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請大師
距離那日的事都過了好幾日了,這幾日林康總有些心神不寧的,每每想着那日去鎮上的情形,心裏就有些不得勁。
那位殷大郞,他..到底聽到三妹妹的話沒?
若是聽到了,那為何在他們辭行家去時,還能笑臉迎人的為他們備下回禮,心裏頭就沒有一絲芥蒂?
殷家回了兩條肉,兩盒點心、一包糖果,還有一塊兒細棉布,這禮可比他們送過去的禮重多了,他們也就那兩只野味兒能看,另一筐子蔬菜在這周邊也只能糊糊口,其實不值當甚。殷家能回重禮,想來也是重視這門姻親,而殷大郞想必,也并沒有聽到吧。
這樣一想,林康心頭壓着的擔子輕了不少。
“二弟,二弟,你想啥呢?”林豐推了推他,小聲兒湊近他問了句:“咋的,這是想要媳婦了不成?瞧你這魂不守舍的模樣。”
今兒大爺爺家修豬圈,他們家出了兩個小輩過來幫忙,這修豬圈又不是啥大事兒,幾個半大的漢子一晌午就能搞定,午時還被大爺爺給留了下來吃飯。
其實嚴氏攆他們出門的時候就打着這個主意,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們兩個正長身子骨的時候,平日裏吃得不少,家裏頭的糧食吃一點少一點,正好幫個忙還能省下一頓飯菜不是?
林康臉頰泛紅,瞪了他一眼:“亂說啥呢。”
說來,他今年都一十有五了,也可以定親了。
“還說不是,你瞧瞧你,”林豐指着他笑道。他們倆時常在一塊兒幹活,又是家中年長的兩個男丁,關系自然走得近。
說來也多虧了他,林康這個二房長子原本在一個奉孝至極的生父和懦弱的母親的翅膀下長大,原本的軌跡應如同他二妹妹林娟一般長成一副怯懦聽話的模樣,老實巴交,不敢反抗。
但偏偏林康打小就跟林豐一起做活計,林豐這人,是大房長子,又是林家長孫,為人不拘小節得很,十分随性,或許這也有林家老兩口對他并沒有多少慈愛的關系。
都說長子嫡孫,但在林家卻是行不通的,在林豐前頭有一個大師批了狀元命的小叔,後頭還有個主母命的姑姑,他雖是長孫卻夾在這二人中間,并沒有受到多少關注,好在還有一對對他妥帖周到的父母,而依着大房兩口子的精明,早就不指望得到老兩口的重視,更不會像林二一般教導子女。
在林豐潛移默化的引導下,林康對家裏發生的事兒心裏門清,卻不跟他爹一般糊塗透頂。
“我才不想呢,大堂哥自己想雷家姑娘了,偏生拿我說事做啥?”一把拂開他的手,林康起身進了屋,問着玉叔媳婦:“嬸兒,可還有啥事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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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爺家跟他們家不同,大奶奶入土多年,大爺爺又當爹又當娘的把三個兒子給撫養長大,從來沒偏心哪個,這三位叔叔的情分卻很好,對大爺爺更是孝敬,娶的媳婦也不是那起心眼小的,所以家中和睦,便是他們來了,也是客氣得很。
林大媳婦喚玉嬸兒,聞言麻利的擺擺手,“做得差不多了,這竈頭的活計是我們女人家的事兒,你們就等着吃飯就行。”
林康摸了摸腦袋,憨憨的笑,“唉,那行。”
說完,他又坐回了林豐身邊兒,林豐正同方才回房換了身衣裳的林正、林祥兩個不知道說啥,幾人臉色都帶着笑,見他過來,林正還招了招手:“康哥快來。”
待他走近,林正拉了拉他,指着林豐道:“你不知道,這小子竟然在懷裏揣了一支銀片子,還是女人家帶的釵子,你說說,他幾時攢下的?”
這未婚男女之間,只要訂下了親事,相互之間贈送東西再是正常不過,旁人知道了也只打趣兩句,說一聲感情好罷了,林正和林祥兩個原本見了也只是打趣他念念不忘那雷家姑娘,說道那姑娘運氣好,尋了個疼惜她的好人家罷了,只轉念一想,不對啊...
林豐這小子哪來的銀錢?
二奶奶家誰這般大方會給銀錢買這?
