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狠話撂完,進入實操階段。
目前,邢文博和溫鶴的等級仍停留在上周的7級,而一指軍團已經人均10級以上了。這只是等級差距,背後還隐藏着裝備、金錢、技能、屬性方面的差距。
主觀能動性和客觀規律出現了矛盾。但是他們不能拖,人家時間充裕,練級怎麽都比他們快,越往後拖,雙方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這件事必須今天解決。邢文博憋了一個星期,已經快爆炸了,讓他繼續忍,不可能。
“今天神女峰開放新副本‘女神的嘆息’。”溫鶴說着,與邢文博對視一眼。
“走起,”邢文博說,“堵他們丫的。”
能那樣大費周章搶橙武的,一看就是進取型玩家,一指軍團斷然不會放過沖擊新副本首殺的機會。
戰術商量完畢,兩人說走就走。
出發前,邢文博想起什麽,“借我點錢。”
溫鶴回頭,“?”
“我去整個容。”邢文博說。
整容就是重新捏外形,新人期有優惠,前三次整容不貴,20級後整容就不僅是錢的問題了,需要消耗稀有貨幣。
這游戲裏玩家的ID不挂腦殼上,臉就是行走的ID。上回邢文博被敵方五人慘無人道地圍毆致死,他的臉估計對方認得出,為達到最理想的偷襲效果,邢文博要以防萬一。
他一般不陰人,要陰起來,那也不能輸。
溫鶴把自己身上僅有的兩個銀幣也給了邢文博,自覺為了還債真是仁至義盡了。邢文博跑了一趟回來,果真換了一張臉皮,原來的邢文博不見了,讓溫鶴看着有點不适應。
不過這樣也好,不然跟學校裏的形象高度重合,太出戲。
兩人回了一趟月光鎮,把餘下的財産花了個精光,買了一堆東西,然後雄赳赳氣昂昂,朝神女峰出征。
女神的嘆息副本下午3點正式開放,他們提前了半個小時,踩過點後選了離副本入口不遠的一個必經之地,雙雙蹲到草叢裏埋伏起來。
溫鶴的設想是他們安安靜靜地等待敵人的到來。可安靜了不到兩分鐘,邢文博就開口了。
“你今天真不真啊?可別跟上回一樣說走就走,咱們的友誼經不起這樣折騰。”
“……”他們哪來的友誼?
“……”
“他們要是不來打這個副本咋辦?”
“……”
“那只能直接殺到他們公會去了。”
“……”
“我就到他們公會門口堵着,我看那孫子出不出來。”
“……”你開心就好。
“你說那群不要臉的搶橙武就算了,還非要拆散一對配套的,棒打鴛鴦啊,這是人幹的事麽?八千裏路雲和月,小月被拐了,現在只剩下小雲,寂寞如斯,人間慘劇。”
“……”他的橙武并不感到寂寞謝謝。
“對了,周三就月考了,同學你方不方?”
溫鶴沉沉地嘆口氣。這裏的空氣令人窒息。
邢文博認真地盯着他,“同學你這樣不行,得多聊天,別成天死氣沉沉的。”
“……”大概有一萬個人這樣說過溫鶴了,邢文博是一萬零一個,對他并沒有什麽殺傷力。
他要如何讓邢文博明白,他是來陪他報仇的,不是來陪聊的。
見邢文博又要開口,溫鶴搶先一步,“邢文博同學,你上學期期末考英語是138分吧?”
英語是邢文博比較明顯的短板,就他目前的排名來說,英語這個分數是要被其他學霸嘲的。邢文博一怔,“嗯,這麽關注我?”
