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被瞧上
元月一日, 歲首。
虞舜起始,到如今天災戰亂, 林家村在這窮鄉僻壤之地也安身立命了幾百年了,據說往前上百年,林家村也是出過官老爺的。
時逢朝代更疊, 官老爺沒上任幾年便被攆下了臺, 郁郁不得志,含恨而終。隔得太久,林家村也早忘了這些過往, 只當個傳聞說說罷了。
“咯吱”一聲, 帶着厚重的木門被兩個大漢用力推開,許是年頭久, 門框還發出嗡嗡沉重的聲響。
久遠、肅穆。
門外, 林家村村長帶着村裏林姓族人井然有序的進了祠堂, 外頭的婦人們瞧不清, 便圍簇着在一塊說着話。
這個說家中沒有米面, 幸好得了一只野味兒,正好歲飯時添了個菜..
那個說新鮮菜沒有白嫩嫩的窩頭好吃......
嚴氏身邊也圍了好些人, 不過這些婦人們大都眼眉扒着她旁邊的林欣, 沒說上兩句就把話轉到她身上去了
。
“欣丫頭不是同鎮上那人家退親了, 那人家連聘禮也沒要, 欣丫頭這運氣可真好來着。”
“可不, 上回子下聘時我可瞧見了, 裏頭還有一支金镯子呢。”
“啥金镯子, 我還瞅着有一根金釵子來着,瞧着可真好看。”
婦人們一人一句的,滿是羨慕。說得嚴氏和林欣氣紅了眼,偏偏今兒這年節下,她還不能發火。
一群碎嘴婦人,沒的挑人痛處!
嚴氏想起那殷家就恨得很,要不是殷家人非得說甚八字不合,她兒又豈會被兩根破釵子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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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欣丫頭可是要當大家主母的!只要進了門,啥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不是白白伸手就有的嗎?
婦人們跟沒瞧見母女兩個難看的臉色,還有人說了起來,“說來欣丫頭也不小了,村裏的姑娘像她這般大的早就是幾個孩子的娘了。”頓了頓,有人湊近了幾分,“欣丫頭娘,我娘家有個侄兒,早年在鎮上木匠鋪裏做學徒,如今打個櫃子啥的不是問題,長得高高大大的,人物不錯,我瞧着配你家欣丫頭正好呢,你說呢?”
她說個屁!
嚴氏扯了扯嘴角,冷笑的撇了旁邊的婦人一眼:“春姑娘說笑了,我閨女還不急。”
要不是礙于這祠堂外頭人多,換了往常,嚴氏只怕早就跳起來了。
安的啥心啊,讓她閨女嫁給一個學徒?
叫春姑娘的婦人聽得她拒絕了,臉上還帶着的幾分谄媚頓時變了,“欣娘,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你也不瞅瞅你閨女多大年紀了,要不是瞧着她嫁妝豐厚,我咋會說給我娘家的侄兒,這姑娘好生養也就這幾年,你再留下去,只怕往後連個蛋都不下了。”
“你給老娘滾!”嚴氏氣得渾身發抖。
春姑娘不搭理他,朝另外幾個婦人說:“你們來說說,可是這個理兒?”
“可不,咱們村裏這都二十的姑娘還沒出嫁的也就這頭一份了。”
“要我說,欣丫頭模樣也一般,如今有點子嫁妝就別挑了,趕緊嫁出去吧,要不然別人說起我們林家村還有個老姑娘,臉都躁得慌。”
“瞧不上春姑家的侄兒,咱們手頭可還有不少沒娶媳婦的呢...”
除了這些婦人,周邊的婦人們也不住點頭,朝着嚴氏母女唉聲嘆氣的。
“走!”嚴氏恨恨瞪了她們一眼,拉着氣得掉淚的林欣一把沖了出去,大房、三房的人見狀也跟了上去。
“你不走?”林草草推了推林秀,眼裏滿是看了好戲的滿足。
林秀:“不走。”她們倆單獨縮在祠堂一頭的角落裏,把方才那一幕從頭到尾給瞧在眼裏,于旁人來說不過是一場笑談,對她卻不同。
她切身體會過那種所嫁非人的無力和痛苦,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麽也做不了。
是的,那位春姑娘的娘家侄兒,正是上輩子她二姐姐的夫君,王福根。
前一世,因為林欣嫁到了殷家,成了富家太太,也連帶讓嚴氏在村裏十分得臉,身邊不時圍着些婦人捧着她。
這春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且她有句話着實說得沒錯,她那個侄兒的确長得高高大大的,人物模樣都不錯,也确實有門做木活的手藝。
是個嘴甜、心野的後生。
去木匠鋪子不過四五載就哄得鋪子匠人傳了些手藝于他,腦子也活泛得很,上輩子,她大伯母也瞧上了這王福根,準備配給林柳的,只是嚴氏不讓,說這後生是個機靈的,但就是太機靈了,怕林柳壓不住,只是這附近村裏這王家小子又确實不錯,錯過了又可惜得很,便把林娟嫁了過去。
說來嚴氏對大房也是不錯了,對林柳這個孫女也思慮了不少路子,唯獨對他們二房,對同樣是孫女的林娟,便是再沒替她考慮過半分。
她就沒想過,林柳這樣性子大的都壓不住,她二姐這樣老實的人莫非就壓得住了?