所以,林康來時,他們正在逼問這小子呢。
林康也很驚訝,詫異的看了過去,不過一瞬,他又憨憨的摸了摸腦袋,道:“想必是大堂哥以前節省下來的吧,就是可惜這釵子還沒給送過去。”
聽完,林正兩兄弟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也顧不得問林豐咋個攢下來的了,反正在這世道沒亂之前,林豐兄弟兩個就到處幹着活計,只是林豐那小子有個精明的娘,而想起林康家中的情形,他們頓時心下一嘆。
“你們幾個皮小子,趕緊過來吃飯了。”裏頭玉嬸兒吼了一嗓子,搭手的兩個妯娌也麻利的把飯菜端上了桌。
“來了。”
正要進屋,林康眼尖兒的瞧着不遠處正朝着他們的方向跑來的林文,胳膊肘推了推林豐,朝他道:“大哥,你瞧瞧,那是不是六弟?”
林豐随意一瞥,而後皺起了眉:“是他。”
這大晌午的,小弟跑這兒來做啥?
林文雖只有十歲,但也是個半大小子了,在他們說話間就已經要到跟前兒了,整個人氣踹噓噓的,“大哥二哥,快些回去,家裏出大事了!”
林豐兩個臉色大變,幾乎是同時抓住林文的胳膊。
“出啥事了?”
“家裏還好吧?”
“嗤”林文被他們抓得痛呼了一聲,還是一旁的林正兄弟眼尖,忙把他提了過來。
林文癟了癟嘴,心裏有些委屈,不過想着家裏這時的情形,還是一五一十的交代起來:“是鎮上的殷家來人了,說是要退親。”
殷家人已經來了好一會了,依然是上回來過的殷二爺、殷三爺,以及媒人良婆一幹人等,嚴氏等人先前還以為殷家這是要下聘金呢,哪曾想殷家兩位瞧着和氣得很的老爺剛喝了茶,就滿臉歉意的表示說這門親事要再考慮考慮,但是為了表示歉意,上回下的聘禮他們也沒那個臉收回去,就當是給林欣的賠禮。
那良婆則在一邊兒解釋,說是殷家夫人親自去鎮外的廟裏上了香,請了大師合八字,誰知就是這裏出了事兒。
大師斷言這八字不合,若是強行配在一起,非死即傷,于他們殷家有害。
殷崇元是殷家的長孫,又是殷家鐵板釘釘的下一任繼承人,他的妻室不說要旺夫,但至少得不犯沖不是,否則娶進來就家門不幸,殷家又豈敢?
聽完媒人的話,林老爺子和嚴氏臉就黑了。
林豐等人回去的時候,正聽嚴氏壓着脾性,好聲好氣的跟殷家兩位老爺商量:“既然是八字有問題,不如請大師做場法事,只要不相沖不就得了?”
在嚴氏眼裏,這八字不合也算不得大事,村裏好些人都遇到過,只要舍得花銀子,請了大師破了這不合就是,人不照樣娶進了家門,也沒見就出事了?
林康扶着門框,心裏一個咯噔。
果然,那殷大郞還是聽到了。
良婆子擡頭詢問着主事的殷二爺,只見殷二爺同殷三爺商量了下,還是否定了,“嚴嬸子見諒,不是我們不肯請大師做法,實則是大師斷了命,說他二人犯了沖,不能在同個屋檐下,否則我殷家将禍事到頭,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總不能拿我殷家家業來做賭注吧?”
這話合情合理。
放了任何人家家裏,都不會為了個女子而斷了祖産。
這女子既非傾城貌美,又非寧她不可,憑啥讓人冒着破滅的危險做這事啊?既然只是定親,又沒交換更貼,又沒下聘金,此時退了也對這姑娘沒啥影響,何況他們還主動把聘禮給留下以做補償,就是想舍點小財,大家不要傷了情分,以免以後見面難堪。
嚴氏可沒想到這些,她只知道,這殷家如今就為了個子虛烏有的由頭就想退親,想都別想!不說退親後他兒的名聲,就是這村裏如今誰不知道她姑娘要嫁去鎮上享福了,若是退了,以後還不知道那些碎嘴的婆娘要胡說八道些啥呢。
“不成,退親這事兒我不同意!”
嚴氏伏低做小了一會兒,這下見殷家人安了心要退親,壓着的火氣也上來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側了臉同林老頭道:“是吧老頭子?”
林老頭自然也是氣的,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一點。
兩家并沒有交換庚帖。
當初正是因為宋皇朝都垮了,那些衙門也就成了擺設,因此這換不換庚帖也就無所謂了,反正都不能拿去衙門登記了不是?
倒不想,也正是因為這點,如今這莊婚事倒成了那口頭約定一般,名不正,言不順,殷家人就是翻臉不認人,他們也只能幹看着,這沒憑沒證的,他們就是說破天那也不占理。
想到此,他按住要發火的嚴氏,扯了扯嘴角,打着商量:“這也不是真的破不了,不如換個大師試試?”