溫鶴:“……真的閑的話,背單詞吧。”
“不是我不想努力,”邢文博肅然道,“是環境不允許。”
“方法總比困難多。”溫鶴淡然道,“我可以現在就背一篇完形填空讓你做。”
邢文博:“……同學,有話好好說,一日情緣百日恩,何必要這樣傷害我。”
“是你先傷害我。”溫鶴說。
兩人在草叢裏貓了近半個小時,前半段是邢文博一個人在叨叨,後半段不知不覺地就變成了兩個人對着叨叨,連溫鶴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就在兩人為要不要當場做一篇完形填空展開深入的哲學探讨時,邢文博耳朵一動,一把按上溫鶴手腕,壓低聲音,“來了。”
一行五人正沿着大路走來。邢文博一眼認出,當中有三個參與了上周對他的搶劫,另外兩個是陌生面孔,但從肩上的公會徽章來看,都是一指軍團的人。
而三個熟人中的一個男性玩家,腰間正挎着邢文博拿到手後還沒來得及捂暖就被殘忍奪走的那柄橙武開山/刀——八千裏.月。
兩人在草叢裏默默地看着,直到那五人小隊即将步入他們提前選定的戰場。
邢文博和溫鶴最後對了對眼神,溫鶴點了點頭,邢文博一個閃身就沖了出去。
“!”那五人見路旁的樹叢裏冷不防地沖出一道身影,齊齊一驚,立刻意識到是有人截擊,一下子散開走位,顯然對這種PVP交戰經驗豐富。邢文博對此早有所料,他的攻擊目标很明确,就是揣着他那柄橙武的戰士。
眼見着邢文博掄着開山/刀撲過來,那戰士一點不慫,就地一紮馬步,拔刀握柄,自下而上地一刀斜斜辟出,氣勁逼人。
技能——快斬!
這樣的應對沒有任何問題,戰士目前13級,手握橙武,從等級到裝備,一時半會兒在全服幾乎堪稱天下無敵,除非別人以多打少,或是職業相克,他才有可能落於下風。眼下這樣的同職業同武器單挑,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裏。
何況他一眼就看清楚了,邢文博掄着的還是系統贈送的那把破開山/刀。
哪裏蹦出來的智障?他能舉報對方送人頭麽?
邢文博迎着戰士的刀鋒沖過去,臉快被鋒利的刀刃切中時,邢文博一個後仰,雙膝一跪,嗖地一下從戰士身側滑了過去。
出完技能後,一般都有一個收招過程,這是使用技能的小小代價,技能越大型,收招越慢。戰士有一瞬間還維持着握刀的姿勢,邢文博起身就是一刀,啪地抽上戰士後背。
戰士以及四個隊友都驚了。我草,這是什麽操作?
然後,系統顯示數據,傷害-1。
一指軍團五人:“……”
這是什麽輸出?
“媽的。”邢文博自己也罵了一句。他現在打小怪的傷害已經不是只有1了,基本輸出還是有的,但是戰士那一身裝備太硬,邢文博的武器又太破,一刀下去,傷害1點,武器本身的耐久減3點,什麽叫坑爹?這就是完美诠釋。
戰士有點懵,同時因為被邢文博背後來了一刀,心裏也氣,“都別動,放着這傻逼讓我來。”話沒說完,他擰身又是一刀橫着掃出,寒光一閃,抹出了近三百六十度的圓環。
殺氣逼人,刀刀都是奔着要命來的。邢文博自知硬剛不過,只能後退。他一退,戰士心裏就有底了,知道這丫慫了,掄着刀就貼上去。戰士追,邢文博就跑,左躲右閃地,一時顯得頗為狼狽。
另外四人見邢文博不是戰士對手,沒有急着去集火邢文博,而是先環顧四周。攔路打劫的事他們有經驗,以己度人,敢這麽蹦出來偷襲的一般不會是自己單幹,背後肯定有人。這一看之下,很快有收獲,其中一個法師喊道:“那邊有人!”
草叢裏的溫鶴剛剛吟唱完一個小召喚術,這就被發現了。法師一晃法杖,一道電光砸向草叢。溫鶴像被沸水燙了似的,猛地從草叢裏跳起,拔腿就跑。
一指軍團的這個五人小隊裏有兩個法師,一個雷系,一個毒系,電光剛砸完,毒氣就接着上了,大概這就是同行相輕,兩個法師齊齊盯着溫鶴,他跑哪技能跟到哪。
除了一個戰士,兩個法師,餘下的成員裏一個是隊長魔騎士,另一個是聖魔法師,也就是奶媽。聖魔法師是純奶,優點是奶量足,缺點是沒什麽輸出手段,在這種己方占上風的PVP對抗裏,暫時沒他什麽事。
隊長魔騎士看了看被戰士怼得無從招架只能躲避的邢文博,又看了看被兩個法師追得瘋狂走位無暇顧及隊友的溫鶴,決定暫時不參戰任何一邊。他留了個心眼,對手至今只出現了兩個人,天知道另外還埋伏着多少兵力?
