大範圍熟悉語感更重要,”溫鶴頓了頓,“我是這麽認為的。如果你覺得高階太難可以用中階……”
“幾個意思?”邢文博接過詞典,“不就高階詞典麽,你看得來的我還能看不來?”
“這是我去年用的。我現在用牛津高階。”溫鶴說。
邢文博:“……同學,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聊天很容易出事的?”
溫鶴傻傻地,“啊?”
“要不是我脾氣好……”邢文博一臉痛心疾首。
溫鶴笑了,“沒事,我一般也不聊天。”
邢文博一頓。溫鶴把這種事當成一個自嘲的梗說出來了,确實,他平時根本就沒有機會跟別人說這麽多話。
兩人各自在自己的專用自習桌坐下,一如既往地隔着一條狹窄的走道在日暮中彼此陪伴。“這些詞典你用多久了?”邢文博又問。
“不記得了。”溫鶴接話時,已經打開了筆記本,埋頭沙沙寫起來。所謂的滿分秘笈也好,不聊天也罷,乃至這一句不記得,對他來說都是尋常至極的事,不值得自誇,也不值得自憐。
一直都是這麽安靜的一個人。
邢文博翻開詞典,詞典有些顯舊,看得出來使用的次數不少,但保養得很好,間或能見到溫鶴留下的一兩道筆記。一起自習的這些日子,他見過溫鶴查英漢詞典,速度非常快,看一眼單詞,往往十幾秒甚至幾秒之內就能精準地翻到相應的頁面,那種仿佛嵌入了手指每一處關節的娴熟,顯然是在經年累月的習慣中浸潤出來的。
腹透詩書氣自華,說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吧。所謂的努力不是一時興起的雞血,而是日複一日的堅持。一點一滴,每一時每一刻,每一日每一夜,都在孜孜不倦地自我磨練,往靈魂深處澆灌養分。
決定命運的并不是一場高考。很多人無法意識到,在這場考試之前,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早已拉開了。
鄭豪和穆宇生生憋了一個星期,終于憋到了周日,摩拳擦掌地等着下午兩點到來,終究是耐不住寂寞,提前15分鐘就到了悲傷之海的岸邊。
邢文博和溫鶴倒是早就上線了,但是忙活了一陣,到了點才前往悲傷之海跟幹架對象碰頭。
結果一到地方,首先冤家路窄撞上的是一聲呼嘯。
與一聲呼嘯結伴而來的還有一個一指軍團的成員——“一發入魂”。
這個疑似和一聲呼嘯起了個情侶名的人,邢文博和溫鶴之前,見過一兩次,技術太菜,印象不深。
一聲呼嘯愣了,“你們來這幹嘛?”
“等人。”邢文博說着,補了一句,“等兩個傻逼。”
“喲呵,”一聲呼嘯說,“這麽巧,我們也等兩個傻逼。”
雙方沒再交流,今天都有正事要辦,于是各站一邊,各自等着自己要等的兩個傻逼。
5分鐘過去。
10分鐘過去。
15分鐘過去……
悲傷之海寂寞如斯。沒有BOSS沒有小怪也沒有NPC的這一片世外桃源,在這風和日麗的午後,除了他們四個,再見不着半道人影。
邢文博和溫鶴看向一聲呼嘯兩人,一聲呼嘯看向邢文博和溫鶴。
不詳的預感在四人心中同時炸開。
“二中的?”邢文博率先開口。
一聲呼嘯、一發入魂:“……”
一聲呼嘯:“我日!”
一聲呼嘯:“W高的那倆傻逼就是你們?”
邢文博冷下臉,“叫誰呢?”
“我操,”一聲呼嘯還沒緩過神來,“真是你們???那誰,穆宇他女朋友的男朋友的哥……”
一發入魂,也就是穆宇聽不下去了,“是我女朋友的哥和她哥的同學!”
邢文博和溫鶴對視一眼。他們也很意外。雖然《自由大陸》為了運營得更順暢,服務器都盡量将地區範圍縮小,網絡不佳的用戶都優先推薦小型服務器,像他們這個服務器就幾乎都是本省的玩家。但能偶遇到這個程度……也真的是很巧合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邢文博樂了,“來都來了,還打不打?”
這一架還沒打就基本勝負已分了。怎麽說呢,即使作為贏家,也還是有點惆悵啊。
一聲呼嘯幽怨地瞪了他倆足足半分鐘,轉身,面朝悲傷之海,春不暖,花不開。
烈日當空,悲傷之海上浪濤滾滾,波光粼粼,閃得人眼瞎。
他現在,是真的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