這一回,沒了林欣嫁去殷家,這春姑娘不止不捧着她,更是把主意打到了林欣身上,可把嚴氏氣得不輕。
一回了林家,嚴氏便在院子裏指天罵地的:“個挨千刀的長舌婦,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臉,肖想我閨女,你哪個牌面的人吶,我呸!”
落後幾步進門的小嚴氏和馬氏不敢勸,深怕待會連自個兒也被罵進去,忙帶了各房小輩們回了屋,由得她在院子裏鬧騰。
“不要臉的...”
小嚴氏縮在屋裏聽嚴氏罵了幾句,撇了撇嘴,跟林柳說了起來:“你奶就是犟,你小姑本來就大了,這會子連殷家的親事兒也黃了,往後要再找個好的,難了。”
林柳不以為然,“怕啥,反正有我爺我奶。”
小嚴氏走到她跟前兒,伸手點了點她的腦袋:“你傻啊,你小姑要是一直嫁不出去,你們這些當小輩的還能在她之前嫁人?”
“那咋辦?”林柳一聽就急了。
她爺奶要求愣高,非是啥大家主母不嫁,這要是小姑找不到大戶人家,那她們不也跟着當老姑娘?
小嚴氏一屁股坐下,眼咕嚕轉了轉:“要我說,春姑娘說的那小子就配你小姑得很。”
“可是...”
小嚴氏道:“可是啥?”歇了會她又道,“明兒咱們都要回你姥姥家,你奶再厲害,你曾姥姥的話她敢不聽?”
她老早就看林欣那丫頭不順眼了,得了便宜還賣乖,平日裏不敬她這個嫂子,這會兒還擋着她閨女。
林柳頓時笑開了:“還是娘你有主意。”
小嚴氏頓時得意的笑了起來。
林家衆人離開後,林秀這才移開了眼,轉向正在四處推銷娘家侄兒的春姑娘身上,林草草見她一直盯着,探了探頭,嘴一撇:“有啥好看的,春姑她那表哥肯定不咋樣。”
“你知道?”
“那肯定啊,那個王家的漢子要是真有嬸兒說的那樣好,不早就定親了?”
聽起來好像是這樣沒錯,但林秀因為上輩子的事所以知曉,王福根只所以沒定親,更主要的是他早早就知道要為自個兒娶個得力的妻子,尋常的村姑他壓根瞧不上。
他盯上林家,上輩子是因為林欣嫁到了殷家,想通過娶林家姑娘轉而跟殷家搭上路,今生他還是瞧上了林家,不過是瞧上了林欣手裏頭的金銀。
無論如何,還是林草草說得對,這人不咋的。
“你說得對。”再此肯定了一番,她朝祠堂的方向看了看,見裏頭沒點動靜,便同林草草說道:“天冷,我回去了。”
“咱們一起。”林草草搓了搓手,随她一起朝回走。
“行。”
林草草是大爺爺家的孫女,比她大上兩歲,已經跟着玉嬸兒學習繡活了,長得随她娘,瞧着清秀婉約,實則倒是個心眼大的,每逢見了面兒,總是愛湊到林秀跟前同她說話,以前她雖說沒拒絕,但也沒同林草草交情有多好。
這一回,林草草主動接近她,林秀也欣然同她交好起來。也虧得林草草心眼大,若換了個人,只怕被她這樣不冷不熱的對待,早就走開了,哪裏還能說笑。
先送了林草草到家,林秀這才慢悠悠走回了林家。
林家祠堂只有每年歲首之日才開,餘下便只有逢族中大事,經過族老們商議後方可開啓,男子們入祠堂內祭拜先祖,女眷們便在祠堂外候着,同族人女眷們一塊兒說說話,也是敘敘交情。
朱氏和林娟被留在家中,說是家中總要留人守着,免得有人來拜年家中空無一人。
朱氏母女也懶得争辯,正好那外頭冷得很,而且因為她們一貫沉默寡言的,村裏也沒啥能說得上話的婦人和姑娘,倒不如在家裏呢,至少吹不着那冷風不是?
至于那借口...
全村老老少少都去了祠堂,誰大早來拜年啊。
換了前些年,家裏再窮好歹也能買點零嘴,給小娃們抓上一把,得兩句喜慶話,這兩年大家都窮得揭不開鍋了,哪有餘力做別的?
家家戶戶都是如此,早沒小娃娃們大早上門拜年了。
而林四娘,許是覺得他們并沒有餓着肚子一臉菜色,不定有啥後招呢,這不,倒是又乖巧的貼着朱氏扮無辜去了。
對這種兩頭讨好的牆頭草,林秀臉個眼色都沒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