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跟那些杜氏請回來的僧道相比,可卿化作的道姑賣相就極為不凡,一看就叫人生出無比信賴之感。
可卿跟着林海進了內宅,進了黛玉的閨房,看了一眼,又四處打量了一下,然後就是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神情,林海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了,眼巴巴地看着可卿。
可卿裝模作樣地掐算了一番,然後報出了一個八字,正是黛玉的八字。林海頓時驚為天人,連忙問道:“那仙姑您覺得小女如何了?”
可卿搖了搖頭,說道:“他們說得也是沒錯,令千金與林家緣分已盡了!”
林海幾乎沒撅過去,就聽可卿說道:“令千金并非常人,她前世乃是天宮仙子,因欠下一份因果下凡歷劫,如今因果已清,卻是不能再滞留紅塵了!”
林海正想要說話,她這般年少就要返回天宮,難道不是欠了林家的因果嗎?林海正要這般說的時候,可卿就如同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般,直接說道:“你林家六代單傳,原本到了林大人你這一代,原本只該有一女,還少年夭折,因為令千金降世,才有了一線生機,這才有了一子傳承,若是如此,還不算還了因果的話,林大人覺得該如何還呢?”
林海頓時無話可說了,他只能行了一禮:“還請仙姑指點!”
可卿微微一笑:“令千金塵緣已了,若是依舊留在林家,自是香消玉殒,正可随貧道修行,日後尚有再見之日!”
林海聽到可卿這般言語,躊躇了半天,終于下定了決心,眼淚卻是流了下來。
這個出家修行不比幾百年前的時候,那些貴女出家其實就是走個過場,想要成婚了,再還俗就是了,可以說是一度非常流行。
但是如今呢,可沒這樣的風俗,一般只有家裏做錯事的女眷,才會被送到廟裏出家,當然如這等體弱的,也是有從小送到廟裏的。
可是黛玉在家養了十多年,再提這事,林海那是真的舍不得了。
可卿見林海神情變幻,心知他已經差不多同意了,也不催促,只是從袖中摸出一只美玉雕琢的淨瓶出來,然後呢,從淨瓶之中灑出幾滴甘露,點在了林黛玉眉心,已經昏迷數日,不進飲食的林黛玉悠然轉醒,然後就是露出了迷惑的神色:“爹爹,我這是怎麽了?”
林海見女兒如此,更是心頭大恸,幾乎要老淚縱橫,說不出話來。
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林海猶豫了一番,還是叫了杜氏,又命人去賈家請了兩個舅兄過來,将此事說了。
賈政幹瞪着眼睛,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詞窮了,賈赦卻是說道:“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林丫頭從小雖說算不得吃金咽玉,也是嬌養長大的,妹妹沒得那幾年,在咱們家也沒受過什麽委屈,如今卻要去修行,她哪裏吃得了這個苦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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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抹了抹眼淚,說道:“我哪裏舍得,可是如今要是舍不得的話,這孩子也留不住了啊!這半個月來的事情,兩位舅兄也是知道的,不知道請了多少大夫,連太醫都請了兩個,可是一個個只知道開太平方,私底下好些人都勸我說,好好将孩子發送了,若是叫她出家,反而還有一條生路……”說到這裏,林海又是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賈政聽到這裏,這會兒嘆道:“妹夫的心我也明白,既然命數如此,那有什麽好說的,就算是舍不得,也只能罷了!”
賈家這邊算是跟林家達成了共識,除了史氏聽說了消息,又是大哭了一場,但是涉及到外孫女的姓名,在其他人都沒辦法的情況下,也只能如此了。
賈家自然沒有腆着臉表示什麽林黛玉要出家,索要賈敏的嫁妝。畢竟,賈家如今雖說比不得老爺子在的時候,錢財上頭并不緊張。賈赦雖說有的時候有些混不吝,但是呢,對妹子還算是不錯,賈政呢,是個要面子的,更不可能說這種事。何況,他們又不是跟林家斷了親,以後還有往來的時候,何必要鬧得這般僵呢!何況,林黛玉就算是出家了,也是賈敏的女兒,出家之後,也得有些浮財在手,免得過得委屈。
當然,對于林海準備給林黛玉準備什麽金銀細軟,可卿是拒絕的,這些玩意就是俗物罷了,她們哪裏需要這些。對于修行之人來說,世俗的財富那真的是不值一提。随便煉制一把飛劍,起碼要從數萬噸精鐵之中提煉鐵精,金精什麽的更是如此,林家就算是全零碎賣了,都不夠随便煉制一件法器呢!
因此,可卿只是表示,自己這一門雖說除了收徒傳承之外,少有入世,但是多年積累,錢財上頭并不缺少,又顯露了一手點石成金的本事,頓時叫林海沒話可說了,只好叫杜氏給林黛玉收拾了一些日常用的東西,然後依依不舍地看着可卿帶着林黛玉走了,好在日後還能傳信,否則的話,林海真不知要如何痛徹心肝呢!