打死他都想不到,對方确确實實只有兩個人。
隊長氣定神閑地定下各個擊破的策略,認定對方今天這場偷襲算是失敗了。幾人都等着戰士手起刀落解決邢文博,可沒等兩人決鬥出個所以然,正在追擊溫鶴的雷系法師叫道:“我日——”
隊長和奶媽齊齊轉頭,看到跑動之中的溫鶴手中的法杖正在瑩瑩發亮。
那是法系職業正在吟唱的狀态。
位移之中……吟唱?
法系職業的技能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吟唱類,一種是瞬發類。吟唱類技能優點很多,如威力大、冷卻短,除了某些特殊職業如黑魔法師之外,大範圍多對象的大規模法系技能大多需要吟唱,而且是定點吟唱。理論上說,定點吟唱很危險,極其容易被打斷,尤其是PVP對戰,吟唱中的法師一定會被敵人重點關照。
溫鶴是召喚師,召喚師也是法系職業。一指軍團對法系職業并不陌生,所以溫鶴把他們給吓到了。
溫鶴最初的目标,其實是當一條自給自足、與世無争的鹹魚。從他初中開始接觸網游以來,他還沒跟別的玩家幹過架。江湖上那些血雨腥風,從來與他無關。
他曾試過在一個網游裏,一個人從零開始練到滿級,一個人走完主線任務,一個人行走天涯,在人群的狂歡之中踽踽獨行。整個繁華的世間,只有NPC見證過他的存在。
雖然孤獨,卻也自在。
沒想到這回鹹魚沒當成,當了條錦鯉,剛一蹦跶就被盯上了。
天要逼他成魔。
“操,是主動吟唱!”雷系法師震驚片刻後當場破案。
他們沒有看錯,也沒有聽錯,溫鶴确實是在邊移動邊吟唱。
“……I have toe out from somewhere and catch them. That's all I'd do all day. I'd just be the catcher in the rye and all. ”溫鶴低聲念着,因跑動而不得不斷斷續續,但每個詞都念得無比清晰,一個接一個連成一句話,再構成完整的段落,“I know it's crazy, but that's the only thing ——”
在《自由大陸》裏,被動吟唱指的是系統默認的吟唱方式,玩家只需要确定釋放的技能即可,選定技能後系統會自動完成吟唱過程。主動吟唱則需要玩家完整地吟唱出技能所對應的咒語,一個字都不能錯,難度比被動吟唱高得多,所以主動吟唱也比被動吟唱具備更多優勢——可在吟唱的同時位移、吟唱時長由自己把控。
沒人知道他究竟念了些什麽,這段咒語是什麽意思,大家只看到以戰士和邢文博為圓心的一片區域閃起了黃色的光芒。
溫鶴頓了頓,目光牢牢鎖在邢文博身上,對技能進行釋放前的定位調整,終于補上最後一句,“I'd really like to be.”
——嘩!
黃色/區域在魔法的亮光之中拔起一片金色的麥田。戰士正提着刀重重掄向邢文博,卻倏地一頭撞上原本并不存在的障礙物。
一具稻草人在他眼前突兀地立起。
作者有話要說: 技能“守望人”咒語完整版——
Anyway, I keep picturing all these little kids playing some game in this big field of rye and all. Thousands of little kids, and nobody's around--nobody big, I mean--except me. And I'm standing on the edge of some crazy cliff. What I have to do, I have to catch everybody if they start to go over the cliff--I mean if they're running and they don't look where they're going I have toe out from somewhere and catch them. That's all I'd do all day. I'd just be the catcher in the rye and all. I know it's crazy, but that's the only thing I'd really like to be.
中文版——
不管怎樣,我老是在想象,有那麽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裏做游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帳的懸崖邊。我的職務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麽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幹這樣的事。我只想當個麥田裏的守望者。我知道這有點異想天開,可我真正喜歡幹的就是這個。
摘自《麥田裏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