林黛玉的事情算是解決了,接下來卻是輪到賈寶玉了。
賈寶玉這邊呢,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因為他發現,史氏的陽壽盡了。史氏算是高壽了,這般年紀,就算沒有诰命,朝廷也是多有優待的。
只是她畢竟年紀大了,賈寶玉也只能保證她壽終正寝,無疾而終,不可能違背天規為她延壽,何況接下來的日子并不好過,她一個耄耋老人可撐不住妖氣魔氣的侵蝕,不如趁早輪回,說不定另有機緣。
林黛玉離開不過大半個月,就到了史氏的壽辰,她如今是七五整壽,自然要熱鬧一回。
哪知道呢,這邊賈家一幫子孫剛剛賀了壽,說了幾個逗趣的笑話,那邊史氏還在笑着呢,笑着笑着就沒聲音了,邊上伺候的鴛鴦大着膽子過去一扶,發覺不對,悄悄地摸了摸史氏的鼻息,然後就是兩腿一軟,差點沒暈過去。
賈赦瞧着鴛鴦這般,頓時就有了不妙的預感,當下站起身來,大步走了上前,然後呢,伸手往史氏鼻尖探了探,然後又摸了摸脖子,發覺史氏的确是沒了呼吸,他嘆了口氣,一下子跪了下去,擠出幾滴眼淚,口中說道:“老太太歸天啦!”
這話一說,賈政差點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睛發直,他這輩子從小就是靠着母親偏寵,如今母親沒了,他頓時就沒了主心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賈寶玉看着史氏的魂魄從身體裏頭飄出,有些茫然地站在那裏,也是有些心裏不是滋味。對于他這等人來說,什麽生離死別的,壓根算不得什麽,或者說,對神仙來說,唯有形神俱滅,才是真的死亡,其他的呢,都有再見之日。老太太這輩子沒吃過什麽苦頭,也算是享了一輩子福,最終無疾而終,任誰說都是有福氣的。賈寶玉又默默地分出自身之前挽救那一方時空回廊的功德,老太太有此功德庇護,只要這個世界不落入妖魔掌控,下輩子定然也是一世無憂,如此也算是不錯的結局了。
因此,賈寶玉雖說面上也是哀恸,卻并不像其他人一般哭天喊地,倒是叫人覺得賈寶玉有些絕情了。
賈赦是真不想自家老娘死,哪怕是武官,攤上家裏有喪事,也是要丁憂的,三年丁憂,回來的時候,再想要起複那就不容易了。原本賈赦想着自個先打好基礎,然後給兒子鋪墊一番,好讓兒子順順利利的入仕,結果如今老娘這麽一死,原本的打算頓時泡了湯。賈琏算是承重孫,那也是要丁憂三年的,三年之後,黃花菜都涼了。
其實要賈寶玉說,如今是個多事之秋,這官不做也罷,賈家在京中實在算不得什麽,真出了什麽事,那就真的是炮灰了,不如回金陵。在金陵,賈家怎麽着也算是地頭蛇,賈家也有一些子弟在衙門裏頭做小吏,當地的官員也得給賈家人一些面子。
不過在賈家,賈寶玉那是人微言輕,說啥也沒用。反正孝期大家都得回去,因此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賈寶玉是個不喜歡理會瑣碎的,但是賈王氏不同,這邊賈赦上了折子丁憂,史氏還沒過頭七呢,賈王氏就在靈前表示要将老太太的私房分了。賈王氏想得也有道理,老太太都沒了,說不定回了金陵,兩房就要分家,按照規矩,二房除了祖産之外只能拿三成,賈王氏也是管過家的,還幹過不少中飽私囊的事情,對賈家公中有多少錢知道得清清楚楚。尤其到了金陵,賈赦是家裏的長子,身上還有個官位,到時候族人肯定偏幫賈赦,二房能分多少是真不好說。所以,還不如趁着現在在京城的時候,先将老太太的私房摟到自家懷裏,省得到了金陵之後,大家不認。
但是邢氏不同意啊,她表示,雖說之前的時候,老太太多次說了,以後的私房要留給二房,留給最疼愛的孫子,但是呢,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尤其老太太臨死之前又沒正經叫了族人過來見證,将私房分了,因此,邢氏抓着這一點表示,都是老太太的兒孫,私房自然是人人有份。
邢氏一番話在王氏眼裏就是胡攪蠻纏,畢竟,老太太不喜歡大房從來不是假的,大房随便分點意思意思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要分大頭?因此,立馬就跟大房吵了起來。牽扯到錢財問題,就算是賈琏的媳婦是王氏的侄女,大家如今也不能站在一條線上了,因此,她如今難得地開始偏幫着邢氏,跟自家姑母怼了起來。
總之,幾個女眷差點沒在靈前掐成一團,賈寶玉瞧着覺得厭煩,他是小輩,自然不能對此事做出什麽評價,不過呢,之前的計劃也該實施了,因此,他也不理會生母伯母的糾纏吵鬧,直接就對着賈赦賈政行了一禮,說道:“老太太在的時候最是疼愛我,她如今走了,我想等回到金陵之後,去道觀給老太太祈福!”
賈赦沒有說什麽,只是看向了賈政,賈政最是要臉面不過,見得賈寶玉這般言語,頓時就有些得意,覺得還是自個兒子孝順,因此,摸着胡子點了點頭:“你有此孝心,自然是好的,既是如此,那為父回頭便幫你安排!”
賈政心裏頭也有些小九九,私底下又跟賈寶玉說道:“歷朝歷代,莫不以孝治國,你有此名聲,便是那些文臣也不能小看了你,你回頭在道觀裏頭修行,好好讀書,等到出孝之後,再托你林姑父找個好先生,說不得過上幾年也能科舉入仕了!”
賈寶玉對賈政的這點小心思簡直想要笑出來,他自個幹啥啥不行,結果就将希望寄托在兒孫身上,不過呢,對這個父親本性知道頗深的賈寶玉也沒如何反駁,只是敷衍了過去,心裏頭卻是說了一句抱歉,他真不是那種會遵循世俗常理的人。若是放在太平時候,他還真不介意滿足一下賈政光耀門楣的願望,但是如今嘛,情況特殊,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